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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92


善逸牽著他回到起居間,後院的陽光暖白,緣廊的木頭乾乾的,善逸抱著他坐在緣廊曬太陽。今天輪他在家照顧天梓,等頭髮乾了之後,就牽著天梓去小鶴屋找雛鶴和牧緒吧,再買兩條秋刀魚回家。須磨則是去學了開車,當時她還擔心太過奢侈,但家裏人全都推她去學。

啾太郎在庭院裡走來走去。

「啾在那裏!啾!」天梓指給善逸看,善逸摟著他回應,啾太郎也跟著啾了一聲。

「媽媽,要聽叮叮。」天梓說,善逸懶得再糾正他怎麼叫自己,揉了揉他的頭髮,就搬來天梓的小椅子,天梓爬上去,善逸關起拉門,轉身去拿三味線的琴盒。

這個小椅子,是天元先生找人訂做的,天梓會走之後,很喜歡這個椅子,爬上爬下、吃飯,都一定要這張椅子才行。三味線是爺爺送的,還送來一堆禮物。拿著撥子,挑了兩聲,就有秋日的清爽悠遠。

風吹的庭院沙沙清涼,簷下還沒拆下的風鈴轉動而叮噹,牆上掛著的相框,今早善逸才用抹布擦拭過一回。是天元先生找人來拍全家人的照片,背景是音屋敷,爺爺和獪岳都找來了,雖然獪岳還是一臉不悅,但還是勉強拍了張照片。

他會漸漸變老,照片裡的宇髓先生不會。他記得自己在看照片時,他在想,會不會漸漸就老過了宇髓先生的年紀。

去年冬天,收拾房間時,不知道是誰送的俳句集掉出來。之所以確定不是家裡的,是因為他知道宇髓先生對俳句興趣缺缺。

松尾芭蕉⋯⋯?善逸沒怎麼聽過這個名字,彎下腰,伸手去撿。俳句集在榻榻米上攤開,掉到那頁——

逝去的春天 鳥兒啼
魚的眼中盡是浪




「媽媽——」天梓踢著腿,善逸回神,隨意地彈著樂曲,悠揚地越過了竹籬,好像洗滌著什麼,乾淨的聲音。

炭治郎的信他拆開來看了。

「善逸,你看麻雀物語這本書嗎?是一位叫做河豚的作者寫的。我從胡蝶小姐那裡借回來,給禰豆子看,她邊唸小說邊哭,伊之助都很不耐煩。那個晚上,禰豆子房裡的燈整夜都沒關,早上醒來的時候眼睛還腫腫的。現在禰豆子還是抱著那本書看呢,等她看完,我再借來看。」

啊啊,麻雀物語。家裡有好幾本呀,善逸早就看到不想看了。

彈了一首樂曲,天梓爬下小椅子:「我也要。」

善逸將天梓抱在懷裡,握住他的手,抓著撥子,緩緩地帶著他挑動。單音與小孩子略快速的心臟共鳴,梓跟宇髓先生相像的不只是力氣,連專心的樣子都像。

小孩子的體溫高,抱著很快地就滿懷暖燙。

善逸忽然停手。

「媽媽?」天梓問,善逸「噓」了一聲,用氣音說:「你聽,誰回來了?」

天梓歡呼一聲:「爸爸!!!!」

他爬下他的大腿,跑向拉門。

「爸爸!爸爸!飛高高!」天梓吃力地握住門想推開,善逸慢條斯理地收起三味線。

門一下子輕鬆地拉開了,一隻大手撈起天梓,天梓瞬間被抱得好高,他興奮地尖叫:「好高——」

宇髓讓天梓坐在肩膀,斷肢扶住天梓的背。他大步走過來,彎下腰摸著善逸的頭上毛巾,揉動:「怎麼不擦好頭髮啊。」

善逸原本還想再裝模作樣一陣子,看到宇髓左臉上的傷痕,立刻破功,爬起身,拉下宇髓的上半身,抓著他的臉左右看:「啊啊!你!怎麼!你怎麼搞成這樣!」

「什麼啊,就一條傷痕,不減本大爺華麗的帥氣啊。」宇髓的頭髮被天梓抱亂了,善逸仍然一臉緊張,這世界上能傷到眼前這個男人的有誰啊,而且他還是去忍里⋯⋯

「還有沒有哪裡受傷啊?」

「一起洗澡啊,你就華麗的知道了。」

「我才剛跟天梓洗過。」善逸嫌棄的鬆手,天梓抱著宇髓的頭:「我沒洗澡。」

「喂!你洗過了!」

「我不記得了。」天梓說,宇髓一臉勝利的看著善逸。

「……壞小子。」善逸放棄了,半推半就地轉身:「快點洗,晚上我想帶梓去小鶴屋接她們回家。」

宇髓放下天梓,愉快地摸摸他的頭:「幹得好。」

他拍了拍天梓的屁股,天梓開心地跑向媽媽。

善逸拉開抽屜櫃,天梓在旁邊轉來轉去,善逸抱著宇髓的衣服,順手拿了一條小毛巾給天梓:「幫我拿。」

「好!」天梓拿著,跟在善逸後面,走進浴室。

宇髓已經在抹肥皂了,善逸捲起褲管,走去浴缸邊蓄水。在嘩啦啦的水聲裡,善逸坐在小凳子上,挑剔地看著宇髓的身體。沒有什麼新傷,都是舊疤痕。天元先生回去忍里,居然只有臉上有傷,顯然更多是警告意味。

「真的沒事?」他聽見宇髓放鬆的聲音,知道有什麼,終於能徹底解開了。他也為這樣的天元先生而開心,儘管如此,仍然想要聽他親口說出答案。

「沒什麼事。長老死得差不多了,那些糟東西只剩下我弟抱得緊緊。」宇髓的聲音有種洗掉手掌血跡的冷漠。他泡進了溫暖浴缸裡,雙手靠在邊緣,看善逸也解開衣服,露出修長結實的身體。衣服掛在一旁的架子上,善逸裸身踏進浴缸裡。水溢出來,天梓坐在浴缸旁邊,用小瓢接起,扔進他的球球。

「本大爺這次去,是叫我那弟弟滾出來看外面的世界。」宇髓摟過善逸,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撫摸他的胸口到肚子肉。

大山外的世界的流速不是江戶的忍者所能力抗,自從萬川集海呈向世人,忍者就只是供人們發揮好奇心與茶餘飯後的娛樂,他的父親與一干長老們仍舊癡心著,能藉由嚴苛訓練的後輩,重回往日人人無比畏懼的影子存在。宇髓沒有辦法狠下心滅了宇髓一族,但他至少能將這困在五百年前窒息空氣的大山,轟出一個大洞。

頭髮的水珠滴落在水面,善逸轉身,低頭撫摸過宇髓胸前的紋路,已經淡去不少,如同煙火在空中漸漸褪去的殘影。

宇髓看他的表情,低下臉親親善逸的額頭。

這個親吻像一個暗示,從那裡彷彿有熱流流過體內,促使善逸變得更軟而融化。他張開手,宇髓擁抱住他,察覺到他的愛人、他的妻子,又變回那一個少年。


從知道可能的死期以後,倏忽過了一年到今日,而他並沒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