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甜餅大作戰


爐子上黑色的藥壺咕嚕咕嚕地熬煮著，這帖藥頗費工夫，稍不注意水量就會過多或者過少，因此榮親自坐在爐邊控制火候，她一手拿著蒲扇、一手捧著書，翹起了腳將膝蓋充作支撐點，慵懶地隨意閱讀。

菊屋的遊女雅擅丹青，在文學方面也頗有造詣，屋內收藏了不少名家經典，榮時常在書庫尋獲稀有的醫書藥經，先前她還在堆放草藥圖鑑的區域發現一本詩集，夾在她借用的書中間被一起抽了出來。

當時榮還疑惑是否有人放錯了，順勢翻開來瀏覽，才知道這本詩集的主題圍繞著各式花草，並且在每首詩的頁面都穿插了相應的花卉插圖。

榮看得十分有意思，特別留心了詩集作者名諱，似乎是一對夫妻共同著作，隨後更是在書庫中挖掘出不少他們的作品，甚至還有字帖。

此時榮讀的便是其中一本聽說在城裡也相當流行的行書碑帖，內容十分生活化，看到一段描寫糖糕的部分，行雲流水般的酣暢筆法讓內文更添生動，看得她竟有些餓了。

「宗次──」飢餓驅使行動，她提聲想呼喚助手去跑腿買點甜餅，頭也沒抬地喊完後不聞絲毫回音，榮想起來今天又是一早就不見青年人影，天知道是上哪鬼混了。

榮用家鄉話碎念了兩句，正好藥差不多可以開蓋查看，她確認煎得濃度適宜，便熄火把藥湯繼續悶著，隨手將碑帖放在櫃檯，拎著錢袋就出門了。

她想去的那間糕餅舖離菊屋不遠，所以她連營業牌子都沒翻，快步抵達店鋪後發現今日來買的人潮特別多，好不容易擠到前面才得知，老闆身體不適，出了第一籠之後決定要休息，櫃檯上還擺著個即時更新現場糕餅餘量的小看板。

榮瞬間進入備戰狀態，她看準自己中意的那個口味，足下發力靈巧地竄到了檯子前，她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去取僅存的最後一塊，卻撞上另一隻手。

手的主人嚇了一跳，遲疑之際榮便順利拿到甜餅，反射性朝旁邊瞪過去，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子和她搶吃的。

一大清早特意把行程空出來、準時蹲守糕餅鋪開門的阿穗不知所措，他被榮瞪著，霎時有種被郊外發亮的猛獸眼睛盯住的顫慄感，少年心裡糾結萬千，但他今天是為了給染雀帶賠禮的，只能硬著頭皮出聲：「請、請等一下！」

他著急之下說得稍微大聲了些，榮的眉頭便更壓低三分，阿穗從沒見過氣場如此尖銳的女性，緊張得思緒都亂了，他深吸口氣，努力組織字詞：「不、不好意思，我是想……甜餅要給喜……在、在意的女孩子吃，我很喜……不是，她很喜歡！」

榮狐疑地審視聲音越來越小、面頰也越來越紅的少年，雖然過程頗為艱難，阿穗還是把話說完了，並堅定地表示：「所以請……請妳、請您將甜餅讓給我吧，拜託了！」

弄了半天，榮其實沒太搞懂到底是誰喜歡吃甜餅，但好歹聽出了有個對少年來說很重要的對象。

一塊甜餅而已，她沒必要和小孩子較真，榮看著阿穗堅決的金黃眸子以及他身上帶的刀，隨手把甜餅塞進對方懷裡，沒等少年反應過來，她撇下身後傳來的驚喜道謝聲，返回菊屋。

踏進隔間，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條癱軟在櫃檯的人形長蟲，那條「蟲」面色紅潤，薰天酒氣幾乎汙染了原本的滿室藥香。

榮額角有根青筋不住跳動，她「砰」地將錢袋扔在一邊，而宗次被這聲鈍響驚醒，忙胡亂把櫃檯上那本碑帖扒拉過來，裝作在閱讀。

──如果連書也沒翻開，只盯著封面頁擠眉弄眼也算是某種「閱讀」的話。

榮順了順氣息，沉默地往後退幾步。

「這本……呃，書，真好看！作者是……喜多？喜多七葉？咦，這不是那個特別美麗的花屋老闆娘嗎──」遲遲沒聽見來自榮的訓斥，宗次撐開眼皮繼續表演，與此同時退到了門邊的榮助跑、起跳，旗袍下擺在空中劃出一如既往的漂亮圓弧。

稍晚，幾名賴床的遊女聚在一起討論，覺得今天打鳴的雞叫得很異常，說也奇怪，彷彿是樓下藥鋪助手的聲音。


〈甜餅大作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