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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til the end of world



ACT1

法槌敲打兩聲，沉悶的聲響，宣告自己的死刑。
費洛不曾抬頭看法官，或大聲聲明自己無罪，畢竟對戰俘來說，這是徒勞無功罷了，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自他從敵方陣營降落之刻起。
費洛很了解，他之所以還沒被殺掉，是因為他在敦克爾克撤退一役中，被祖國捧為英雄（這也是他經由看守的嘲諷才得知），德國不敢隨意處置，特地透過審判程序，冠冕堂皇一些。


被押送回監獄時，已是深夜時分，費洛住在單人牢房，簡陋的床鋪上是單薄的被單。費洛無法入眠，他坐在床鋪上，頭靠著牆，直到晨曦透過狹小的鐵窗滲進牢房。一時興起，費洛取出一封手寫信，它被對摺三次，藏在枕頭套中，信上只寫著「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等我。」最後署名一個縮寫字母C。說實在信紙已經殘破不堪，但不知怎麼地，費洛很珍視它。
就算在得知死期後，看到柯林的信還是令人愉快。費洛想，那畢竟是他經過千辛萬苦才從英國送進來的信。收到那封信三年了，剛收到時，信紙就已經是皺巴巴的，費洛還訝異誰會寫信給他，看到署名時，腦袋一片空白。
那個人還在等他──甚至在想辦法幫助自己離開這裡。他們之間明明什麼承諾也沒有，有的只是一個荒唐的吻。


他們是同期進入英國皇家空軍受訓的，柯林是軍校明星學員出身，費洛則是靠優異的體能和術科成績被拔擢，操行和學科成績都慘不忍睹。實際受訓的成績，卻一直都是費洛拔得頭籌，加上他氣滿志驕、玩世不恭，使得屈居第二的柯林很不是滋味。
柯林看不慣費洛輕挑的態度，而且每次說些什麼，其他同學便跟著起鬨，溫和的柯林僅是閉上眼睛，不予理會。然而，費洛偏偏要來找他麻煩，簡直像是以逗他為樂，柯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他了，就算如此，柯林還是不曾與他正面衝突，直到那件事情發生。


軍隊休假時，同期生中幾人一同到酒館，柯林還正懊惱自己不夠強硬，沒有拒絕費洛的邀約，但當他對那名女孩一見鍾情時，懊惱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柯林向她搭話，聊了幾句，女孩就被話題中心的費洛吸引了去，柯林只知道女孩是護士，也是醫院放了假才來酒館小酌。
柯林跟著湊過去，試著向女孩示好，要請她喝酒，但當然是有名的費洛更受異性歡迎，費洛光說幾句話，女孩就主動過去攀談。而女孩的目光再也沒有回到他的身上，柯林被丟下了。
柯林沒有輕易放棄，好不容易打聽到那名護士工作的地方，便利用休假時去醫院等她下班，成功製造機會，他們一起到義大利餐廳享用晚餐，柯林又送她回家，還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日期。
柯林的戀情看似燃起希望，過了幾天，無意間聽到同期聊起費洛有追求的對象，對象正好是自己心儀的護士，柯林終於忍無可忍。他獨自去找費洛理論，費洛的態度依舊漫不經心，柯林氣得一拳往他鼻子揍。
「你這個混蛋！我忍受你很久了！」柯林大吼，費洛摀著鼻子跌到牆邊。
柯林還以為會演變成鬥毆，可是沒有，費洛望著他，竟然笑了。這令柯林不知所措，儘管還憤怒，柯林只管逃走。坦白說，他根本不曉得費洛在想什麼。
到了與護士約會的日子，柯林精心打扮，換上他最好的一套西裝，提早三個小時在餐廳前站著。等了兩個半小時，最後柯林卻在約定時間的半小時前回到軍營，告訴費洛約會的餐廳地址，要費洛過去。
「我不懂你的意思。」費洛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意思是你贏了，你才能贏得她的心。」柯林將地址的紙條塞進費洛口袋，遂獨自跑了出去。


走著走著，柯林下意識回到初遇護士的酒館。他在吧台上獨酌，幾杯酒後，不禁有些醉意，便喃喃自語起來。
「這是正常的，連我都覺得費洛很有魅力，更何況女孩們會愛上他呢……其實我很羨慕他吧，有天賦、灑脫、大膽，每次都是一派輕鬆，遊刃有餘的模樣。不像笨拙的我，都已經如此努力了，卻還是比不上他……」柯林難過地趴下來，暗自流淚，就在這時聽到熟悉的聲音。
「意思是你覺得我很帥。」費洛不知是何時開始坐在他旁邊，柯林嚇得酒都醒了一半，他跳下座位，也把費洛拉進酒館後頭的小巷。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柯林用力擦乾眼淚，大聲問道。
費洛突然正經起來，注視著柯林的雙眼，「我得承認，之前是我的不對，我應該早點跟你說清楚的。我愛的人是你。」
「──什麼、你說什麼！」意料之外的告白，柯林過於震驚，頓了三秒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我一直都想吸引你的注意，確實是做得有些過頭，你能原諒我嗎？」往前一步，費洛只要伸手就能抱住他，但他沒有這麼做，反而是欣賞柯林慌張的模樣。
「可是我不懂、為什麼像你這樣的人會喜歡我……」柯林努力地思考，似乎稍微能夠理解從以前費洛總是針對自己的原因，仍是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優點是值得他愛的。
「我不好，你比我好太多了。」費洛搖搖頭，僅此一句話粉碎了柯林的自卑，「我喜歡努力做事的你，還有生氣的時候很可愛。」再次拉近兩人的距離，費洛已經可以聞到他的髮香，他的藍眼珠也近在咫尺。
「你這豬頭、笨蛋！」聽到後面，柯林又生氣了，用他少得可憐的罵人詞彙抗議幾句，當然，費洛的笑意愈濃。
「所以說，我們可以接吻嗎？」唇瓣幾乎都已經要覆上，費洛卻停下動作等待，像在確認柯林的心意。
下一秒，柯林主動吻了他。


在這荒唐卻美好的吻之後，迎來的是世界大戰爆發，英國宣布參戰。英國皇家空軍隨即將可用的士兵調度編排，他們也是其中一批。還沒有時間思考未來，他們便被派去前線執行任務。
兩人之間沒有交往，沒有承諾，什麼也沒有，有的，只有偶爾一句玩笑似地我愛你，或是比他人多一點的目光，寒暄和關心，那或許足以被稱之為戀情。
這樣也好。
戰場上的生命輕如鴻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柯林就可以再去尋找其他伴侶，費洛是這樣想的。
可是柯林至今都還在為自己的事情奔波，僅是如此，費洛便可以抱著這份溫暖死去，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