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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夜巡（18）
我可爱的孩子啊，你的兄弟们弱小，不足以承受我的恩惠，然而你却不同……

你比他们都要强大，我完美的孩子

领受吧，赞颂吧，感激吧

你命运的道路荆棘遍布，你也必将灾难带至世间

死亡是你的剑，灾祸是你的坐骑，仇恨与怒火是你的铠甲

你既是承接赠礼，身为赠礼，散播赠礼之人

去吧，把我的恩惠、我的爱意带给他们

……

是谁……

他的意识仍然昏昏沉沉，一时既不知自己身为何人，也不知到底身处何方

触目所及即使隔着厚厚的迷雾也仿佛身处炼狱，天光刺眼，却带着赤红的色彩，黑色的大地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腐败、焦糊、甜腥

克劳德用烧灼的喉咙尽力吸了一口空气，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口中散发着同样的苦臭。大概是从受损的内脏泛上来的

他的头仍然很痛，耳边嗡嗡作响，但苏醒之际那狂乱的女声却始终在脑中尖啸

是谁……她呼唤的……是谁……？

不要急，不要急克劳德，慢慢想……

找到自己的名字是个好的开端。少年竭尽全力动用着僵死麻痹的肌肉，把自己的身体从重压之下一点点拖出，每一点最轻微的动作都能牵扯出腹部撕裂般的疼痛

或许就是真的被撕裂了，但少年暂时不想分出任何一点精力去思考。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支撑行动的纯粹是意志。为了没能完成的使命

使命？

这是第二个关键词。于是他想起了自己身处何方

无尽蜿蜒的山路……神殿……祭祀的火光

对了，他们是护送将军来神殿的……但是……然后发生了什么？

将军……将军呢？

萨菲罗斯大人！

仿佛被这个名字从梦中惊醒一般，少年爆发出了莫名的力量，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视线也随着意识的清明重新聚焦

但在看清一切的那一刻，他不由怀疑自己仍然身处梦境，又或者是早就死去，成为炼狱中的孤魂野鬼

鲜血、残尸、凝结在空气中的绝望，全然不似人间

他们来的时候走过了漫长的山路，神殿理应还处于群山中，可面前一望无际的尸海平原又是哪里？

难道真的我已经死了吗？可是为什么还会觉得这么痛……

少年用手没轻没重地按压腹部，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令人窒息的剧痛让他再一次软倒在地，他的脸撞上了什么东西，他不想去想那是另一具尸体的头颅

那是位身着黑袍的老妇，苍老充满褶皱的脸被死亡定格，沾染上地面的污血。脸上的每一笔线条都刻画着极度的恐惧，然而眼神中已经空无一物，茫然地与少年对视

克劳德记得她，记得这张脸和装束，她应该是服侍灾厄之女的祭司。也是她，颤抖着双手，坚定地把利刃刺向少年的背后

克劳德想起来自己在倒下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最后的画面，他看见老人苍白悲痛的脸，嘴唇嗫嚅，手中的利刃随着她的颤抖还在不断滴血

“诸神啊，如果无法宽恕我们的罪孽……至少将我们的子孙从那残暴的女神统治之下解救……”

“请……终结这一切……”

老人口中轻声呼唤着终结与拯救，手中的利刃却毫不动摇，再一次向倒地的少年士兵刺去……

后面发生的事，克劳德再无从回想。他趴在地上干呕了片刻，只吐出些混着胆汁的口水

如果这里是他倒下的地方，是女祭司倒下的地方，那么

少年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后，神殿原本的位置上只剩残垣断壁，只有残缺不全的半截雕像还能证明这里的曾经的神圣威严。克劳德跪坐在尸骸之中，头脑一片空白

许久，少年才重新爬起来，不去思考那背叛的女祭司，越过死去的同行士兵的尸骸，跌跌撞撞地前行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只是凭着本能追寻。那祭司身上没有明显的残缺与伤痕，杀死她的人只用了一击。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看不见熟悉的人，死寂的大地甚至连乌鸦飞过的嘈杂都没有，世界像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地狱。他的将军或许还活着，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完成使命。追随他，保护他

他最终找到了

这荒谬的世界没有昼夜之分，或者时间早已被定格，定格在这一刻，等待着他。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和其他尸体一样，流干血液休克而死

或许他旅程的终点不允许他提前离去

他最终找到了他的将军，却是他未曾见过的可怕模样

他看见栖息在尸山上的黑色巨鸟用翠绿的眸子凝视着他，美丽的脸被残血染黑，翠绿的湖水也被死亡浸成了深渊。看见他还活着，那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克劳德痛苦地意识到他笑容中的黑暗。萨菲罗斯用眼神呼唤他上前，他无法拒绝

少年一步一步，踩踏着残肢，颤抖着，流着泪来到他的王座前。他的将军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行动了，却仍然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不肯倒下。克劳德大着胆子，把手伸向他，想尝试抹去他脸上的污迹，可他忘了自己的手上也脏污一片。少年噙着泪，手恐惧地缩回半空中。他不害怕萨菲罗斯冲他发怒，责骂他，他宁愿将军能跳起来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揍一顿

但那人没有，只是看着他的动作露出了一个暗淡的微笑，嘴唇微微开合：“抱歉，我违约了。”

不，那不重要，求求您

“帮我个忙吧，孩子。”

……不。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那人的眼神似乎看穿了他的拒绝，克劳德发觉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帮我把，这个东西藏起来，藏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附着铠甲的手艰难抬起，在洁白的脖颈上划上一道血渍

不……不！！不要

“何必那么抗拒。”男人一边轻咳着，从身下的尸骸中随便捞出一把利剑，扔到少年面前。“神域已经覆盖了这片地区，你的家乡也不能幸免，现在必然也是这幅光景。”

……什

被血染黑的笑容让克劳德浑身发冷，男人眼中的黑暗与疯狂让他感到陌生。他一直崇拜的那位英雄，那位温柔的将军，是这样的吗？

“呵。”男人嘲讽的笑声不知是针对谁

“来吧，孩子。杀了我，你就能为他们报仇。神域的扩张停止，你可以拯救无数的人。还是说，你宁愿看到尸横遍野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卑微的恋慕？”

“哈哈，”男人似乎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笑话，“但是啊，好孩子，你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感情对你而言毫无意义，你只是被留下的诱饵一步一步引进陷阱，甚至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翡翠如深潭的眼神捕获了他，男人的话语比刺进腹中的利刃更锋利，少年几乎要被心脏的疼痛击倒。克劳德一边拼命告诉自己他在说谎，然而那眼神……看蝼蚁一般地冷漠与戏谑……

少年只能拼命抑制住哽咽出来的欲望，从牙缝中挤出质问“……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不然你还能怎么做呢？”男人像是终于对他的愚蠢失去了耐心，克劳德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利剑，一步一步，摇摇晃晃

“没用的人偶啊，即使把机会放在你面前，也不会主动去伸手。”

不……

克劳德走上前，举剑的手颤抖不止

男人长长叹息一声

“让我来帮你最后一把吧，克劳德。”男人将脖子靠上剑锋，仿佛只是在休憩一样，然而血液不断从伤口滚落

“你不是一直想成为英雄吗？”

绿色的眸子亮起，随后少年的记忆只剩狂乱的噩梦与哀嚎

无人支撑的圣域开始崩坏，大地绽开裂缝，将一切吞噬殆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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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之刻

“头不滚到爱人的脚下，便是肩上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