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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橘十一歲的時候,路二終於在一個北方的縣城裡打聽到她父親的消息,他從一歲起帶著橘子在北都兜兜轉轉許久,一邊做著黃豆生意,一邊捏著當年慘死婦人手裡的書信找人,一溜就是十年,他牽著橘子上門拜訪的時候,拍門已經沒有人應了。
  對門的人家看到他連忙招呼著。
「怎麼了?你識得對面的蘭先生?」
「說不上、說不上,只是得一封家書,家裡人要我來看看。」
「那你可來得太遲了。」對門的鄰居對他的來歷仍不太相信,尤其家裡遣人來看看怎麼會還帶著一個半大姑娘。
「這不是信裡沒寫位置嗎?老爺就說北方六城都有走商,家裡賣茶葉的…」路二開始信口胡謅,感謝他當時掩葬橘子生母的時候有記下些身分細節,信裡也略為提到。
「那這位是……。」鄰居轉頭看了看南橘。
「自然是家裡姑娘,說想念老爺,央著要來看看,結果走走停停花上不少時間。」他將手指伸到背後對橘子打著暗號,要她不要說話,於是南橘只是向人福了福身。
「你們來得太遲了,蘭爺五年前就過身了。」

  終於他們找到了人,對門的老先生是個熱心的,就領著他們去當時他代為安置的墓地,雖然只剩一坯黃土、一塊寫著蘭由的木板,他還是審慎地放上祭禮水酒,拉過橘子要她一同跪著。
「不負苦心,終於找到您。」路二伏地跪拜,南橘見狀也跟著伏下。
「您的孩子已然十一了,今後我的任務也到了一個中處,這孩子我會讓她回家。」南橘微微側過身偷覷路二,她不是很明白送她回家的意思。
  有路二在的地方就是家了呀!
  方才走去遠處燒火盆的老先生又折了回來,看著橘子跪得直挺挺的,臉上沒什麼哀戚之意,還覺得十分奇怪。
「這孩子莫不是嚇傻了吧?親爹都不在了,一點難受都沒有!」
「老先生誤怪,想是奔波一路,累了乏了,她心裡頭難過的,就是一時魘住了…」他輕輕用手背碰了碰橘子的手背,她馬上轉過身向老先生胡亂點頭。

  待得路二向地方打聽清楚蘭家本家所在,便捎帶著橘子下江南去了,車馬不便,他們一路耗著先前攢的盤纏,時而駕馬、時而乘舟,橘子總是張著亮晃晃的招子四處看著,因那每一處都是新的。她在北方長大,沒見過如此繁密的青翠,少見湖川,更少見富麗船舫,越往南處去她越是開心,孩子總是圖新鮮的。
  路二總在她後頭虛虛地扶著她的腰,免得她一個激靈從船上翻了下去。隱家的修練他已臻完成,明明是該高興,他卻心裡空落落的,越往南去他越是沉默,橘子知道她這次下江南是要尋親,也確實如此,只是不知道路二要離開罷了。
  明知分離在即的人才會懂得梨腹酸。

  江南富庶繁華,蘭家在那處並非唯一豪貴,但往來生意的人多,花不得一時半刻他們就到了蘭府門前,路二遞出當時在橘子身上的絡子跟玉戒,一併也遞出了當年蘭由寄給家中的書信,下人才遞去裡頭沒多久就換個管事的來迎。

「這位公子請進、姑娘請進。」
  坐定後,後堂便走出兩位婦人。
「大爺在外生意,一時半會趕不回來,讓我瞧瞧便可。」頭上釵環較為金貴的那位首先發話,身側的另一人與她相攙著坐下。
「這便是宜丫頭嗎?」她伸手,一旁的管事就遞上玉戒,她看了兩眼沒怎麼在意,反而更專心地往橘子瞧去。
「姐姐,這要說不是我還不信。這孩子正要長開,六分似三爺、四分仙萼,可像極了他倆眉眼。」

  路二對著她們兩人認真地說明了來龍去脈,自他二十歲離家又怎麼在偏道上遇見翻倒的馬車,車上人被劫掠而一洗而空的事情,也說了安葬了當時死在道上的婦人,又在樹叢裡怎麼發現小聲啼哭的嬰孩,在孩子和婦人身上發現這些東西,按著書信所言在北方六城一邊養大橘子一邊找人。他一鼓作氣地全說了。


  進展順利,路二將橘子安頓在蘭家,也不是、如今她是蘭知宜,並非小橘子了。隱家弱冠時的任務完成,遊逢第一人相助,歷經十年他終於收結,現在他也可以回家了。心裡頭很奇怪,他有一半高興又輕鬆,又有一半焦灼地告訴他不能走。
  這不對勁,南橘、蘭知宜,只是他遇見的第一人,他不過是相救的時間長了些,這孩子自始自終也就是一個人,與他沒有半分關係。他分明懂得,卻在拿起包袱要離開大門時,聽見那個踩在他心尖的噠噠足音,一瞬滿心喜悅。

「二哥哥要去哪裡?」
「我要回家呀。你也要回家。」路二向後指了指,又向門內指了指。
「我知道、都懂得。這裡是我的家,這裡……會是我未來生活的地方。」她還是那個不吵不鬧的小橘子,他很欣慰。
「小…蘭姑娘,我一直沒有說的是——其實我不姓路,我姓隱,隱路二,家族的交代已然完成,你也不必謝我,此番相助、你我都是得益者,只是時候到了,我也該回去我該去的地方。」

「即便是蘭知宜,那也是小橘子、是南橘。是二哥哥養我育我,我多吃了多少二哥哥的黃豆渣子,總該是要還的。」橘子是個有夙慧的,尚未荳蔻卻總能說得路二回不出話。

  她掏出剛剛姨母們遞給她的頭釵。
「這是娘親戴過的。」然後她使力一轉,將兩股一分為二,一腳塞進了路二的懷裡。
「我等二哥哥回來。待得及笄,二哥哥要幫我把這個釵腳送回來,讓我能插上這蘭花釵。」
「……。」他按著懷裡的釵腳還不可思議。
「不要跟我打迷糊仗,這個第一人的差事…你可還沒完成。」
「最後,莫再與我提回家,我的家在二哥哥那。我等你,等你…抬紅轎來接我。」她臉上還漾著兒時的紅暈,瞳孔裡依然印著北方天光的淺淺桃色,也映著她從小看著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