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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痕跡》試閱一

  【ただ、君を待つ】

  沉寂的;寂靜的。
  空間被一片無暇純白填充佔據,單憑肉眼無可見得的反覆循環存於其中,造就這個璀璨之「生」與暗色之「死」的並存世界。

  飽含清潔消毒的空氣混合濃重藥液氣味,密合厚實門扉徹底隔絕外側接觸,連結旁側的卡式審核機制提示他人不可恣意擅入。
  配以單人使用之房毫無半點燈源顯得過份昏暗,僅由玻璃透入的銀澤淡光維持淺淺可見程度。倚靠窗側的精實身影沉默不語,雙指輕夾浮出不定白煙的燃燒菸條,深邃紫眸凝望點綴天際的圓滑月輪,好似傾訴埋藏許久的苦澀憂愁、亦是無人知曉的沉悶感嘆?

  又是滿月之夜嗎?——自從一切轉變的那天開始,持續至今究竟望見相同景象幾回呢?
  著用潔淨白袍的男人含住濾嘴享受最後一簇菸草氣味,不再留戀地移至菸灰缸盤俐落捻熄,轉身跨步主動拉近與前方不遠的病床距離。

  連結周遭先進儀器的螢幕雖清晰顯示數值藉以確認狀況,規律嗶嗶聲響彷彿代替傳達活生鼓動,而垂直鐵質支架則垂掛盛滿水狀的點滴液袋。
  一滴、又一滴,液體經由透明軟管輸入軀體維持正常機能——躺於制式床鋪的纖瘦之人未曾睜眸面對現實,宛若背離一切無憂無慮陷入深眠;那頭青碧髮絲仍舊不斷生長延長,柔軟肌膚看似細緻誘人、隱約又散發被死亡拉攏的虛弱蒼白。

  他坐落病床一角伸手撫觸那張熟悉面頰。
  渴望重得眼簾之下的真實色彩、渴求視野映入自身實質樣貌,啟口於耳畔落下無數次相同親暱叫喚:青江、青江……青江。未有回應的孤冷沉默令他露出無奈苦笑,只得轉移注意力的探手拿執圓杯以棉花棒沾取水液,一點一點縝密地替那雙唇瓣補充滋潤水份。

  半年;整整六個月,活絡意識凍結般停留他處昏迷不醒。
  原由來自封存腦海深處那場膽顫心驚的重大意外,作為關係最密切之人深深自責那時並無法抽身相伴。自從由他親自接手動刀診察、細心診治,日子一天天無情流逝而去,毫無起色狀況迎來多次放棄奉勸,各種壓力逐漸累加於精神層面,厚實疲累僅能歸咎自身能力不足。

  容貌或許能夠借助技術完美恢復,內在受損則必須交由時間充分治癒。
  現實真的擁有神祇的存在嗎?只要青江清醒再度回歸正常生活,取走任何代償當作交換也無所謂。漫長等待實質備感煎熬,身心同時飽受殘忍折磨的雙重痛苦,即便如此仍然甘之如飴,為得是一生無可取代的最愛之者——動用權力為對方安置個人病房;每日親手幫忙清潔身軀;每日親手細心按摩活動四肢;每日親手更替藥袋;每日親口呼喚不嫌厭膩之名。

  「何時你才會睜眼看我?還是這是對我的懲罰呢?」

  低沉喃喃自語溶入空氣殘酷消失。
  嗶——取而代之是時機恰好的感應聲響表露通過權限審核的訪者到來。

  撇除他個人以外費心安插數名信賴的資深人員,方便在他無法抽身之時接替照看,利於發生狀況也能儘快知會。而現時屬於其中一員、擁有澄紫短絲的青年沒有擅自踏入叨擾,反而探頭猶疑一會才吐露前來主因。

  「石切醫生,你在嗎?003號病房有點狀況需要你去。」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得到回覆的身影不作停留即刻離去,空間回歸先前獨處的自在氛圍。
  他拿取冊本翻面執筆動手紀錄,一格格空缺填入變動不大的相近內容。詳加確認完畢便不耽擱的起身整頓資料,埋頭於額際落下滿溢希望輕吻,順勢執起對方左手握緊將深藏許久的祈求一同無聲傳遞。

  ——無論要耗費多久時間,我都會一直等你。
  ——等你……直到醒來為止。

  「我晚點再回來陪你。」

  醫生職責催促不得延誤,短暫一秒也是救護他人的寶貴時間。
  匆促離去步伐夾雜眷戀不捨,伴隨門扉緊密閉合的沉重厚音,融入寂寥月色的纖瘦身影右手浮現無人發覺之微動跡象。


  《夢痕跡》試閱二

  【言霊】

  灑落暖熱耀光日輪沒入綿長水平線,夜色隨之披上神秘面紗跨越邊界到訪。
  無形微風毫不遺漏溫柔輕拂萬物生機,薄雲遊蕩掠過繁星點綴不定朦朧,皎潔圓月落下飄渺淡銀;嵌入塵世的交替定理僅是代表一日完整終結,烙進相異眼底牽動不嫌厭膩的諸多意義。

  歸屬屋宅的寬廣庭院一角沉靜綻開妖豔腥紅。
  由綠莖至花心一朵一朵完整生長花簇上方支撐輕盈人型身軀——那頭青碧柔絲不時柔順飄逸,能與現實接觸的雙瞳此刻緊閉毫無睜開跡象,包裹纖瘦身軀衣料多處破碎不堪,不但被多量滲出稠血染濕、細緻肌膚也佈滿觸目心驚不定傷痕。

  隱匿銳利思緒紫堇撇視一眼,轉身邁出數步從容拿取橫式翠笛抵至唇下,微小氣息於暗色靜謐之中交織幽美曲調,時而高昂、時而低厚音色彷彿闡述不為人知的奇妙情感。

  吹奏並非肉眼所見如此單純,那皮開肉綻裂口滲出的血液凝結停止滴落,同時逐漸穩定癒合不留蹤跡。一曲完結再度沉穩地走近對方身側,伸手以寬厚手掌來回親暱摩娑脆弱面頰,而眼前存在似是回復意識般眼簾輕顫睜開,在徹底回神之際率先不客氣捏握下顎,力道是不容反抗的堅定頑強。

  「好一點了吧,總有力氣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啊啊——真是殘忍吶。才剛醒來就如此逼問,真令我吃不消。」

  金綠、血紅神秘異色直直回視而來,其中不乏隱匿輕挑逃避。
  身為擁有優秀驅邪能力、預測部分未來走向的上位陰陽師,危及生命傷勢從何而來、又是因為何種關聯不需探究便能輕易得知,親口質詢純粹為得曾經告誡的警語落下不滿怒意。

  「對我不能再溫柔一點?……痛、很痛!我、我知道了!……我不說你也知道的吧,只是幫你討回公道也不行?」

  「我記得與你警告別與那幫人扯上關係,不只是親身接觸、連一句話也不要開口?」

  人類終究是偏向群居的自私存在。
  不僅是求得平穩環境的平民,追求富裕地位的貴族、連同信仰宗教皆能形成影響一切的龐大方向。陰陽師也不例外——雖同為熟練各項術法、驅逐鬼魅魍魎之者,根據倚靠勢力必定牽扯攸關利益的衝突。不否認石切丸背後也擁有極大穩固支撐,不喜權力鬥爭的他雖維持自在生活一向不深入提及,但對於主動上門傾瀉危害之人仍是不加留情出手收拾。

  「我的能力是為了剷除危害世間之存在,不是讓你去做毫無意義的事。」

  「那為什麼不把我驅除,反而選擇收服我呢?」

  為何呢?
  有意瞇細的濃厚挑釁視線隨同笑意暗示現下動手收割性命也無關緊要。

  笑面青江成為自身式神不過是近期之事。
  「人類」與「妖怪」在世間無法並存是眾所皆知之事,人群急速擴展居所逐漸壓縮妖魔生存定位,「保衛」便成為雙方名正言順的爭奪名義。相較普通人飽含知識的他深知妖魔也區分良善邪惡,從望見對方第一眼從未懷疑內心存有強烈的侵略惡念,但右側朱瞳累積無法忽視的汙濁業障;即便是他人強逼所致,再更加以黏膩鮮血浴身,後果便是轉化成必須消除的醜陋鬼魅。

  不是全然憐憫;不是全然施捨。
  或許是中意那頭美麗長絲、又或者深受那份掩飾心靈的堅強影響促使他抉擇走向偏路——那是「必定」的延續發展。經過簡潔交涉雖意外換取果斷同意,至今仍然無法理解是保障生存動搖無法捉摸之心,還是純粹對於橫跨嶄新生活抱持新鮮興味。

  耳畔傳來深吸一口氣之音阻斷深層思慮,沒有得到半分回答、也沒有進一步追問而感到無趣的身影伸個懶腰俐落起身躍起落地,連聲招呼也不打算給予便轉身逕自離去。

  「我話還沒說盡,你要去哪裡?」

  「替換這身衣服。不是有哪位愛好和平的陰陽師說過整齊衣著是基本……禮儀?」

  趁著言語尚未告一段落抽拿典雅折扇扔擲,面對強硬制止卻絲毫不收斂揶揄的接下輕搧。石切丸忽視挑撥向前邁步將人一鼓作氣的摟入懷中,不與自身相同又相異柔暖溫度驅散空盪,不難發覺那張面容逐漸失去慣有微笑、身軀稍顯癱軟無力,手指撫觸雙唇再埋頭覆上溫柔親吻。

  舌尖嚐試撬開緊閉唇瓣數回未有半分鬆動。
  早已明確提點在他面前不需過分逞強、不需多餘矜持,堅強在他眼底渲染不滅美麗,但也極為易碎。不願動用激烈手段為前提之下,面對不肯啟口舉止僅能移向耳廓低聲呢喃。

  「青江,『張口』。」

  「你竟然對我使用……唔……」

  再度貼上令人留戀的柔軟唇瓣,軟舌不客氣地滑進溫熱口腔。
  靈力是作為供養之間的聯繫絲線,也是維持外形輪廓的豐沛養分;未定時供給終將造就來不及補救的遺憾,而先前過重傷勢帶來耗損無法以笛音實質填補。

  舌尖逐一滑過堅硬齒列、撩擦柔軟黏膜,主動捕捉軟舌綿密吮吸、細細輕嚙,悶聲抗拒令他伸手緊扣後顱更進一步深入交纏。來回磨蹭黏質水音不斷刺激聽覺,合而為一呼吸頻率由二人不對等瓜分,無法及時吞嚥的剔透津液由唇角滑下構成淫靡水痕。

  對他而言這僅是一種餵渡儀式,對青江認知則是一個曖昧深吻,並不厭惡二者比重看似不相等的相異意義。雙方退離的濕潤舌尖之間拉牽細長曖昧銀絲,傾露溫和淺笑之餘藉機將藏於身後刻劃複雜咒文的符紙扔出佈成禁錮結界。

  「看著他,作為懲處今夜不准他離開原地半步。」

  「是的,遵命。」

  「石切丸,這樣不公平……我可是……」

  「青江,不想我作出更重處罰就乖乖闔嘴。」

  從暗色現身的端正身姿接收命令般躬身行禮,他留下佇立原地努力平復呼吸的身影轉身離去。
  看似輕挑的青江並非是個不懂禮儀莽撞之者,溫和交涉不成反倒迎來殺身之禍,他為同為人類的內心醜陋感到極度失望,周遭隨同內心呼喚出現數名不等的不明待命黑影。

  ——那麼、該如何處置那群人等呢?

  ——【試閱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