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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范】愛不厭詐

  他們有一個無聲的默契。

  下課時間他去關心看起來上課上的茫然的范統,原本想解釋教授沒說清楚的題目,卻意外在靠近時看見微積分課本上,范統以秀麗的字體寫滿自己的名字。

  「范統,上完課一起吃午餐?」

  於是話語到嘴邊變成共進午餐的邀約。
  嗯,他承認這是心動的結果。

  「噢好啊。」

  面對他縮短距離,對方絲毫沒有遮掩課本的意思,就這麼將自己思緒的軌跡攤開,讓他不好意思將視線放在那上面。范統神情自若答應了他的詢問,然而不知是袒露心思還是午餐的約定,耳尖已悄悄被粉色佔據。

  被范統明目張膽的心思弄得紛亂,他優雅地選擇先行遠離,回到座位上。陷落的感覺太危險而美好,他想自己還沒做好準備被誰闖入,然而對方紅紅的耳和衣服無法遮蔽的鎖骨總是以無法預期的形式在腦海播放,他瞬間被沒吞嚥好的唾液嗆個正著。
  「咳咳咳咳……」
  他知道范統正用漂亮的紫色眼瞳盯著自己,果然瞧回去只見對方將視線收起來。錯開的目光令他聽到自己心跳聲漸大。
  餘光裡的范統毫無異樣拿起手機開始滑動,彷彿剛才用眼神傳遞的關心是假。

  但他知道並非如此。
  對手退縮反而讓原本想逃的他欲進行更多沉默的侵略,強烈的搏動是他進攻的戰鼓。青綠色的眼望過去,再掃回來。冷靜,對手戲必須勢均力敵,才有往來的樂趣。
  他決定複習微積分的題目。

  他們之間隔著整整一排長桌,但這並不妨礙彼此關注、投出一些感情的消息,只要名為朋友,就有千萬個眼神交流的理由。
  一起注意到老師的褲頭拉鍊被撐開時,能夠精準地知道對方要轉過來對自己確認笑點;上課內容聽不懂,他可以捕捉到范統求救的信號,並回應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同學因為飛進來的蜜蜂尖叫,他會用嘴型問范統怕不怕,范統則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一點點小事,都要和彼此共享。

  這種時候必須互通情緒,那種時候則需要隱藏自己,是好友,也是對手。
  有些人會稱這樣的關係是獵人與獵物,但他終究搞不清到底是自己被鎖定,還是他能成功狙擊對方並納為己有。

  無聊的課程時間過得很漫長,老師一宣布下課范統就馬上跳起來側身橫過座位來到自己身邊,興奮地說要去試試新開的餐廳。沒錯,並不是詢問,范統像是看準自己一向不會拒絕他的要求,漸漸地從徵求同意變成告知。
  他知道所謂的「好不好?」只是習慣,或是,撒嬌。
  他當然笑著應允了,手還忍不住擺弄對方翹起的頭髮,一來一往間是范統先退開,他甚感愉悅,不在這次在感情上比拼的輸贏,而在范統著實太可愛。

  下午,他們都沒有安排修課。
  於是就近又在老街晃了晃,范統說要吃土耳其冰淇淋,想推他去給人耍著玩,他一把抓起范統的手輕柔地把錢塞進對方掌心並將范統從圍觀的人群中推了出去,在對方錯愕的眼神裡點頭示意要他勇敢,范統呲牙裂嘴要他記住,他嘴邊笑意更深。
  由於付了錢又不知道何時才是店長惡作劇的結尾,因此每一次都是被捉弄的戲碼,他在外圍看著范統不停在抓空和得到餅乾杯或衛生紙之間輪迴,露出整潔的牙齒笑得很開心,待范統終於拿著冰淇淋回到身邊,才在「朋友」的一拳裡收起笑容。

  「好玩嗎?」
  「你不會自己去玩喔!」

  范統吃了一口得來不易的冰淇淋,讚嘆味道和口感之後,毫無障礙直接遞到他眼前,沒有轉向,就是他吃的那一口正對著自己,看著冰淇淋上的齒印,他猶豫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想咬下去,范統又地轉了向,破壞他偷嚐對方味道的企圖。

  天知道范統心臟快跳出喉嚨了。
  要是晚高真的咬下去,他一定會爆炸、他會控制不了自己表明心思的慾望,所以他將甜筒轉了一邊,看著晚高毫無意外地咬到另一頭的冰和餅乾,並在同學疑惑的眼神中佯裝鎮定把冰淇淋湊到自己嘴邊舔了一口,接著意識到無論怎麼吃,最終他還是會無可避免地與對方間接接觸。
  明明唇齒間的味道會被香甜的冰掩蓋,他卻還是忍不住旖旎的思想。

  當他連齒帶舌地去觸碰那一區的冰──上面有晚高留下的一點點齒痕──感覺整個腦筋都是甜膩而濕黏的,不敢看向走在身旁的晚高,他知道對方一定用平淡的眼神在盯著自己,而自己彷彿是貪心留戀誘餌的獵物,被埋伏且即將被俘擄。

  忽然沉默飄在兩人之間,並肩行走卻毫無交流,只剩有點落差的肩膀一直交錯,偶爾相碰,有時候手背的指骨也能敲到對方的指關節。

  然後范統打了個冷顫,晚高馬上脫下自己的外套替他批上了,范統才想反駁自己不冷只是抖一下,身體立刻就拆台地打了個大噴嚏。
  「這裡海風這麼大,不要冷到,不然感冒要花錢看醫生的。」
  晚高輕聲提醒。
  他反問:「那你呢?你海風吹著不冷嗎?」,對方手就牽了上來,溫暖透過手心傳遞,卻先紅了范統的臉頰。

  這個意義不明的肢體接觸沒有持續多久,晚高只是證明自己身體好,范統只好穿著沾滿對方味道的外套繼續在老街晃。

  兩人又買了一些夜市常見的小吃,范統覺得吃來吃去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最好,拿到熱騰騰的地瓜球,他先是戳了一顆稀哩呼嚕塞進嘴裡,再仔細地稍微吹冷另一顆,舉到晚高嘴邊。
  這次晚高沒有猶豫,非常自然地張口咬下,范統笑吟吟詢問是否美味,對方熟絡地自己又戳起一顆吃了表示肯定。突然他注意到晚高嘴邊有上一攤食物的殘渣,沒多想便直接伸手用食指抹了下來,並抱持著食物不能浪費的心情舔掉了。

  晚高不尋常地瘋狂咳嗽,但拒絕了范統還外套的舉動。

  老街很長,體力不佳的范統沒一會兒就累了,晚高柔聲問:「不如我們就在這休息一下然後回去吧?」
  於是他們坐在沿河的長椅看著日落和星星點點的燈光升起,范統不知道是希望時間過快點還是慢點,這種平實而幸福的感覺好想延續,但是胸腔的感情已經滿溢到他快要忍受不住。

  但是,再等等吧,這樣也滿好的。
  配著街頭藝人的歌聲,范統晃著腳,用膝蓋一下一下地撞晚高勻稱細長的腿,身體也左右搖擺著,有時候他的頭髮會搔到晚高的臉頰,對方就會挑眉望過來,接著彎腰歪頭朝范統的太陽穴輕輕敲上去。
  范統藏不住頰上的紅潮,晚高也洩漏了眼中早已昭然若揭的甜蜜。

  後來兩人回程搭著人擠人的捷運被擠在車門邊,晚高讓范統貼著玻璃板,本想抓著扶把,不料上面全握滿了其它人的手,范統見狀扯了扯他的衣服,提議:「不然你抓著我吧。」

  當然不可能只是揪著對方的衣服,起步剎車和一些顛簸早就模糊了「抓著我」的定義,最後晚高是一隻手攬過范統的背,另一隻手勉強扶著牆才穩定兩人的重量,如沙丁魚的車廂自然不會有人在意旁邊的人誰和誰貼在一起了,但當事人卻面對面感覺到對方的心臟跳得好用力。

  他們有一個無聲的默契,在這些親密的接觸之中,打著朋友的名義假裝無所謂;卻在有著距離時,橫越朋友的界線過度關心。

  誰也不戳破這一場騙局,早已名不符實,卻甘之如飴。

  「欸晚高。」
  「嗯?」
  「我家附近開了間電影院,去看最近很紅的那部好不好?」
  「嗯,好啊。」

  愛不厭詐,這是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