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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得接了一點兼職工作來做。

玖夜剛下班回家便看見他在架設攝影機、自製的攝影棚裡亮著燈,正在給自己的手拍攝不同角度的寫真。

「小少爺淪落到要出賣色相了嗎?」

「只是拍點手部特寫交貨……你幹嘛說得像是什麼關鍵部位一樣啊?」伊得哭笑不得地拔掉手上的絲質手套,仔細摺疊好後又拎起另一副皮質的手套開始擺拍,照相機定時拍攝的嗶嗶提示音不絕於耳,玖夜嫌這些重複單調的音節惹得他心煩,轉身便去了書房。

這幾天出差去收拾一隻到處搗亂、還吃了幾個人類的妖,他怕伊得獨留在家會出什麼意外,一周的行程被他生生壓縮到三天,直到踩上這塊他們生活了多年的土地時他才想起,伊得也是一隻成年的妖了,他一個人在家也不會哭鼻子、不會被雷聲嚇到鑽進床底,也不會再因為看到火而顫抖著抓緊他的手了。

處理完發給妖族協會的報告,他打開門的時候伊得正在收拾用過的攝影棚,佈景用的幕布輕輕搭在他的肩頭,手上還有幾雙布料翻捲到一起的手套,其中的幾隻大概是脫得比較急,眼看著就要到玖夜固定的吃飯時間了,伊得脫下手套後也沒有好好把它們歸還原狀,只是隨手把它們搭在椅背上便繼續收拾其他物品。

那幾隻手套還殘留著脫下前的形狀。

伊得的手長得很勻稱,白淨的皮膚上沒有任何一點繭子,別人都說他保養得好,只有他們倆知道,那是源於妖族強大的復原能力。他的指關節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紋路,最接近手掌的指背上有幾根淺色的毛髮,因為色澤不深、也長得幼小,要離得極近才能看得清那一根根的絨毛。

他的身體長到24歲青年的模樣後便沒有再變化過了,骨節分明的手指骨很靈活,家務活、做飯、按摩通通都難不到他,這幾年玖夜再想找話去嘲諷他都幾乎找不到下嘴的點,豹妖溫柔、耐心,對他有求必應,即使他的話語大多都只是隨口打發、隨心所欲想到就說的,但伊得總是會一一給他反饋。

他沒有對伊得提及過自己的妖齡。

在化形前他就是長壽的種族,長生種要修成妖基本上都沒什麼難處,只要前期小心一點,別被路過的大妖當成可口的養份,捱到感應到魔力的時候就十拿九穩了,差別只在於那隻長生種打算什麼時候放棄過去的大部份記憶、化形成真正的妖獸而已。

化妖的契機大概是……因為無聊。

長壽在你未擁有之前是萬般的好處,但當你真正擁抱了幾乎比同宇宙的無盡壽命後,你會發現所有的事物都不過如此;看著前輩、後輩們一隻一隻地逝亡,他日復一日地憑著本能去修行,愈發強大的後果就是他想要獲得什麼都無需付出多大的代價,擺擺手就能解決的事情從少數、變成多數,生活逐漸變得乏味。

於是他化成了強大的妖。

好景不常,當人類掌握了前所未見的強大力量後,他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鏟除與自己相異的個體,以往被他們冠以仙、神之名的妖族一個個被討伐、被滅絕,他跟隨著同族的妖獸們一同遷移,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

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是那麼的有趣、那麼的新奇。

雖然不幸地被一隻煩人的小豹纏上了,不過他留在族裡的時間不多,就當是一個小玩意兒用來打發打發時間吧。

直到他在外頭修行、見識這邊的人類風貌時偶然得到信息,那隻豹子的養父母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因為這個消息而改變既有的行程,他匆匆趕回族中,那兩隻討人厭的獅虎獸本該擁有的領地早就被瓜分乾淨,而那隻煩人的小豹子也變成了某些低劣妖獸的玩具,他把豹子從地窖裡撿出來的時候,他就像一隻被玩壞的破布娃娃,奄奄一息地伏在他的靴子上。

那時候他還維持著半妖的外型,手臂、大腿上都有著細密的絨毛,那些豹紋本應該長得均勻漂亮的,卻被火烘烤得像糊了的濕軟面糰一般,黏答答的;那條當初緊緊纏著他的小尾巴也被剜了好幾道傷口,豹子用他小手悄悄抓住他的褲擺,那雙眼睛依然又圓、又亮,像永不熄滅的火焰。

生活太過無趣,小豹子雖然聽話乖巧,卻總是會做出不少烏龍好笑的有趣舉動,他很好奇,這隻半妖到底還可以帶給他多少驚喜跟樂趣呢?反正養著他也不太麻煩,便這樣不知不覺養了好多年。

「怎麼了?要是餓了的話我先……」

「出去吃。」

「啊?」伊得皺著眉跟在後邊往外走,他還精心準備了不少餐點呢……算了,玖夜高興就好。

今天的玖夜好奇怪……難道他記得?今天可是他們再度重逢的紀念日……他被玖夜從地窖裡救出來的日子。

在與他的裝束格格不入的小食街裡逛來逛去好幾圈都沒找到想吃的食物,明明玖夜的表情還是一派慵懶悠閒的模樣,可伊得就是知道他在不爽。

「要不,我買點我常吃的,你將就著嚐一點?有喜歡的再多買。」施捨似的點點頭,伊得很快便抱著大包小包的小食回來,他先是一塊一塊親自嚐過味道之後,又挑起乾淨沒咬過的另一塊,吹涼了切成剛好入口的大小才餵到玖夜嘴邊。

有些小食比如甜糕、魚丸之類的本來就是小小的一塊,伊得便直接挑了品相不錯、漿汁充足的遞給玖夜,長得比較抱歉的就自己吃掉,竹籤夾在他修長的手指裡翻飛,靈活地夾起一塊又一塊熱度適中的食物送到自己嘴邊,玖夜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指骨、他修剪得漂亮的指甲上,久久移不開視線。

很快買回來的小食便剩下一些用手拎著吃比較方便的品項,伊得拈起一塊綴滿糖粉的米糕,有點懷疑這種齁甜齁甜的東西會不會不符合玖夜的口味,還在猶豫要不自己吃掉的時候,玖夜主動俯身過來,叼走了那片甜膩的糕點。

濕潤軟滑的物事快速滑過自己的指尖,他勾了勾指節,卻抓不住那一閃而過的悸動。

玖夜微微張開嘴,示意再來一塊時,他才剛剛把自己舔過的指尖從嘴裡抽出,手指沾過水後伸進袋子裡撈糕時總會沾上一手的糖粉,梅子味的粉末意外地開胃好吃,他習慣性地在吃完糕點後順帶的把手上的梅粉舔掉,正打算拿濕巾擦手,玖夜卻強硬地抓住他的手腕塞到紙袋裡,祖宗催得急,他也只好乖乖跟隨指示用兩指夾起紙袋底部的米糕,送到狐妖嘴裡。

無名指上的梅粉被輕輕舔掉,他被濕漉漉的觸感驚得一震,手指要抽出時不慎撞到玖夜的門牙,這一下撞得蠻重的,他的無名指指背上印了一排清晰的牙印,像戒指一樣盤踞在指根。

「……這個,還吃嗎?」生硬地轉移開話題,那一瞬間他知道……玖夜也在看那個齒印。

用最快的速度把手背到後方,他借口說要去丟垃圾、買水逃離現場,只有他知道來自後背的視線有多麼灼熱,而他的心臟又有多想回應那股灼熱動人的火焰,即使代價是粉身碎骨、化成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