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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眼睛出狀況以來,半年悄然流逝。

尹輝然也同樣停筆了半年。

大多時候,他都待在家裡,翻著過去的畫稿,像在整理過去的自己。

他的家是一棟兩層的平房,不算寬敞,卻因挑高的客廳與一整面落地窗而顯得明亮通透。家具非常精簡,沒有多餘的擺設,像是只留下生活最必要的形狀,其他一切則以空白替代。

午後,陽光穿過百葉窗,散落在客廳裡。
尹輝然坐臥在沙發裡,而面前站著的黛安,正皺著眉,看著那個她始終放心不下的畫家。

「我真的很擔心你的狀態,輝然。」她終於開口。

尹輝然抬了抬墨鏡,露出的表情依舊是那抹淡然的淺笑。
「我不是跟以前一樣嗎?」他是真的疑惑。

「就是『一樣』才讓人擔心!」黛安忍不住提高音量。
語氣裡的不安幾乎溢出來,「你從確診以來……沒有焦慮、沒有生氣、沒有難過……」
她停頓,聲音有些顫,「這樣真的很……」

「很怪?」他替她補上,語氣輕輕的。

他取下墨鏡,百葉窗的陽光在他臉上切成細碎的光影,那雙琥珀色的眼眸靜靜映著黛安,但像是隔著一層薄霧,看不清情緒。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黛安深吸一口氣,往前一步。
「我只是……以朋友的身分,希望能更了解你的感受,你可以更依賴我一點。」

尹輝然微微一笑,語氣帶著輕輕的調侃。
「我以為,我已經夠麻煩妳了。」
他指指桌上那些包裹和信件——全是黛安進門順手幫他帶進來的。

黛安氣得發笑,他自己也覺得很荒謬,有時真的覺得自己是在幹保母工作。
「我不是說這些生活上的事,雖然你確實很常讓人頭痛。」她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語氣緩下來。
「我是說你的情緒,輝然。」她身子微微傾向他,「你真的沒有什麼想說、想發洩的嗎?還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或還不想跟任何人說?」

尹輝然眼神沒有閃躲,他也直視著黛安。
沉默幾秒,像是也在跟自己確認,是不是真的有什麼?

最終,他緩緩開口:
「沒有,我真的沒有感受到什麼。」
他抬頭望向窗外,刺目的光讓他微微瞇起眼,他重新戴上墨鏡。

「不再作畫後,時間空下來很多。」他開口淡淡地說著,「確實有種...空了一塊的感覺?」
他停了停,偏頭又想了一下,「但也稱不上難受。」

黛安看著他,所有勸慰的話突然都卡在喉嚨裡。
也許自己真的是擔心過度。
也許,真的有人能在失去最重要的事物時,依然這麼淡然。
畢竟,她從認識他開始,他的情緒就像結冰的湖水,幾乎沒有波動。

輝然感受到了她的沉默。
他並不討厭關心,但那樣的目光有時反而讓人不知道該如何安放。

他坐直些,換了個較輕鬆的語氣:「不然,我替自己找點事做?」

黛安愣了,「等一下,你想做什麼?」

「出去走走。」他淡淡地說,像是只是要去附近散步似的。

「……走去哪?」以她對他的了解,這句話絕不會像語氣聽起來那麼簡單。

尹輝然翹起腿,雙手交叉胸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世界各地。」他說。

因為視力的關係,讓他就像是失去了自己一直對外的語言方式。

或許也該試著用別的方式去感受,用不同的方式,重新描繪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