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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播〉
  
  因為是臨時從公司裡被逮捕過來的,他身上仍穿著體面的襯衫,沒有任何撕扯或凌亂的痕跡,他沒有經過太多掙扎。
  犯人的名字叫江子卿,已經不只是有嫌疑了,在來到此處的過程中,他早已將所有犯罪行為招供,連帶著貼心地把警方一直以來難以拼湊在一起的線索和動機如實透露。
  殺害經歷、性格迥異的八個女人,兩個孩童,以及三個男人,並且在殺害最後一個男人未遂以後終於被抓捕成功,沒有任何人的指示,行動過程意識清晰。
  本來以為輪到我審問時只是走個流程,招供不出什麼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了,未曾想這遠遠不夠,要理解一個瘋子的思緒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個苦差事,包括瘋子自己。
  我問他動機是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是故意的。」他抬頭凝望著我,用極其認真的口吻說道,聽起來卻那麼地滑稽:「我只是認為,他們的人生在重複,這樣不對。」
  他還向我舉了許多例子來證明他們的生活正經歷多麼糟糕的「重播」,做著自己沒有任何興趣的事度日,那每一天都彷彿慢得像是太陽忘了繞著地球轉動,他覺得他們好可憐、好可憐,我聽不下去了,便問他難道再來一次,看到他們的死狀還會想要殺害他們嗎?
  他說會呀,他們終歸要解脫的,我又問了他是不是信過什麼邪教,究竟是什麼媒介讓他擁有這樣的觀念的,他卻只是迷迷糊糊地說著,這是他們向我說的。
  說自己過得苦,說自己的人生在重複,他就像一根沒有底的海草一樣載浮載沉在人們的訴苦中無所適從,盡做些蠢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相信我。」直到我和他說了那些人可不是要死才和他說的這些,他才彷彿恍然轉醒,好似這是一個鮮為人知的道理,江子卿又一次低下頭凝望地板,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已經和他們每個人都道過歉了。」
  我能想像到那宛如重播一般的道歉在每一具屍體身旁迴盪,之所以他們死不瞑目正是因為這個笨蛋嘴裡滿口是這種無關緊要的道歉,我能感覺到他只是一個笨拙的聖母婊,但說真的,誰他媽管他道不道歉。
  「他們被你害死了,你這蠢材!」
  「警官……請您冷靜下來,那個……您要喝茶嗎?」江子卿將他的水杯朝我這裡推了一點,我竟感覺我的喉嚨肯定比他要口乾舌燥得多,於是我一把搶過了他的杯子。
  「您或許從未遇過我這樣的笨蛋,但我還是希望您不要過於氣憤。」他說,「憤怒像毒,正是這個將他們一步一步逼向死亡的。」
  我恨不得再一次重複我的話。
  沒有人同情得起這麼愚蠢的笨蛋,更何況他還是一個殺人犯!
  「你可以滾了。」我扶著額頭,準備示意門外的人把他帶走,毫不誇張地說,跟這麼一個神經病待在一起對我的大腦定造成了某種不可挽回的傷害。
  「抱歉,警官先生。」他朝著我笑,那我這一生都忘不了的笑,像是笨拙的上班族為了討好上司露出的應酬笑容:「如果這次談話能幫上您什麼忙,就太好了。」
  我以為這事該不歸我管了,直到我問了,我天殺地問了。
  「是毒殺,據說是在水中一次次加入慢性毒,等到藥性累積到一定程度,受害者通常會四肢僵硬無法動彈,無法呼救而死。」我隨意攔下的警員這麼告訴我,這樁事在警局儼然成了一個大案子,一般以上的警員都成了調查組的一員:「他同時毒了那十二個人,上當的都是親近的人,畢竟也沒有多少陌生人會毫無防備地喝下他人遞出的水,那也太笨了……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