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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bology】

  除了魔法以外,魔女在那漫長的壽命中花費最多時間鑽研的便是藥草學。
  或許是受到了做為開闢天地根基的世界之樹所影響,這片廣袤的大陸上所生長的植物也或多或少從中汲取了些許養分,孕育出各種具備特殊效果的藥草來。或許是因其與世界之樹擁有的特殊連結,懷抱神學信仰的人類將藥草學視為不敬神靈的冒犯藐視,諱莫如深。
  而對探究根源之事感到排斥的信徒則截然相反,魔女的始祖對藥草的研究源自於一份單純的、對萬物起源與世界之樹的好奇心,最終將對大部分可見的藥草研究紀錄彙整於筆記中,成為如今被人類視為禁忌之書的《百草錄》。
  熟讀百草錄的然景對藥草學自然有著資深獨特的研究與理解,經常趁著天色尚佳時到附近人煙稀少的森林採集藥草。
  陸景熙就在旁邊陪著。
  儘管他對藥草並沒有明顯的興趣——畢竟龍可是徹頭徹尾的肉食性,對食用草料之事敬謝不敏——陸景熙也仍在與然景度過的數年中耳濡目染,對草藥及其功效也有些許的了解。
  現在然景採的草只要燃燒過後就有驅趕蚊蟲的作用,想必是覺得這陣子入了夏蚊子變多,叮的他難受吧。
  陸景熙百無聊賴地坐在他旁邊,撐著下巴注視著男子用白皙的手指輕捻下草葉放入竹籃中,然景低下頭,像是沒察覺從身旁投來的視線般,神色專注的分辨著地上的藥草。黑藍色的長髮便從肩頭輕輕滑落下來,露出一截纖細的後頸,上頭有著被蚊蟲叮咬出的淡淡紅痕。陸景熙喉結滾動嚥了嚥口水,隨後嘟嚷著撇開了目光,默默想著這蟲還真會挑地方咬。
  身為高貴的黃金龍,哪怕陸景熙是人軀的外貌,他的皮膚也不是區區蚊蟲就能扎穿,所以很幸運地免受叮咬搔癢之苦;然景就沒有這種好運了,一晚上就被叮了一片紅,早上醒來時癢到不得不拿藥膏出來塗,因為擦不到後背的位置,本來想著不擦了,還是陸景熙自告奮勇要幫忙才勉為其難的接受他的好意。
  他還記得,當然景背過身去掀起衣服,看見那滿布猙獰疤痕的背上越看越曖昧的紅痕時,心裡便莫名升起了一絲不快的情緒。
  然景擅於忍耐疼痛,可怕癢的很,哪怕清洗傷口也不曾皺一下眉的男子被他食指上的藥膏輕輕一抹,就敏感的渾身輕顫起來,耳尖泛紅,用隱忍的嗓音催促著他動作快點。陸景熙覺得他這副模樣真是可愛得不得了,但一想到然景身上留著不屬於自己的痕跡,更深的煩悶蓋過了憐愛的情感,腦袋一熱,竟忍不住衝動地把然景按住,在對方漂亮的背脊上弄出了一模一樣的紅痕出來。
  差點被然景趕下床。
  明明昨天他還特地將人抱在懷裡用翅膀捂的嚴嚴實實,沒想到蚊蟲依舊無孔不入,飽餐了一頓。陸景熙能理解然景身上總有股香甜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可這是他的然景,哪能忍受除他以外的傢伙享用。
  陸景熙伸手,將然景滑落的髮絲撩至耳根後,男子疑惑於他的舉動,卻也沒有避開,只是轉頭望向他,美麗的湛藍眼眸被倒映出的他所獨佔,讓本還鬱悶著的陸景熙心情頓時滿足的雀躍起來:「熙,怎麼了?」
  「沒什麼啊,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陸景熙眼角帶笑,用不知何時摘下的黃色花朵別在他耳上,開心地咧嘴燦爛笑開:「嘿嘿,真好看啊。」
  「……有什麼好看的,不是天天看嗎?」然景不太習慣的擺弄著下耳畔的花,故意用無所謂的語調回應。
  「景哪裡都好看。」比初遇時更寬厚的手掌輕撫過然景的臉龐,淺綠色的豎瞳裡盛著透過葉隙灑下來的零碎陽光,陸景熙的眼神特別認真,好像他的眼裡僅能容下然景一人,溫柔繾綣的像是一句秘而不宣的情話,只在微風吹過時悄悄的告訴了他所注視著的人,「我一輩子都看不膩,所以我可要好好看著。」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燙人,然景不由得別過臉,半天都沒想出來自己該如何回應,只含糊的應了聲「是嗎」,佯裝採草藥似的垂下頭。
  陸景熙也不在意,視線一刻也沒有從然景身上移開。
  靜謐的採藥時光沒有維持很久,一陣突如其來的閃電雷鳴,陰晴不定的天空便唐突下起滂沱大雨,雨勢來的毫無徵兆、又快又急,沒有帶傘出門的兩人不再逗留,倉促的選擇回屋。
  為了不讓身體脆弱的然景淋了雨後著涼,陸景熙當機立斷變回龍形,張開巨大的雙翼將所有颳來的雨幕和寒風阻擋在翅膀之外,庇護著被他視若珍寶的人兒。到了家後,然景和他懷中抱著的草藥幸免於難;相反,因為龍形體積龐大進不了門而變回人形的陸景熙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般,滴落的水珠早已在腳下聚成小水灘,微翹的短髮全都聳拉下來,看上去竟還有點可憐巴巴的。
  然景打了響指升起壁爐的火,伸出手在空中一招,兩條毛巾便像是受到召喚般被魔法操縱從樓上翩飛至他手上。
  男子將一條毛巾披在陸景熙肩上,另一條蓋在他頭上,用手溫柔地替他擦拭著,雖然面上不顯,但陸景熙就是能明白然景此刻正因為他的擅作主張而感到不開心。
  可他卻很高興,一面為了自己終於成長到有能力將魔女保護在雙翼下,而不再是只能孱弱的被他所拯救;另一面則是然景對他的在乎與擔憂,他喜歡被對方放在心上重視著的感覺。所以,他還是嘿嘿的笑出了聲,自在的享受著男子細緻又小心的擦拭,又像是撒嬌般抓住了然景的手,用臉頰在掌心上輕蹭。
  見陸景熙一副乖巧聽話彷彿家養大狗般的模樣,然景未說出口的責備話語到了嘴邊,又變成莫可奈何的嘆息。
  「下次別這麼做了,我還不至於脆弱到一點雨都淋不得。」然景捏了下陸景熙傻笑著的臉,看著他委屈地瞪圓那雙明亮的杏眼的表情,好似這一句不痛不癢的說教傷了他的心般,又有些忍俊不禁。
  「絕對不行,不論你怎麼說都不行。」陸景熙抬起雙臂將然景圈入自己懷中,或許是受雨淋的緣故,然景感覺他的體溫有點冷,與浸透的衣服碰觸讓他身上也被沾溼了幾分。毛巾因他的動作而落在地上,還沒完全擦乾的腦袋靠在男子肩上惡狠狠的磨蹭了幾下,像是在宣洩自己的不滿,雖然他使用的方式非常沒有氣勢與威脅性,甚至可說是有點柔軟。
  無奈的然景拍拍他的手想叫他鬆開,陸景熙非但沒有照做,反而將人摟的更緊了,「你忘了嗎?龍不會輕易感冒,倒是你之前淋雨發了高燒,還差點昏迷!我告訴你啊,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休想再淋到一滴雨,你不願意就殺了我。聽見沒有!」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好像還帶著細微的咬牙切齒,抓著男子肩膀的雙手將他的上衣攥出了深深淺淺的皺褶,是克制至極的隱忍。
  不知是出於理虧,還是看著陸景熙這副悶悶不樂的模樣於心不忍,然景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雙手捧起滿臉寫著不開心的大狗的臉,用手指將他沾著額頭的髮絲撩開,在他額前落下一個似是安撫又似是道歉的輕吻。「是我的錯,不說了,不要露出這種表情。你先上樓去換衣服吧,別真的著涼了。」
  陸景熙好哄得很,被然景親了一下心情就迅速由陰轉晴,臉上咧開了大大的笑容。「知道啦!我這就去換!」
  就在然景以為他終於要放開自己時,卻沒想到陸景熙雙手墊在他大腿處一使勁,就將自己整個人抱起。男子小腿在空中撲騰了幾下也沒掙開,只能迷惑又驚訝的拍了拍他的背,「你不是要去換衣服,為什麼要帶著我?」
  「因為景的衣服也被我弄濕了嘛!所以我們一起換吧!」陸景熙一邊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著,一邊抱著人踏上樓梯,絲毫沒有要放下的意思。
  「……我覺得,我可以自己走。」然景嘗試著抗議。
  「嘿,抗議無效!」陸景熙燦爛的笑著,卻是不由分說的駁回了這項提議。
  「放我下來……啊!」抱著然景的有力雙手突然像是在調整位置般顛了兩下,懸空的不安定感令男子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環抱住了陸景熙的頸,而罪魁禍首則是笑得開懷,好像見他慌亂無措的模樣很是惹人憐愛似的。
  「我不!明明是你主動抱住我的,我才不要放開呢!」
  「我沒有……!」
  兩人一路吵吵鬧鬧著,消失在走廊的轉角。

  看著桌上那一碗還冒著熱氣、散發著些許難聞燒焦氣味的黝黑熱草藥糊,陸景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留下一滴冷汗,悄悄瞥了一眼站換上新衣服、此時正雙手抱胸站在他旁邊注視著他的然景。然景發現他的目光,晃了晃握著的湯杓:「還要再來一點嗎?」
  「不,不用了!真的!」陸景熙連忙擺擺手,然後他拿起湯匙戳了戳那碗黑糊,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住了。「我只是想問,這個是……?」
  「這是能夠暖身驅寒的藥草糊。你淋了雨,我想喝點會比較好。」
  儘管他知道然景這純粹只是出於好意,可陸景熙還是有那麼一瞬間忍不住想魔女這是不是在挾怨報復。
  畢竟他們都很清楚,然景的廚藝相當糟糕。陸景熙時至今日還能回想起他醒來後吃的第一餐是什麼味道的:燒焦與沒熟的肉塊和蔬菜,調味失誤導致酸、辣與甜味以最糟的方式攪和,那真是一碗令人毫無食慾的燉菜,只達到了食物最低限度的作用:填飽肚子。
  後來,他主動學習了烹飪,然景便也鮮少親自下廚了——但魔女還是經常進出廚房,顯然沒有完全放棄使用那些鍋具。
  沒錯,然景堅持熬藥草糊和烹飪是兩回事,後者是食物,而前者是藥,味道不需要好,只要有效就足夠了,儘管他一次都沒有自己嚐過。而且熬過草藥的鍋子還不能拿來煮飯,因為藥味會殘留在鍋上久久不散。
  陸景熙覺得無知是福,至少他現在還能強逼自己嚥下去,要是知道了它的烹飪過程和使用的原物料,他怕自己可能會產生嚴重的心理陰影。
  盯著面前的藥草糊,陸景熙端起木碗,深吸口氣,露出了視死如歸的表情望向然景,語重心長的像是在交代遺言:「景,你知道嗎,我覺得我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更愛你,到了我都吃驚的程度。」
  然景被他突如其來的自白弄得一愣,卻沒意識到他根本是在說草藥糊難吃的要命,只是有些不自在的歛下眼,手指無意識的把玩著髮尾,掩飾那一瞬的羞赧:「你現在說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怕現在不說就沒機會說了……」陸景熙苦哈哈的乾笑幾聲,然後雙眼一閉,猛地舉起碗一口氣將藥草糊灌入口中,好像只要氣勢足夠就能壓下那怪異的味道,然而這招顯然行不通,從舌根傳來的澀味一下子在嘴裡炸開,陸景熙苦的舌頭發麻,只能摀著嘴將它用力吞下。
  然景見他這副痛苦道表情都皺起來的模樣,一邊想著真有這麼難喝嗎,一邊給他遞過一杯清水。
  接過水杯的陸景熙養頭咕嚕咕嚕地喝著水,然後將空了的杯子用力放在桌上,劫後餘生般喘了口氣。「天啊,我這輩子不想再吃這東西第二次……!」到底是誰說龍難殺的,他覺得自己再吃一碗這草藥糊就要被難喝死了。
  他虛脫般地趴在桌上,將還有些許殘液的碗默默推到桌子的角落去。
  「那對身體很好,你就忍忍吧。」然景滿意的看著被喝乾淨的碗淺淺勾起嘴角,心情很是不錯的樣子。
  陸景熙望著他臉上的笑眨了眨眼,隨後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般咧嘴一笑,伸出手牽住然景,笑嘻嘻地問:「我很努力的把藥草糊喝完了對吧,那有沒有什麼獎勵啊?」
  「獎勵?」然景不解的看著閃亮的雙眼試圖邀功的陸景熙,但看在他認真喝完的份上,也沒有拒絕,只是試探性的問:「那,你想要什麼?」
  魔女沒有發覺自己這句回問幾乎已經等同於答應了要求,得逞的陸景熙彎起眼角,悄悄從牽著的手勢變成緊緊抓握住然景的手腕,「我想要吃點甜的東西,越甜越好……應該可以吧?景?」
  「甜的東西?可是家裡沒有……」糖果……
  話說了一半,陸景熙便輕扯了下然景的手臂,男子有些不穩的踉蹌了幾步,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便迎上了陸景熙的嘴唇。然景並不是故意做出難喝的藥草糊,可陸景熙是故意讓他嚐到味道的,他向著那溫軟的嘴內探出舌頭,苦澀味道的殘餘在糾纏的舌尖上瀰漫。
  那味道哪怕已經被水沖淡了些,也仍說不上好,然景被苦的蹙起眉頭,而陸景熙看著他的反應忍不住在心底偷笑起來。
  吻畢,陸景熙鬆開了微喘著的人兒,又有些意猶未盡的在那唇上輕啄了一下,臉上是燦爛又得意的笑容:「多謝款待!我去洗碗囉!」說完,他便不顧還呆愣在原地的然景,拿著碗站起身,心情愉悅地哼著歌走向廚房。
  而然景則是摸摸自己的唇,想著自己也許是該調整下草糊的口味了。


彩蛋1:

  黃金龍擁有接近金色的鱗片,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閃亮的光芒。
  然景坐在化為龍形的陸景熙背上,輕輕撫摸著那結實的背脊上覆蓋的金鱗,龍族擁有精實美麗的肌肉線條,隨著每次的振翅,覆在肌膚上的鱗片便會在起伏中產生波浪般的光,然景覺得那非常的美麗。
  有時候,陸景熙會在天氣好的日子裡載著然景四處飛翔,說是散心,但也未嘗不能當作浪漫的空中約會。
  早晨清新的微風輕拂過髮絲,然景伸出手感受著風從指間流過的觸感。飛翔是一件令人身心舒暢的事情,風會吹散一切在陸地上遭遇的煩惱,只單純地享受著片刻自由。
  或許是因為風有點涼,陸景熙並沒有讓這場兜風持續太久。降落在家門前,黃金龍俯下身子,用自己的翅膀當作階梯,讓然景小心翼翼地踏著他下了背。「謝謝你,熙。」他道著謝,而陸景熙則是發出了雀躍的哼哼聲,甩了甩尾巴,差點打到一旁正在晾棉被的曬衣架。
  望著美麗的龍,然景抬起手來,陸景熙就緩緩地垂下頭,讓那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摸過自己的臉龐,還有那對彎曲的龍角。

彩蛋2:

  為了排除所有可能接近然景的危險,陸景熙殺死了一批在他們家附近出沒的盜賊團,並且順手搜刮了在盜賊團的臨時據點發現的贓物。
  金幣、鑽石、各種值錢的財寶都被他拿寶箱裝了起來,龍族天生對這類亮晶晶的東西有著特殊的喜愛與蒐集嗜好,通常會被堆在生活著的洞窟中,而陸景熙則是將這些全都堆在了他們的臥室裡。
  然景曾問他為何不另外找個地方放,而陸景熙笑嘻嘻的答,「因為要把所有珍貴的東西都放在一起才會安心啊!」
  他最珍貴的寶物就是然景。可魔女似乎沒有理解到這點,只是給了他幾個空寶箱讓他裝這些東西,畢竟他小時候還不懂的收納東西,就把自己喜歡的彈珠放在地上,然景一不留神就會踩到,還差點滑倒。
  陸景熙滿載而歸,一推開家門,就發現然景窩在客廳沙發上,似乎是看書看到一半睡著了。他放下自己搶來的寶物,將然景輕柔的公主抱起,魔女睡得沉,沒有被這細微的動靜吵醒,陸景熙輕手輕腳的上了樓,把他放在柔軟的床舖上,掖好被子。
  然後自己也換下外衣脫下鞋子,上了床。
  他將然景小心的摟入懷中,魔女的睡臉很是安穩,舒緩起伏著的胸膛和平穩的呼吸聲令陸景熙感到無比的安心和快樂。
  陸景熙笑了,又將人往懷裡擁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