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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折
这是一个宁静的午后,没有阳光,苍穹被浩荡的云潮所遮掩,天地间一片沉寂。

克劳德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小溪旁,却发现萨菲罗斯背上了猎枪:“我今天有一些事,要去森林里一趟。你先在车上待一会儿吧。”萨菲罗斯将钥匙扔给克劳德,“车上有几盘录像带,你可以用它们打发时间。”

“嗯。”克劳德点点头,乖巧地说,“我等你!”

在车上确实有些无聊,克劳德拿起了那几盘录像带,按照萨菲罗斯教给他的方法,插入了播放器中。

少年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蜷缩在座位中,就像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澄澈的眼眸紧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里先是有奇怪的哭喊声响起。克劳德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示在屏幕上的,是一个孩子和两个大人,正在进行克劳德再熟悉不过的“游戏”。

这是克劳德首次以第三人的视角,来观看一场游戏。孩子的哭喊声搅得他心烦意乱,他觉得很不对劲。

克劳德有些慌乱,难道自己的表现,也是像电视里那个孩子一样吗?

这盘录像没有看完,便被克劳德拔出来扔到一边了。

克劳德插入了第二卷录像带。这一卷录像带是许多内容的剪辑,关于社会新闻,关于孩子,关于……那些所谓的“游戏”。

它缓缓讲述着一段段残酷而又真实的故事,将克劳德自幼年起便空白的知识领域,一点一点地填充上。

以最直白的、最残忍的方式,血淋淋地剖开克劳德的内心,把真相如同刀片一般,捅进他的心里。

克劳德的心脏跳得极快,仿佛要连带着胸膛一起直接撕裂开。无数残损的碎片,包括电视里喋喋不休的专家,往昔人们微笑的脸庞,大人安抚他的话语……纷纷扬扬的,似乎在他的脑海里下着一场雪。

将他一点点地冰封。

克劳德全身血液几乎都要冻结。窗外忽得传来鸟儿的鸣叫,克劳德倏然抬起头,望向窗外的眼神一片茫然。

依旧是温暖的夏天,无风无雨,一片清朗。

克劳德转回头,猛得拔出了那盒录像带,将它扔得远远的,最好是自己永远都会再看到。

他将第三盘录像带然后入播放器,再然后是第四盘……要么是大人与孩子的录像,要么是抨击着罪恶的报道,或者是有关受害儿童的分析讲述。

克劳德觉得自己曾经坚守着世界,一层一层地,在他面前分崩离析。被剥落的五彩城墙内,是掩藏在这片森林深处的伪善与恶行。

拔出第四盘录像带的时候,克劳德发现有水渍滴落在皮革的座位上,他伸出手,摸到的是自己的泪水。

他现在的思绪纷乱复杂,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流泪。

因此也无法抑制。

少年就这样,缓缓地啜泣着,在过去十几年的生命里,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美好得宛如童话般的地方,有着爱他的人,有着愿意对他微笑的人。

从来没有过。他只是行走在谎言与欺骗中,被村子里所有的人,当做一个用几颗糖果就可以哄过来的,最廉价的……

胃里突然翻涌起从未有过的恶心感,克劳德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跪坐在草地上,不断地干呕着。

他强迫着自己站起身,走向远处。

克劳德没有办法再面对萨菲罗斯。

在一同相处过的几年时光里,萨菲罗斯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克劳德无法想象。

萨菲罗斯从来没有对他下过手,甚至在克劳德不明待这一切时,将他抱下膝盖。

萨菲罗斯那时的动作越温柔,克劳德现在想起,便觉得越恐惧。

是因为觉得他肮脏吗?是在怜悯他吗?

克劳德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没有思考前进的方向。



“克劳德?”

克劳德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是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他稍微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回到了村庄中。

“你怎么了?”那人的声音和蔼至极,“有什么事吗?”

克劳德的目光缓缓汇聚到那个人身上。

是村庄里的一个叔叔。克劳德很熟悉,熟悉到上过他家的床。

压下去不久的恶心感又重新泛起,那人的脸上越是伪装出善意,克劳德便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是扭曲。

他抬起了颤抖的手,猛然推开了那个人。

“你们是在骗我,是吗?”克劳德的嗓子里带着血腥味,他的声音喑哑,“你们从来没有……”

那人先是诧异,随后便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们没有骗你什么啊。

“你不是也想和我们‘做游戏’吗?你不是也乐在其中吗?”那人脸上的笑越发肆无忌惮,“我们并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

那一刻,克劳德觉得自己置身于冰原。

他的全身都在发抖。少年刚发育不久的喉结微微凸起,正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许久,克劳德才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声无法压抑的,嘶哑的啜泣。

所有的感官都在离自己而去。世界扭曲,远处的事物忽然冲进自己的视野,近处的事物却又倏地抽身而去。

克劳德的手下意识的深入衣服的口袋,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什么东西。

一把匕首,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他捏紧了那把匕首,闭上眼睛。克劳德想起了阳光,想起了阳光下的森林,想起了森林边缘那个疯狂而又隐秘的小屋,以及小屋里那个哭泣的男孩。

还有萨菲罗斯。

温柔的萨菲罗斯,严厉的萨菲罗斯,神秘莫测的萨菲罗斯。会将克劳德捂着眼睛的双手强行拉下,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

“你是喜欢红色的吧?”



后面的事情,克劳德已经记不太清了。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只是看见了满目的红色。

漫天飞舞的烈焰几乎要将苍穹也灼黑。整个村庄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克劳德咳嗽的时候,嗓子里尽是干燥的疼痛。

火海前,伫立着一个人。

克劳德的瞳孔微微放大。

萨菲罗斯背对着他,正在擦拭刀上的血,随后,便是为用尽子弹的枪支上膛。

火光为肆意纷飞的银发镀上了一层艳丽的光华,在萨菲罗斯回头的那一刹,克劳德几乎屏息。

宛如神祇般的男人,微笑着向他走来,轻轻地拥抱住了他。

并且俯身在克劳德的耳畔,温声说了些什么。

克劳德已经忘记了那时萨菲罗斯对他说的话。但是就在之后的一瞬,仿佛连绵不断的长堤终于崩溃,汹涌的情绪如同洪水般卷席而来,疲惫无比的克劳德,靠在萨菲罗斯的身上,昏睡了过去。

“本台最新消息报道,位于××森林边缘的村庄发生恐怖袭击,整个村庄遭受大火吞噬。万幸的是,因为局面得到及时的控制,大火并没有蔓延至森林。

“但我们仍然万分惋惜地看到,整个村庄的居民几乎无一幸免,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中。有关这起事件的后续调查,已经移交至有管辖权的警局。

“经过现场记者的调查采访,我们已经确认了这是一起刑事案件。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萨菲罗斯先生发言称,是几位村民与其他人产生了经济上的纠纷,最终引发了这起令人悲痛与愤怒的恐怖袭击事件。下面就让我们把画面切到现场。”



“您好,萨菲罗斯警官。请问您是怎么确定这起案件的起因的?”

“我们在森林边缘的一座小屋里,找到了嫌疑人尚未处理的火药、枪支以及其它武器,并且发现了他们手写的遗书,经过与嫌疑人电子档案里的签名比对,可以确定是本人所写。”

“所以,这是一起自杀式袭击?”

“是的。”

“那座小屋里还有其它什么吗?”

“一位年迈女性的尸体,被活性炭包裹着,藏在木屋的里间,已经死去数日了。那位女士应该是小屋的屋主,初步判定是嫌疑人害怕暴露计划,便杀死了她,并藏尸于此。”

“那么,这……”

“抱歉,这起案件目前可以公布的信息只有这么多了。”

“啊,好的,感谢您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