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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akfast in bed》


　　率先喚醒睡夢的，究竟是透入簾縫的晨光，還是絲縷般的香氣？朦朧的意識尚無法處理細緻的問題，青年翻了身，延展的手臂伸過被褥，眷戀地摟起綿軟的高度。

　　香甜的、被烘烤的黃油味道。

　　眼睫微睜，長義惺忪注視著房門方向，攤平的手掌確認地蹭過空蕩的床位，歡愉一夜的體熱已然消散，他紓出慵懶的鼻息，耷拉著腦袋坐臥起身，默然等待精神的轉醒。

　　靜謐的早晨，耳邊依稀能聞咖啡機運作的聲響，熟稔的焦香亦如預期，濃郁得足夠令心神清醒，赤裸的腿遂下離床鋪，懶散地以腳尖勾起散落在地的衣物，屈到手指得以探及的高度。

　　瓦斯爐邊響起轉動的喀喀聲，火焰在鍋底旋成一圈翩動的赤色，掀開的水龍頭轉往溫熱的一側，剛勁的水聲續而墜落瓷白槽底，廚房與浴室的二人同時將之轉得溫和了些。

　　隨意撥開還未梳整的髮，青年摩挲過下顎，接著將溫熱的毛巾敷上臉面，緩緩拭去戀人起身後吻落頰邊的朦朧記憶。

　　充足的熱度蜷起油花漂亮的培根，男人將其翻了一面，滋響的肉汁接著被生蛋覆蓋，於鍋內交融起漂亮的純白與焦黃。

　　凜冽的藍眸映於鏡像彼端，長義規矩地結束了口腔清潔，將洗淨的牙刷與杯擱回原位，才將銀白的髮絲從耳尖撥下，一絲不苟地整頓成平時的模樣。

　　新鮮的萵苣堆入小碗，大般若專注地調整起黃瓜與小蕃茄的位置，雖然用料簡單，但當蔬果碗呈現小型花藝的樣態，還是令他滿意地彎笑了眉眼。


　　——一切準備就緒。


　　兩雙手不約而同地壓下門把，食物的香氣霎時瀰入開敞的門扉，長義愣然瞪大眼，端著早餐的男人狀欲走進不用以進食的空間，這個認知令他一時反應不了猝不及防的會面。

　　「哎呀，我以為你假日會睡晚一點。」從容的嗓調抿去了感嘆的可惜，大般若示意地提了提手中的床几托盤，就像明白他的計畫不會因此被打亂，而揚起自若的淺笑，「你願意為了我再躺回去嗎？長義。」

　　出於配合、讓步——更令大般若喜歡的說法，是出於縱容。

　　略感疑惑地挑眉，青年依然為他讓了道，「你要在床上吃？」

　　是的，出於縱容，山姥切長義會陪他做出脫離日常的事情，比如「床上早餐」（Breakfast in bed）一類，只有特殊紀念日才會選擇性進行的、代表服侍與高貴的舊貴族習慣。

　　暫時將餐點擱置一旁，男人拉開窗簾放任曦光傾灑，而後等待壓陷床側的膝蓋主人完整上床，「嘛，我想說晚點床套也要換下來，可以放縱一點。」

　　對於沒有床上用餐習慣的人來說，換床套確實是比紀念日更好的名目。

　　「……留下污漬的話會很難洗。」雖說嘴上如此，長義仍配合著他的想望，小木几安穩地置上床舖，短暫地促成青年不敢動彈的僵硬，而後是餐點入眼後的舒緩。

　　熱騰的可頌麵包、油亮的太陽蛋與培根、新鮮小巧的蔬果碗，以及色澤典雅的紅茶、與未添調料的黑咖啡——簡單又經典的兩人份配置，卻沒有得以使用的餐具。

　　詢問的目光才剛投出，便見挨在床側的男人愉快地亮出一副刀叉，「別擔心，我會好好餵你的。」

　　語畢，笑意滿盈的淺紅鮮明地望見對方的臉上浮現嫌棄，接著轉為拒絕會更麻煩的莫可奈何，長義嘆了一口氣，乾脆靠向橫立的枕頭，放任盤與叉碰撞的聲響延入被服侍的慵懶裡。

　　「隨便你。」

　　——於是，他們以進食為媒介得到交流。

　　橙黃的蛋液淌出攪動的叉尖，被切成小塊的麵包抹起，以五指緊密的平攤手掌為盤底遞向嘴邊，長義啟開薄唇，抿入餐叉的力度傳往握持的一端，男人的手腕因此體恤地提動，飽含呵護的心意，將叨擾咀嚼的餐具抽離柔軟的唇內，「——……」

　　鬆軟與些許粘膩連結，帶著蛋與麵糰的香氣進入齒頰，培根的強烈接隨其後，又被鮮脆的生菜清爽了口味，當蕃茄被咬陷，酸甜的汁液淌入齒後，煙燻的殘香變得芳美，勾動著舌根協助咽喉的吞嚥。

　　被喚醒的食慾嚐到甜頭，卻在下一口之前被理智抑止。仗於彼此之間的瞭解，不甚惜字的青年變得寡言，他質疑地側目挑眉，而觀察入微的戀人自然看得出他不滿於單方面的服侍，如果男人不在這段過程裡平等地照料自己，將得不到配合與好臉色。

　　見狀，大般若只好趁薄唇不適合觸碰對象之前，溺愛地啄過一回額側，「哈哈，你還真可愛啊。」

　　推開不正經的男人，長義試圖取得餐具的使用權，卻被靈活地閃躲開來，他蹙起眉頭，不悅地雜揉了催促與斥責：「說什麼蠢話，誰讓你只拿一副餐具的？快點吃。」

　　「是、是。」

　　叉尖轉向，節奏在不知不覺間共鳴，他們切分著盤中餐食，在詢問與進食之間交互著美好的晨間，來自一方的愛慾進入另一方的體軀，經由消解融入四肢百骸——共食如是，做愛亦如是，最終化為饜足後內斂的喟嘆。

　　挨在大般若身側，長義提著杯耳品味咖啡的餘熱。與往常不同的早晨，飽食並未給予一日之始的動力，反倒充滿連咖啡因都無從拯救的、被床褥薰陶成睡意的懶散，「如果有這種習慣的話，絕對會變胖的。」

　　隨著戀人一齊坐臥被窩內，大般若漫不經心地翻閱晨報，在抿上紅茶之前，輕快地回應道：「嘛，偶爾為之應該還好？畢竟我們的運動量可不低啊，就算等等就睡了，除了胃袋下垂之外，應該也不至於太壞吧。」

　　「……我有時候會聽不出你到底是不是在說反話，大般若。」

　　「怎麼會呢，像你這麼聰明的孩子，應該聽得出我對你說的一切都很真誠才對。」

　　將空蕩的杯子放落桌几，長義抽走男人手上的報紙，「少來了。」

　　咖啡與紅茶的香氣親暱交融，不算和諧，亦因苦與甘的澀而不至於衝突。瞇細的視界隨距離的移開而再度廣闊，青年飛快地拿起紙巾按住男人的唇，成功制止對方意猶未盡的打算，「謝謝你的早餐。」

　　規矩地擦淨了自己，大般若可惜地看向正移開桌几，欲下離床鋪的戀人，「喔呀，我以為你要請我吃午餐了？」

　　「才幾點而已就想吃午餐？快點起來，該換床單了。」

　　「啊哈哈，故意裝作聽不懂真讓人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