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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诺瓦恋爱繁殖指南 CH3
JiuwanShi
Chapter 3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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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心率血氧正常,有冻伤症状,轻微雪盲。能表达基本诉求,沟通正常。注射镇定剂后陷入熟眠,动眼明显。熟睡时呓语重复“萨菲罗斯”“杰诺瓦”,直至惊醒。
需要去问萨菲罗斯(划掉,改为“实验体”),杰诺瓦(划掉,改为“那个单词”)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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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将笔记本合上,他有片刻的恍惚。下一秒,他已经被其他研究员包围。约书亚,波提雪莉,还有其他的几个年轻人,他们惴惴不安地看着克劳德。约书亚问:“博士,你觉得怎么样?”
克劳德沉默片刻,还是勉强道:“不好意思,请重复一遍,我刚才……没有听清。”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约书亚是个高个儿男孩,波提雪莉则是让娜的室友。他们语气轻柔,但不失坚决:“博士,我们刚才在讨论,让娜需要照顾……您不能这么劳累,两头兼顾,让我们无事可干。”
“她到底怎么样了?”

这是事实,不安的气氛在年轻人中弥漫扩大。但是,克劳德回想起刚才看到的让娜:她双眼布满血丝,双手扭绞,神经质地对着白墙格格发笑。墙上,一副前所未有的,伟丽端正的萨菲罗斯的画像正在起稿。让娜在画像草稿前频频徘徊凝顾,皱眉苦思,将指头咬得鲜血淋漓,顺带着把粉笔粉尘都吞了下去。她说:“博士,您看到了吗?您也会心醉神迷,不是吗?”
克劳德喉咙间发苦。让娜喋喋不休:“啊,您是幸运之人!您见到了他!您知道杰诺……”
“不要再说了……”
“博士,不要抗拒,”让娜亲切地想去挽起他的胳膊,让他能更近距离地欣赏这未完成的,铺满整个墙面的画像。克劳德躲开她,让娜不以为忤,反而笑意盈盈地瞧着他:“您正在接近他,接近一个永恒!”
萨菲罗斯的蛇瞳被以鲜血描绘,含着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金发青年。克劳德的额头因为疼痛抽搐。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浆里钻搅,虫子,蛇,或者别的,总之,啃噬吞咽,羽化成蝶。
太阳穴突突跳动。

杰诺瓦。
杰诺瓦。
杰诺瓦杰诺瓦杰诺瓦杰诺瓦杰诺瓦杰诺瓦杰诺瓦杰诺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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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啊,克劳德还记得他们刚来极北冰原时的模样。约书亚个子高,但性格害羞,总是悄悄偷看让娜,他们都说,这会是未来的一对儿;让娜在四处拍照,这是她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看什么都很好奇,说很后悔没有带画笔前来,她想写生;波提雪莉剪短了头发,为了更利落地干活……还有还有更多的学生们。克劳德出生于一个小山村,他小时候因为身板瘦小与生父不明,被村中人排挤,他总是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唯一走出小山村的办法是读书,所幸他的母亲支持他,为他遮风挡雨,而克劳德虽然沉默少言,但确实有读书的天赋。他遇到了一些朋友,也遇到了这些晚辈,他们活泼热烈,不为他的慢热而远离,反而围绕着他,像一团团一簇簇的温暖火苗……现在孩子们再次远离了他,又在悄悄窥视着他。波提雪莉想站起来,被别人按住了,约书亚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博士不想让人靠近……”
斯特莱夫博士的精神状况不对。现在,这是年轻研究员们的共识。在提到让娜时,美貌的年轻科学家陷入恍惚,碧蓝双眼中充塞痛苦,身躯摇摇欲坠,神经质地抓住了约书亚的衣袖再放开。他在呢喃着什么,然后再猛然咬住嘴唇。约书亚想凑近去听,可斯特莱夫博士猛然从噩梦中苏醒,他的嘴唇上多了一道血痕,像是苦修士为困住自己而设的镣铐与枷锁:“不要再听我说话——不要去见她!”
他自愿投身于洁白的牢笼里,现在也坐在离年轻人们最远的地方……他像一尊低垂双目的石像。组会已经取消,他出现在餐厅里只是为了取走最基本的食物。不过几天而已,他颧骨凸出,忧郁的阴影如面纱一般笼罩在这张秀美的脸上。

“杰诺瓦。”
“杰诺瓦。”
“杰诺瓦。”
克劳德的动作猛然僵硬。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群年轻的研究员们。
他们围坐在一起。不知道是谁起头,但总之,低声的,重复不断的诵念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开始音调低沉含糊,但很快,逐渐高亢激扬。那整齐一致的诵念声,像是次第传染的瘟疫,未知邪神的神谕,他们在召唤着什么,又在歌颂着什么?他们整齐划一地转过脖子,而身躯毫无弹动扭转。七八张年轻丰润的可爱脸庞带着一模一样的微笑,一起看向了克劳德。约书亚本来背对着克劳德,那颈椎扭转得几乎听到了咔咔咔的声响,而他的微笑弧度,竟然如出一辙。
椅子被踢翻了,发出巨大的声响,克劳德牙齿格格打战,踉跄着站起身,那些视线随着他的举动而移动,杰诺瓦,杰诺瓦,杰诺瓦!
喉咙间像是有一团东西要蠕动吐出,克劳德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爆发出这样变调了的近乎惨叫的声音:“你们,你们,快逃!”
“博士!醒一醒!”
克劳德在研究员们的包围中苏醒。他们一个个面目含忧,约书亚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波提雪莉拿定了主意,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您身体太差了,真的需要休息……我和约书亚会照顾让娜,萨菲罗斯那边,我们轮换值班。”
他们看上去是如此正常,满脸关切,只有克劳德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一双碧蓝的眼睛逡巡着,寻找着半空中不可知的某个对象。克劳德在听到萨菲罗斯的姓名时猛然抽搐了一下:“不要提他——不要提那个词!”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最后,约书亚试探地问:“博士,你说的是……哪个词?”
克劳德睁大眼睛。其他年轻人纷纷困惑摇头。有人问:“是,杰诺瓦吗?”
这个词的发音极其标准。一般来说,除非播音员,不然极少有人能字正腔圆,毫无连音含糊——这听上去有点说不出的古怪,像是平白无故地在日常对话里,剪辑拼贴上去一个通用语听力单词一样。
克劳德机械地点头,如坠冰窟。
“斯特莱夫博士,这……”波提雪莉迟疑了一下:“您刚才进餐厅后,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一直重复这个词啊。”
她唇齿间吐出了这三个音节,非常标准:“Je-no-va。就是这样,一直在重复。我们放心不下你,才过来看你……”
“这不可能!”
“不,博士,这是真的。”孩子们齐齐作证。他们带着戒惧的,刻板了的微笑:“你刚才一直在说,反复不断地说……我们都听见了。”
“这不可能……”
“博士,你……你一直不对劲。你关着萨菲罗斯,不让我们看,我们也没意见……你又不让我们探望让娜,你最近一直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你……”
波提雪莉抿住嘴唇,她的未尽之意,以她的神态尽情流露,让克劳德如受重重一击,面色苍白。“杰诺瓦,杰诺瓦。你看,博士,这个词我们说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它没什么魔力……让娜,你说让娜疯了,她真的疯了吗?”
克劳德步步后退,捂住额角。约书亚,波提雪莉,还有其他的年轻的声音在七嘴八舌地质疑他,长久的密闭空间中的一次波纹散乱的爆发一般,浪潮席卷了克劳德的全身:“博士,你真的需要休息,你不该再在这里,你的幻想……”
“而且,你不是将杰诺瓦的报告送出去了吗?我们不过是等待指令而已……博士,你是不是自作主张?”
“博士,你疯了!”
世界在克劳德眼前溃灭崩乱,带上了眩晕的乱彩。研究员们提出的任何建议——让他休息,让他离开萨菲罗斯,换人去照顾让娜,让他离开实验室,都被他全数否决,狂乱地拒绝。他知道自己在那些孩子们心中已经成了什么形象——他看到了他们的眼神。他们在害怕,在恐慌——纯白的实验室里,已经关出了第二个疯子!
是他真的疯了吗?克劳德抱住膝盖,浑浑噩噩。现在他又坐在玻璃窗前了。眼前银光闪烁,正如当日冰洞中的美景,萨菲罗斯陪他坐在了玻璃前。他眼前只有萨菲罗斯幽绿的,形状极美的双目。
萨菲罗斯合起书本:“你看上去很痛苦,为什么?”
“因为……”克劳德与他视线相对。萨菲罗斯的眼睛,像他幻想中的那样流光溢彩。若非蛇瞳过于异人,萨菲罗斯正是他所能梦想到的人类极致之美:“告诉我,杰诺瓦,是什么意思?”
而萨菲罗斯回以一笑:“你会为知道而高兴吗?”
克劳德在这双幽深的绿瞳里恍恍惚惚。他想……他点了点头。
“杰诺瓦是种族名。”得到的答案意外的简单朴素。萨菲罗斯隔着玻璃,在克劳德的嘴唇上轻轻一点:“你是第一个说出它的人——用通用语。”
“斯特莱夫博士,你注定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克劳德忽然发觉,萨菲罗斯的语言表达和沟通,已经完全没有障碍。他看上去温柔体贴,彬彬有礼。
他像……他食用了智慧之果。或者说,神走出伊甸园,成为人。
萨菲罗斯手中是一本薄薄的书,他阅读它,并且持重而缓慢地将书中的语句念诵:“如果你说下午四点来,那么,我会在下午三点就感到幸福——很有意思的故事。”
克劳德惨淡地凝视着他:“你懂什么是幸福吗?”
“那是与你在一起的感受。”
“书中说它是爱,斯特莱夫博士。你心中的爱,又是什么样的?”
这双眼睛令人心惊肉跳,实验体循循善诱:“我想,这点我们共通。爱是永恒的陪伴,是持久的理解,是融为一体的冲动与思念。克劳德·斯特莱夫,你下意识地想来见我,你在爱我。”
那只手贴在了玻璃上。掌纹清晰,克劳德为他诱惑,缓缓地将手也贴了上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人体的温度缓缓传来,让他心神安定,恐慌与不安消弭无形,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他确实许久不曾与人接触。在怀疑与迷乱的漩涡外,他在萨菲罗斯这里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这是爱吗?
萨菲罗斯怜爱地看着他,柔声细语:“你刚才很不舒服,现在好一些了吗?”
“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吧。你不用担心太多。”
他的手掌隔着玻璃轻轻抚摸过克劳德的脸颊,男人喉间的声音,已近乎情人温存,呢喃细语。
“我想摸一摸你的头发……既然我们相爱,我想更多的碰触你。乖孩子,来,打开门吧。”
这扇玻璃需要指纹与瞳孔的双重解锁。
打开它。
打开它。
打开它。
手指已经按在了锁上。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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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很久不是孤身一人了,但此刻便是。克劳德急匆匆地走在纯白的长廊上。他带着一叠厚厚的报告,但另一只手上,则握着一小罐罐头。
他知道,那些研究员们躲在门后,正悄悄看着他,他们在看一个怪物。但或许,清醒的人在怪物中,他自然会怀疑自己才是特异的那一个。
他面对萨菲罗斯时,露出了微笑。
克劳德不常微笑,他的脸庞瓷白,眼眸碧蓝,头发淡金。这样的发色与眼睛,让人第一印象是阳光一般灿烂容貌,或者是北欧一样的冰川美景。但克劳德两者都不是。他淡色的嘴唇总是紧抿着,蓝色的眼睛里时常会浮现出一种脆弱与忧郁的神色。“克劳德,高兴起来吧。”他不无怀念地想起了隔壁专业的好友爱丽丝的温柔鼓励。还有扎克斯,巴雷特,蒂法……他们的面庞在他眼前一一浮现,有人开朗热情,有人直爽豪迈,还有人温柔体贴……他们是阳光。克劳德是云朵,因阳光而镶上金边。克劳德关上了门,并且锁住。他的笑容幅度不太大,只是轻微而已,但,这是玫瑰色的锁,在这纯白的空间中分外惊艳。
“萨菲罗斯,”他凑近了玻璃窗:“刚才我逃走了……对不起。”
“哦?”
“这是赔礼,”克劳德将罐头打开,附上面包,送了过去:“花生酱,我好不容易找到它,是甜的。”
他注视着萨菲罗斯吃下它,然后翻开报告:“刚才,你最后一份体检报告的结果出来了。”
“是基因检测。对比了你的DNA与人类的DNA的相似度,并试图寻找你真正的种族,祖先,与后裔。”
“重合率99.99999%。之前我一直在怀疑你。”
他语速是出乎寻常的快,眼睛也闪闪发光:“你的人种与血缘都有迹可循,毫无异常。”
“萨菲罗斯,你是个正常的人类。基因报告证明了这一点。”
萨菲罗斯对他的结论只发出了轻微的一声语气叹词,好像他早知如此,毫不意外。
“基于这份报告,米德加研究所力排众议,想将你释放出来,让你回归正常社会——在此之前,当然,会对你做社会化培训,让你更好的了解这个世界,让你拥有合法公民的身份。到那时,你除了接受定期检查以外,会获得自由……这就是他们做了两个月的讨论后的决策。你高兴吗?”
他一反往常的话多。萨菲罗斯注视着这双蓝眼睛,慢慢回复道:“但,你并不为我高兴。”
克劳德将报告翻到了最后的结论,对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坐了下来。
“花生酱的味道很好,是吗。”
“DNA是人体终极的密码。萨菲罗斯。如果基因注定你金发,发质硬,蓝眼睛,花生严重过敏,那你就绝对不会银发,绿眼,而且能吃得下花生酱。”
“萨菲罗斯,人类还不能完全破译这串密码。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我做过消费级的基因检测,我知道自己……的特征基因。”
“你的基因,和我一模一样。”
他将手从窗口处伸入,放在萨菲罗斯眼前:“你敢让我吃一口花生酱,看看我是怎么窒息至死的吗?”
萨菲罗斯看着他,露出笑容。在这一刻,克劳德的脑子忽然清楚了许多,像是一张混沌不清的幕布被骤然掀开。头痛依旧,但是,有些事实水淋淋地骤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他想起了之前被刻意遗忘的事,让娜的那个夜晚,还有,被实验室所有的人都忘掉了的监控录像。该死,他们怎么会忘掉这个?
他没有疯。他所见的,就是真实。
萨菲罗斯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克劳德猛然缩回了手。微凉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美貌的科学家难以自控地,声音嘶哑地逼问道:“萨菲罗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会是人形?”
而萨菲罗斯对他的疑问付之一笑。伴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实验室门外忽然传来了骚动,猛烈的撞击声,他们在用指甲,用牙齿,用身体,用能找到的一切刀具,去撬开这扇门。警报声轰然炸响,枪弹扫射的声音,保安也已沦陷了,实验室陷入了疯狂。就像让娜当初,就像是……
克劳德瞳孔遽缩如针,那些声音,整齐一致地在高喊着“萨菲罗斯”!
而男人的嗓音优雅,低沉,舒缓,像是大提琴的余韵。
“克劳德,我为你的清醒赞叹,也为你的清醒而哀怜。
到底是神在造人,还是人在造神?
是我如同你的梦想,还是你的憧憬令我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