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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结束了第一天的特训，入夜便是普通兵的例行警备任务，克劳德被派往第七区的七六分室，戍守重要的火药库，但他区区一介小兵，能做的实在有限，顶多一动不动立正站直，瞪大眼睛不打瞌睡，并在也许会来视察的长官们经过时，后脚跟“啪”地撞响，敬一个煞有介事的军礼——在刻意粗着嗓子低喝“长官好！”踮起脚尖努力装成熟的情况下。

可每当克劳德希望在长官们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坚强意志，与对成为特种兵的向往，长官们总是视察不到他所在的阴暗角落，也看不到他藏在头盔后的执著双眼，更无视他强忍困倦泪水、连个哈欠都不敢打的倔强努力，他永远只是个复制粘贴出来般的普通警备兵。

就这样从希望到失望，克劳德挪了挪右肩上的枪带，摘下憋闷的头盔抱在右手，又放至地面，安静地叹了口气。

他仰望军火库幽绿色的天空，却被突然扫过的探照灯划痛眼帘，巨大的水管开始融化成扭曲的蛇环，他感到早先训练积累的肌肉酸疼开始反噬，就像是缓慢垂钓的绳索，勾扯住他的脖颈便往上，伴随着黑暗一道，夺取他清醒的时间，他几乎想倒在地上就睡过后半夜，直至警备任务结束——

“kweh!”裤兜里的PHS突然响起短消息的提示音，将克劳德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捞出了半截，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掏兜，打着小小的哈欠点亮了屏幕，怎料仅仅是来信人的姓名首字母都让他吓得肩上步枪差点走火——

「萨菲罗斯：

今天的训练如何？

如果你不希望接受程序的指导，我可以让手头的任务提前结束。」

面对着萨菲罗斯发来的短消息，克劳德下意识立正站直，后脚跟“啪”地撞响，只差没给PHS敬军礼，遥遥致意远方任务中的萨菲罗斯：将军晚上好！

但另一条短消息又接踵而至，及时打压了克劳德对心中英雄过于深刻的敬畏之心：

「扎克斯：

你睡了吗克劳德，我记得小陆行鸟今晚有例行执勤？

如果没睡来和我们聊天吧！我们在等一个检测报告，要在天亮前拿到，没法睡觉。正好你也醒着，不如一起说说话。」

克劳德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回复扎克斯：「在执勤，还没睡。聊天？我们？」——至于萨菲罗斯……

他能当作自己已经困倒在地，人事不知，根本没看到萨菲罗斯的短消息吗。

很快又两声“kweh!”“kweh!”扎克斯的回复速度简直像是一个还在继续单身的家伙：「你果然在执勤，萨菲罗斯对你的事记性也太好了？但你俩真有点奇怪，为什么萨菲盯着PHS看了整整两小时才决定给你发什么内容的短消息？这很不萨菲罗斯。」

「‘我们’当然就是指我和我身边那位又开始盯着PHS眼睛一眨不眨的将军大人，我怀疑他要等到你的回复才眨眼。盖亚啊这太不萨菲罗斯了，我先拉个群聊，进群后随便聊点啥吧克劳德，你清唱一首《陆行鸟进行曲》都行！」

然后克劳德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拽进了PHS自带即时通讯软件“S-Union”的临时聊天群，扎克斯还相当贴心地取了个聊天群名：“神罗精英三缺一”。

呃。

三缺一。克劳德是不会告诉扎克斯他看到那个群名的本能反应，便是将它改为“大猫小狗带我飞”的。

但三缺一也就罢了，他只是普通兵，算不上“精英”……

克劳德还盯着“群在线名单”上萨菲罗斯的名字发呆，就见“神罗精英三缺一”群内，果然是活泼的黑发1st挑起了第一句开场白：

「扎克斯：来来来入群了就不要潜水，兄弟们把1打到公屏上！」

「萨菲罗斯：贵安，克劳德。扎克斯，‘1’指？」

「扎克斯：……就是你‘喵’一下的意思。克劳德呢，陆行小鸟快示范一下！」

「克劳德：1」

「扎克斯：对，就是这样。学到了吗萨菲罗斯，再来一遍Come On General！」

「萨菲罗斯：转发截图‘克劳德：1’」

「扎克斯：……明白了你‘喵’过了。接下来进入下一环节——克劳德！萨菲罗斯！克劳德！！萨菲罗斯！！克劳德！！！萨菲罗斯！！！」

「克劳德：？」

「萨菲罗斯：转发截图‘克劳德：？’」

「扎克斯：我突然肚子好痛我要去趟厕所！你们守着这个群啊不许解散！等我回来再打1啊兄弟们！谁敢退群谁就是小狗——」

“S-Union”系统提示：扎克斯已退出群聊。

“群在线名单”显示：克劳德，萨菲罗斯。

金发少年在只有一方屏幕照亮的黑暗中瞪圆了蓝眼睛，举起PHS的手微微颤抖。

他还震惊于自己就这样被扎克斯抛弃，就见萨菲罗斯发出了新的消息：

「萨菲罗斯：转发截图‘扎克斯：谁敢退群谁就是小狗’；转发截图‘系统提示：扎克斯已退出群聊。’」

虽然只是截图，但萨菲罗斯所展现出的幽默感矜持又温和，像是白雪融化在刀锋上的瞬间，让克劳德几乎能看见他藏在厚重眼睫下的微笑。

少年心头扬起暖意，连带着自己也弯弯了嘴角，他一边动手截屏（来自萨菲罗斯本人的聊天记录！），一边点开表情图标，想找一个礼貌而不失分寸的表情，对萨菲罗斯的看法表示10000%的赞同——

“阿嚏！”

只可惜克劳德在晚间的一阵阴凉夜风中忽然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就手滑了。

选错了表情。

没选中“S-Union”自带的“微笑.jpg”，反倒发出去了一个他从“银发精英后援会”download下来的——“就连萨菲罗斯也觉得有点厉害呢！萨菲罗斯鼓掌三百回合.gif”。

于是图片中，在神罗年会上一脸圣洁闭眸微笑的萨菲罗斯，于“神罗精英三缺一”开始了经久不衰的鼓掌行为。

还是动图。

还自带滚动的弹幕，以文字展现音效：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仿佛真能在耳边回响不绝。

对此，克劳德：“……”

金发少年慢慢垂下险些捏碎PHS的手，抬头望起了天空。

他在内心默默地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下载了表情包后还自己专程另找图源，把萨菲罗斯P成了超高清版本……模糊点不好吗，让人认不出来是萨菲罗斯不好吗，让萨菲罗斯本人都认不出来那是他自己不好吗……

“kweh!”新消息的提示音又来了。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垂下头颅，怀揣即将被正宗斩首示众的壮烈心情，看向群聊内的最新一则消息——

萨菲罗斯发来了一张图片，很明显的即时手绘，使用的是PHS自带“便签-绘图工具”，寥寥数笔就画出了一个在黑暗中低头玩PHS，边玩边笑的少年侧面像。少年有着陆行鸟羽般的灿烂金发，穿着神罗普通兵的制服，看简要的背景像是在夜间执勤，但快乐的神情显然透露出他的上班摸鱼、三心二意。

在图片之后是一则文字信息，「萨菲罗斯：上图，克劳德还能微笑的前七秒。」

金发少年还没来得及打出个“？”——

他的PHS一瞬间遭受了99+条信息轰炸。

萨菲罗斯一口气发来了99+条表情信息。

全是Q版的他和黄金陆行鸟的各种动图。

在各种场景下，做着各种可爱中不失沙雕的Q版动作，既包括“克劳德和陆行鸟一起挥挥手/翅，对着屏幕前的你说早上好.gif”，也包括“惊！陆行鸟认不出下雨后头发塌下来的克劳德了.gif”。

还自带滚动的弹幕，以文字展现音效：

“Cloud!kweh!Cloud!kweh!”——“kweh!Cloud!kweh!Cloud!”——“CLOUD!CLOUD!CLOUD!——”

“C——LOUDER！”

仿佛真能在耳边回响不绝。还越来越吵。

对此，克劳德：“……”

金发少年拿着PHS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麻木地怀疑着人生，突然就接到了萨菲罗斯的语音通话请求，当他用罹患帕金森一般的手指哆嗦着选择了“接听”，萨菲罗斯首先吹向他耳边的竟然是带着笑音的呼吸：“认输了吗，克劳德，在我做的‘两只小鸟系列表情包’面前？”

十万个没想到萨菲罗斯竟然知道什么是“表情包”，还会画Q版小人以及自制表情包的克劳德，回忆了一下自己珍藏的萨菲罗斯（超高清）表情包库存——才刚77个，但萨菲罗斯那边却有99+——好不甘心，但还是：

输了输了。

克劳德心服口服：“……对不起，萨菲罗斯。我错了。是我输了。”

PHS另一端的萨菲罗斯哼笑了一声，尾音像是长长的猫尾巴翘成了满月，但他却十分大度地说：“认错很及时，乖孩子。作为奖励，我会将自制程序分享给你。记得在邮箱查收‘动态表情即时生成器.apk’。”

少年还未来得及感慨为何神罗的英雄会有自制Sndroid应用程序的闲情逸致，萨菲罗斯忽而声线压低，以一种仿佛黑夜降临的优美姿态，窒息大地般柔声说：“话归正题。克劳德，你用着我的表情包，却无视我的问题？”

少年愣了很一会儿。

克劳德很是愣了一会儿。

才跟上猫急打方向盘的思路，回答道：“对不起。是我错了，萨菲罗斯。以后你的信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复。”

萨菲罗斯：“很好。继续。”

克劳德：“……训练，很顺利……萨菲，我是说，那位AI，是位非常负责的老师，我希望能在第七天完成挑战。”

萨菲罗斯：“不错。然后？”

克劳德：“……如果是……是你指导，我会，更……唔……嗯……期待……期待在第七天之后……与你重逢，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我的荣幸。但按照此刻时间，应是第六天之后，克劳德。”

似乎听出了某种“这很不萨菲罗斯”的嗔怪，少年想起零时已过，不由得脸颊烧红，心中像是有两朵云在柔软地相撞，他既尴尬又害羞地“哦”了两声，努力压制“我更希望今天就能见到你”的真实想法，转而一本正经地修改了先前的病句：

“那就……期待在第六天之后与你重逢，萨菲罗斯。”

他得到了“好”的回答，然后便是扎克斯热闹的声音模糊地传来：“还在聊吗，萨菲？报告出来了，我这边有点问题……杰内西斯……羽毛……检测……特殊成分……看不懂这些化学式啊，又得交给你了，英雄大人。”

克劳德听见脚步窸窣的声音、纸张翻动的声音，随即就是萨菲罗斯道别的声音，令他目光失落如阴晴的交替：“回见，克劳德。执勤后尽早休息。”

语音通话挂断，萨菲罗斯退出了群聊。

“神罗精英三缺一”瞬间变成“一缺三”，令普通兵少年扬起的唇角慢慢地垂下。

“唉……”少年凝视着PHS，叹了口气，“如果我现在，也在他们那边……”

“如果我能帮助……他……解读报告就好了。”

少年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他呼出一口长气，将恹恹不乐的哀愁推至眼尾。

“但我连特种兵都不是，怎么可能参加仅限1st的秘密任务。我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从不知道萨菲罗斯在什么地方。”

少年自嘲地笑了笑，黑暗中薄薄的侧影突然就变成了更小的一只灰蓝裸鼻雀，要在枝头郁闷地啁啾。为了转移那些纤弱易折的失意情绪，他低眸便操作PHS，解散群聊，退出“S-Union”，打开邮箱，准备在接下来的执勤时间内，蹲等萨菲罗斯发来“动态表情即时生成器.apk”的邮件，并立志于做出比萨菲罗斯所拥有的“克劳德和黄金陆行鸟Q版系列表情包”更为丰富的“斯特莱夫特制银发精英1080P超高清精修无码极致流畅动态表情包大合集”——

“啊，已经发来了。”

克劳德赶紧点开邮箱内的最新来件，却见萨菲罗斯在邮件的正文中写了两行奇怪的字：

「我之所见，与你同在。」

「用你眼睛的颜色，我逐渐理解一切。」

这两句话莫名其妙，让克劳德“嗯？”了一声才手指往下滑动，他看见邮件的附件除了一个apk文件，还有七个以日期为命名的bmp图片文件，而那些日期，恰是自第五区的街心广场分别后，他等待着萨菲罗斯从任务中归来，给予他第二次特训指导的七天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萨菲罗斯……”克劳德好奇地点开第一张图，一条翠绿森林中的蓝色河流立刻在他眼前铺开，河流中站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背对观者，似乎双手抱着一只头盔，在仰望着天空与云彩。

克劳德惊讶地发现少年的发型与他极似，皆为陆行鸟的羽冠，他们的衣服也相同，均为神罗普通兵的制服，可他并不记得自己拍过这样的照片，也不认为自己曾和其他人一起去过图中的地方。

“等等……这真是照片吗？”克劳德灵机一动，用大拇指与食指放大“照片”，这才发现那“河流”并非河流，而是由如海般湛蓝的曼妙花丛所组成，是簇簇花朵编织出河流的形状。

“这是，葡萄风信子……”

克劳德能认出花的品种，全赖母亲克劳蒂亚，这令他不禁嘀咕：“妈妈很喜欢蓝色的花，说那像斯特莱夫眼睛的颜色，但尼布尔海姆可长不出葡萄风信子。”

克劳德蹙眉滑动图片，慢慢发现“照片”也并非照片，而是带有笔触的绘画作品，有可能是手绘后扫描，也可能是用“神罗pad”之类完成的电脑绘图。

当他在画面左下角找到一个几乎被风信子盛放的蓝色所淹没的“S”，一个隐约的猜想蹿上心海，他立刻退出图片预览，依次点开剩下的六张图片，于是新的风景在他眼前掀开绘卷，每一张图片都以蓝色为主调，以背对观者、身着神罗普通兵制服的金发少年为主题，绘卷的命名是不同的日期。

克劳德从黑色戈壁中的荧光蓝海，浏览到灰蓝天空下的错落房屋，他又看到每一张像极了“照片”的画作的左下角，都有着一个几乎隐于画面的“S”——他就是再自欺欺人也知道那是萨菲罗斯姓名的首字母，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不得出这样的结论——

萨菲罗斯用绘图的方式，将自己在七天之内，途经的七个任务之地画了出来，即为写于邮件正文的“我之所见”。

而“与你同在”，很显然就是把他，会暗自抱怨“我从不知道萨菲罗斯在什么地方”的普通兵少年，放入了画面之中。

至于“用你眼睛的颜色，我逐渐理解一切”——萨菲罗斯在绘图的时候，就连森林的绿意和城镇的围墙都带有蓝调，就算是不懂绘画的人也能轻易看出，他未免太偏爱蓝色系了。

过分偏爱，以至于拥有蓝眼睛的少年，克劳德·斯特莱夫，呻吟着跪倒在了地上，手心中PHS的屏幕流淌出克莱因蓝绚丽的华彩。

“糟糕了，妈妈，”少年在米德加魔晄绿的夜空下，金发也要被脸上的红色浸染成怦然的暖橙，他抱住了自己的头，在极度甜蜜的痛苦纠结中小声嘀咕：“我有点等不及到十七岁的那一天，才穿上特种兵的制服，向妈妈介绍萨菲罗斯了。”

“我想明天就带萨菲罗斯回尼布尔海姆……呜，真的很想，就明天。”

“你说他会愿意来我们家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