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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師娘本就是個不擅長說話的人,尤其在他不想開口時,更沒人能撬開他的嘴,是故幾次有去無回,燕回也不想自討沒趣,只是好奇心使然,她還是想知道原因。

於是在個適宜放鬆乘涼的午後,她抓了楚秧在後院泡腳消暑時,也問了楚秧相同的問題。
——阿秧,你什麼時候會一直盯著我看呀?
燕回的想法很單純,她和阿秧,就如同師娘和師父,既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那麼總有可能找出些蛛絲馬跡的吧。
但這問題來得突然,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明明是在樹蔭下,楚秧的臉卻紅撲撲的,像是晚開的桃花。
燕回眨了眨眼,戳了戳楚秧的臉頰,鼓勵對方開口說話,然而楚秧只是死死的盯著水桶裡的腳,彷彿能看出朵花來。
燕回也不急,就踢著腳等著,到了水都被她踢沒了的時候,她聽見了楚秧的聲音。

「在我希望,妳也能看著我的時候。」

哎呀哎呀。
她哇啦哇啦喊著羞死人啦,欲蓋彌彰的遮著耳朵,臉也跟著紅了一片。
——至於後面幾日她都逼著楚秧和她對望,就是後話了。

五、
經楚秧這麼一說,師娘讓她不解的舉動突然有了意義,自此她目中所見、盯著方予歸的唐將戈,便還添了點楚楚可憐的氛圍。
先不提那視線實在太赤裸,師父毫不在意的模樣也讓她多少覺得心酸酸的,要是阿秧也這麼對她,她絕對會難過的連涼糕都吃不下。
越想越有道理。
既然旁敲側擊的推測出了師娘的想望,燕回便不可能坐視不理,她抱著滿心的好意、一點雞婆、還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的八卦,趁著某日早飯和師父獨處,將最近觀察到的現象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方予歸掰著饅頭,邊聽邊點頭,但那雙桃花眼的視線都放在碗裡,似乎更在意今日早膳醬菜的口味如何,直到她說到「一定是師父最近都不理師娘讓他難過了。」,才勉強地抬起頭,托著下巴,看起來有點興趣的樣子——但也有可能是饅頭吃完了,才終於願意放點心力在她身上。

總之,無論如何,終究是搭理她了。
燕回專心的看著師父,師父也專心的看著她。

「回回。」
「嘿。」
「我若擔心最近楚秧那傻小子是不是對妳做了什麼,也會一直盯著妳看的。」
還能做什麼?燕回被這句話搞得一頭霧水。
但方予歸沒說更明白了,就懶懶的瞇著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說她最近可真是個小賊,明明是這麼忙碌的時節,還有辦法分神給唐將戈看他在做什麼,他等會兒可是要去看看那些藥材有沒有扔錯罐子,說完還像說書人口中吹毛求疵的壞後媽似的,用手指在桌上用力一畫,裝模作樣的吹了吹不存在的灰。

六、
後來方予歸派了一堆事給她,還真的沒有時間再關注師娘了。
算帳本、收冬被這些替上一季收尾的事不提,暑氣溽熱,蚊蟲孳生,師傅要她備石灰、雄黃、香茅,撒在屋外、窗台,害的她聞起來頗像法海,渾身上下都是讓人敬而遠之的氣味,與蛇血緣濃厚的楚秧有一陣子都隔她三步之遙,她一試著靠近,少年便退;她一追,少年便邊喊著對不住邊飛也似的逃了,袖中的白蛇還探頭吐信,有點委屈的晃著小腦袋。
總覺得被擺了一道,氣鼓鼓的。
那幾天燕回擦桌子都特別用力,彷彿要擦掉那層不存在的灰,也很像在沙盤推演要如何才能順利替師父的臉脫一層皮。

此外,那天師娘從谷外帶回的物什,也被洗淨了曬在後院,旁邊還晾了幾個素白的紗布袋。
那些物什仍然和幾日前沒甚麼改變,看起來是可以『來回使用』的東西,而燕回雖聞不出個甚麼味道,但那些紗布袋,看起來就是師娘用來裝香料的袋子,袋子都曬在這兒了,香料應是功成身退。

不過,這幾天下來,在燕回眼裡,那些物什,已經從猙獰的棍子,搖身一變,成為閃著光的金條了。

沒能注意師娘的那幾天,她算著醫館春季的帳,對比著現在這時間,發現此時的收入遠遠高於春季,現有藥材還沒減多少,看起來這些她不知該怎麼用的物什還是搖錢樹了,只是該怎麼搖,能怎麼搖,她腦袋瓜裡還沒個想像。

不過,既然這物什還在,這一季師父就也該找時間替她漲工資了吧。

她收拾完後院,才想著要連那些物什一起收拾的時候,師娘便像算準所有時機一般,鬼魅似的閃進後院,一把端走了那些物什,靈巧的翻了身,跳進師父的窗台,飛快的關起了窗,拉起了黑簾子。

黑簾子,是勿擾的意思。
她記得,今天醫館沒開門,師父在房裡。
醫館的隔音不差,但她耳朵太靈,簾子一拉她便聽見桌椅推移的聲音,還有師父不知道在嚷著甚麼,最後越來越小的聲音。
燕回睜大了眼,嘴巴開闔幾回,決定摀著耳朵,先暫時離開醫館一個時辰、不──三個──明天再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