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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0的表情變了。」

  稍微失真的男性嗓音透過麥克風響於東都大學的講堂裡。

  我並非沒有聽過這個聲音。

  幾年前曾頻繁出現於各種媒體,還沒有成年,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帶著青澀但堅定的音準道出準確無誤的推理……即使到了現在,聲音的主人已經鮮少沐浴在大眾目光下,也仍舊被各方記者譽為「警察的救世主」。

  既是聲名響徹日本的私家偵探,同時也是國際知名作家工藤優作的獨生子。

  「藍色眼睛望向尚未喚過真名的協力者,抱怨似地脫口,『真是瘋狂的想法。』眉目秀麗,端正的五官卻反向而行,隱約透露隨之婆娑的躍躍欲試。4062反問,『不然還有其它方法嗎。』確實沒有了。0用笑容回答4062不帶疑問的問題。」

  我身旁的女性幾乎是屏息聆聽。

  「『那就這樣。』4062開啟手機的擴音模式,將之遞給有著多重身分的男人,臉上掛著淺笑,『機會難得,就請讓我在特等席好好欣賞……0的推理劇吧。』」

  啪。麥克風收進輕闔上書的聲響。

  掌聲緊隨他說完獻醜了幾個字後響起,朗讀完小說部分內容的工藤新一離開椅子站起身,對台下微笑。



   【日本的福爾摩斯】



  拜託了!前輩!我就只能拜託您了!

  面對公司後輩雙手合十低頭請求,我的第一反應很沒良心的是:你能拜託的人也太少了些。

  茶水間只有我們兩人,剛泡好的三合一咖啡正燙,我打開零食櫃的手也還沒縮回。現在想來,後輩或許正是挑準了那個時機前來吧,他從零食櫃拿出好幾盒附有謎題的牛奶糖塞進我手裡,一臉急迫。

  工藤優作,新書座談會,抽中了可以簽名的招待券,但因為女友父母臨時前來而無法參加。這樣啊,我邊嚼牛奶糖邊回他,所以你要拜託我什麼?雖然大致上也能猜到。

  從結果上來說,我答應了後輩的請求。幫忙參加座談會簽書,只要這樣就好了吧。交換條件當然是有,黑兔亭的預約和請客,一個禮拜的食堂餐券……話說回來,為什麼只能拜託我了?我可沒有在看小說啊。

  就是沒有才拜託您的啊。後輩說得理所當然,搞不懂他的思考模式。而且,還有另一個理由啦,前輩很喜歡《緋色的搜查官》那部電影對吧?得了瑪斯卡最佳劇本獎的那部,劇本就是工藤老師寫的喔。

  
  工藤新一在掌聲中走下台。

  他回到最初的前排貴賓席,坐下時與身旁的金髮男人悄聲耳語,隨即被另一邊的工藤有希子環住手臂。因為我坐在第五排第七個位置,所以看得還算清楚。

  而後我的注意力隨即被控場的主持人帶走,他再次謝過工藤新一的朗讀,便開始下一個環節,也是最後一個環節——開放對工藤優作的提問。

  靈感從哪裡來?一直寫不會沒靈感嗎?可以透漏下一本小說的走向嗎?除了寫作外最常做的事情?協助警方偵查破案的案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件?新作《不存在的警察官》的男主角取材自身邊的人,這是真的嗎?

  工藤優作一一回覆了讀者的提問。

  他的口條清晰,台風穩健,舉例幽默,不愧是習慣大場面的國際小說家……我邊想邊把那本後輩託付給我的小說從背包拿出——正是工藤優作的新書《不存在的警察官》。

  工藤新一剛剛朗讀的內容也是出自此書。

  前輩要看也可以喔,不如說,請您看一下!因為後輩這麼說,我大致上翻閱過內容。

  以傳說中的公安警察組織Zero為題材,主角0和他的協力者4062察覺圍繞在身邊的小事件逐漸串連成一個危害到國家安全的大陰謀後,一步一步合作,接近真相,拯救國家的故事。

  「那,倒數第二個問題……就請第五排的小姐來發問吧。」主持人說。

  我從思緒中回神,望向我隔壁的女性,她放下舉起的右手起身,看上去有些緊張。

  「在《不存在的警察官》的結尾裡,4062最後向0說:『下次請用更直接的方式通知我。』……這是有續集的意思嗎?」

  全場的目光從女性移回工藤優作身上。他笑了一下。

  「目前我雖然沒有動筆……但相信就算沒有續集,他們的故事也不會結束。」

  謝謝。女性說。那個。她扯了一下衣襬,「我還想祝新一君二十歲生日快樂……」

  被指名的人從第一排回頭,工藤優作同時間微笑,「謝謝妳對犬子的祝福。」聽聞,我則下意識打開手機確認今天的日期,五月四號。原來如此,今天是工藤新一的生日。

  最後一個問題。主持人指向了後排的某位男性,他起身,發問的對象卻不是工藤優作。

  「我想請問工藤新一先生。」

  主持人還來不及阻止。

  「為什麼要當偵探呢?如果那麼喜歡推理小說,當小說家也可以啊。」



  晚餐是牛丼。

  份量加大,配上半熟蛋和泡菜,再加一個茶碗蒸,我坐在二樓靠近窗邊的雙人位上,簽好名的《不存在的警察官》正安靜躺在背包裡。

  座談會後的簽名會目測大約五十人左右,工作人員將小型的長書桌搬上講臺,搭建起一個小小的簽書會場讓抽到簽名資格的讀者排隊,我是22號,不急,沒有立刻動身,環視現場一圈,除了工藤有希子走到工藤優作身邊,已經不見工藤新一的身影。

  最後,請工藤優作簽名就好了。當他問起署名,我報上後輩的名字。

  之後的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吃完晚餐,晃去連鎖書店,準備結帳時發現本該放在口袋的錢包不見。

  左找右找也找不到,背包裡沒有,外套的暗袋沒有,憑空消失,是掉到哪了?店員看著我,後頭也逐漸排起隊伍,我說了聲抱歉,忍著尷尬將書留在收銀櫃檯離開書店。晚上七點,還未邁入夏季,外頭天色早已暗下,都市光害嚴重,路燈取代了星星。

  倒楣透頂。不光是錢,證件和各種卡片全在裡面,可能需要報失。就在我站在離書店門口有點距離的地方進行下一步的打算時。那個,不好意思。有人向我開口。

  我將視線轉向——奇怪了,好像在哪聽過?——聲源,男性,身高目測大概接近一百八,他戴著帽子、口罩以及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沒有鏡片的黑框眼鏡,身後站著一位金髮男人,莫名眼熟。是在哪裡見過嗎?咦?是在哪?應該沒過多久……

  啊。

  在我出聲喊出工藤新一幾個音節前,名響日本的偵探先一步拉下口罩,食指放在唇上,對我比出禁聲的手勢。


  「原來如此,錢包不見嗎……」  

  工藤新一用手拖著下巴思索。

  我被拉進書店旁的巷內,搞不懂眼下的情況,只是順著震驚之餘在對方問一句「遇上什麼困難了?」後下意識做出反應。工藤新一,本人,活的。我揉揉眼睛,還是難以置信,將想要拍照上傳到SNS上的心情強壓回去。

  而這時我也才正視了站在工藤新一旁邊的金髮男人,比他高上一些,黝黑的皮膚,端正的五官。是混血兒嗎?俊秀的程度完全不輸工藤一家。金髮男人雙手放在身後,半伏著眼,與工藤新一交換耳語。

  「讓我們再回憶一次情況。」工藤新一抬起頭,對上我的視線,「你吃完晚餐後,從那家餐廳經過南方飯店來到這家書店……要結帳時發現錢包不見了,對嗎?」

  ……咦?

  「對是對,」我說,「……我有說過我經過南方飯店嗎?」

  「因為你的褲管和鞋底上頭帶有紅泥。」我隨著工藤新一的話看向自己的腳,如他所言,「不是舊痕跡,可以推測是你今天走路時弄上去的,而最近的區域範圍內,在修路容易弄上泥巴,又是使用紅泥的道路,就只有南方飯店前面。」

  我啞口無言。

  工藤新一續道,「可以請你回想一下,在南方飯店前面有發生過什麼事嗎?例如和人相撞之類的。」

  「……這麼說來,我確實有被人撞到。」

  「還記得對方的長相嗎?」

  「不記得了。話說對方戴著墨鏡和口罩,我根本……難不成,你的意思是說……」

  我從回憶中猛然抬頭,而工藤新一點頭。有這個可能,他說。


  極有可能是扒手慣犯所為。

  向我確認了錢包的外觀特徵後,我們在我的帶領之下沿著原路走回餐廳。憑藉夜色,工藤新一拿下帽子和口罩,剩下黑框眼鏡文風不動。根據他的推理,我的錢包被扒手摸走的機率很大。

  這並不是第一起。工藤新一說。大概從上個月開始吧,在飯店附近徘迴,目標主要鎖定外國遊客,偶爾也會轉向本國人,集團犯案,少說也有三人。安室先生,你認為呢?工藤新一偏頭詢問那位金髮男人。

  安室透,這是剛才男人自我介紹時報上的名字。初次見面您好,我是工藤老師的助手安室透。不得不承認,就以男性的角度來看,他的微笑也相當完美。工藤新一聽聞,則不曉得為何先是沉默了一會兒,過了好幾秒後才說:就是這樣。

  「我和老師您持一樣的看法。」

  「能不能至少別用敬語?」

  「身為助手,對老師用敬語是基本禮儀。」

  「還『身為助手』呢……」

  雙手插進深藍色的薄長外套口袋裡,工藤新一低聲咕噥。

  本來想抓準時機問的,但這兩人的談話實在讓人難以打斷,我索性放棄尋找最好的時機,「那個、工藤君……」一次接收兩個帥哥的視線,壓力真大,「為什麼要幫我?」

  工藤新一發出「欸?」的短小音節。

  同時間,我們重回到餐廳門口。別說錢包了,一路上連五元硬幣的蹤影都沒有。

  而安室透聽見我的疑問,視線也跟移向工藤新一。

  「為什麼……」他複述一遍我的問句,幾乎沒有思考,反倒笑了起來,「人去幫助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我來不及驚訝,工藤新一的手機鈴聲搶先打斷一切,通話的主旨是有人找到了我的錢包。他們離這不遠,等等就把錢包送來,工藤新一掛斷電話說。他們是誰?我問。

  是和貝克街游擊隊一樣優秀的,我真正的助手們。明明是在回答我的問題,後半段的句子工藤新一卻看著安室透說完。

  十分鐘過後,一群看似年齡還不到國中生的小孩子們吵鬧跑來,三個人,看上去和工藤新一相當熟稔,他們七嘴八舌——就和新一哥哥說的一樣,錢包就在那個地方喔!我們不用多久就找到了!連再多吃一碗鰻魚飯的時間都還有!欸安室哥哥怎麼也在?!

  ……真的非常熱鬧。

  唯一的女孩子手上拿著我的錢包,在工藤新一的指示下將它遞給我。放鈔票和零錢的地方毫不意外是空的,但證件和卡片都在,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請讓我們帶您去警局報案吧!」

  「我們和這附近的警察都認識喔——」

  「……那還真是可靠。」

  我向男孩子們道謝,而女孩回到工藤新一的身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時差,生日,想要祝福……工藤新一拍拍女孩的頭。他如果收到你們的祝福,一定會很開心的。隱約聽到他這麼說。


  離開前,我再次向工藤新一和安室透致謝,並順著孩子們對他的祝福,順勢祝他生日快樂。謝謝,工藤新一有點驚訝,但還是對我回以禮儀。

  「請放心,會抓到扒手的,因為日本的警察很優秀。」

  「新一哥哥說得沒錯!而且就算警察抓不到,我們少年偵探團也會抓到的!」

  「你們可別亂來啊……想幹麻之前一定要通知我,知道嗎。」

  看著像兄長般叮嚀孩子們的工藤新一,我終於忍不住微笑,至此總算是明白,各界媒體稱呼他為平成的……不,現在該說是令和了。總之,各界媒體對他的稱呼,並非過譽。

  孩子們在啟程前問他,接下來的打算呢?離五月四號結束,只剩下幾個小時了喔。

  這個嘛——工藤新一拉長尾音,看了隔壁的安室透一眼。很久以前就和人約好要喝酒了,所以大概會去喝一杯吧?意外平凡又普通的答案,令和的福爾摩斯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