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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人间芬里尔
《人间椅子》paro

恐怖故事变恋爱故事,萨老师单方面认为





每日晨起九点,是克劳德确认委托的时间。

星痕症候群痊愈后,重建于废墟上的钢铁都市恢复它的有条不紊,不为人知的英雄亦回归日常,送快递,偶尔什么都干,委托信收在第七天堂,蒂法不在时由玛琳带下楼。

今天也是如此,在克劳德发动芬里尔狼的引擎后,他朝玛琳道谢,接过一封厚厚的信件。

这不太寻常。

掂量一下信件的重量,克劳德熄灭机车,起初他以为蒂法将快递和委托信弄混了,没有什么委托需要这样的长篇大论,可紧接着他看见信封上的花体字母——

"Cloud"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寄给他的信。

然而它既无署名,亦无邮戳,像凭空出现在第七天堂,或者根本就是蒂法的一个恶作剧。

但克劳德知道蒂法不会那么做。

所以,信是从哪来的?

克劳德的心脏短暂地加快了一瞬,他感到浑身的血液如同刚刚被熄灭的机车引擎,骤然沸腾又急速降温——不久前的记忆是冷却液,一点一滴精准记录萨菲罗斯与他的思念体接连回归星球的事实——克劳德被事实所安慰,他想,也许这只是一次酬劳丰厚的委托,芬里尔狼与六式刚刚保养妥当,没什么好怕的,何况手里的只是一沓纸,加起来还没有一指厚。

不能错过唾手可得的Gil。

于是他拆开信封。



Cloud.

好久不见。

不过,相较于我们的首次分别,仅仅五个月的时间实在不值一提,我的精神并未在生命之流中弥散安歇,新的思念体亦尚在襁褓。想必此时展信阅读的你,也刚刚适应没有我的日子,夙夜难眠。

突然收到这样的来信,你一定惊惧不已,担忧你所生活的这片罪孽的土地再次大祸临头,但首先我可以向你保证,伟大的灾厄需要酝酿。你大可不必撕毁这封无辜的告白,读完它,直到最末尾,预留的奖赏在那里等候你亲手启封。

称此为告白,实在恰如其分。你我之间向来少有推心置腹,然而自我的肉体从人世间销声匿迹,数月来,精神愈发自由且敏锐。失去耳目无损于审视整个人间,当然,也不妨碍聆听我可爱的人偶。克劳德,我甚至要感谢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更加真切地感受你源源不绝的思念。作为交换,我也应该向你坦陈一些近况,或许等你读完,就能明白为何我们本该一体。

若要按前因后果详叙,事情将追溯到你我二人蜕变之前,甚至到上一代。而那太过冗长,所以我决定,从我们之间的上一次战斗说起。

我作为战士诞生,索求至高力量的欲望早已比追寻新行星更深刻地写入基因,激战会点燃我的血液,不可否认,我怀恋你第一次杀死我时那锐利而甜美的刀锋,思念体亦为此而来。

可惜他们搞砸了,克劳德,上一战不够尽兴,你抱恙在身,而我过分残缺不全。双眼捕捉得到六式展开全形态时每一柄剑雷霆般的电光,大脑已然为它们斩落划出美妙弧光的轨迹赞叹不已——没错,你更强大了,如果没有星痕症的侵蚀,你一定早已反复施展这一绝技,并且更加流畅,转换自如——可我那残损的片翼动弹不得,心念化成的正宗力不从心,如同一场滑稽剧,一切中途散场。

我为此抱憾,为此执着,同你战斗与再结合的执念凝成实态,奇妙的反应发生了。

我拥有了寄居武器的精神能力。

那日我在边缘城外的原野上游荡——你不明白精神体如何随生命之流迁徙,硬要打个比方,就像一阵风——我通晓一切,风驰电掣,却无法驻足,甚至于时间的概念也很模糊。对星球来说,亘古的时空都如微尘,更何况只是那么一瞬间。

那么一瞬间,只是短暂地投入一线思维,因为其上浓聚着熟悉的思念,我竟停住了。

我停在一把剑上,在其中溯洄了你令人心生怜惜的哭泣。

克劳德,那是你的剑,果然我们心有灵犀。

紧接着我闻到了花香,恒星燃烧的热量跨越数亿公里投向宽大的剑刃,我重新感受到温度及其带来的一切。刀锋虽然锈蚀,但每当风雨呼啸,我就能从那细微的撞击声中寻觅到它过往战斗的荣光,它代代传承,反复完成从青涩稚嫩到炉火纯青的进化。等我回过神,如饱览一部厚重的历史,那些刻在剑身每条划痕中迥异又矛盾杂糅的战意打动了我。

可也仅止于此了,它们毕竟太过弱小,残魂的战意微不足道。

但这是一个有趣的开始,我重新启程,向战斗依旧未曾止歇的方向去。

我发现这种能力正在成长。

彼时我投身于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当然,仅仅对于我来说,至于那个连握紧我所寄身的刀都做不到的男人,场面或许使他惊惧——我厌恶他汗湿浸染泥土腥气的手,亦对拙劣刀法招致的血肉横飞嗤之以鼻,最终,强烈的憎恶造就非同凡响的改良,我凌驾于武器本身,取代了使用者的意志。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在此之后,我对单方面的屠杀失去了兴趣。

如同拥有人类肉体时偏爱旗鼓相当的对手,我开始寻觅这世间足以抵御我意志的使用者。走过整个星球,我选中了一位战士。

他身材相当纤细,如果我还保有原来的形态,要俯身才能在他肩头耳语。其实直到今日,我仍对他如何以如此娇小的身躯举起那柄大剑跳劈感到兴味十足,要知道,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都能做的战士,反而——那柠檬色的灿烂金发,孔雀绿的眼睛,一只手就能捧住的天使面孔——只会令人想起旧米德加三区橱窗里昂贵的陶瓷人偶,应当得到精巧细致的保养,而不是受尽风吹雨淋。尽管全身湿透的模样也可爱得令人心折,像只亟待人呵护的陆行鸟幼崽。

这个人必定是我。

他做一份需要东奔西跑的工作,每日早晨首先背起大剑,亦背起我,跨上轰鸣的钢铁野兽,在城与城之间穿梭。大多时候他不必抽出我,或者只需要背负我的一部分,但总体而言,我与他的躯体亲密无间。当我被拆分作六份,安置在机车特制的剑鞘中,隔一层钢铁,就能感受到他线条优美的小腿和不盈一握的脚踝。坚硬的膝盖抵着我,随路途颠簸和引擎嗡鸣不时摩擦鞘壳,仿佛正锲而不舍地叩开我心头的门扉。偶尔他也会全副武装,将我整个沉甸甸地扛在背上,这时我与他仅隔一件无袖针织衫,他的肩膀靠着我的胸膛,胸腔中蓬勃的心跳声、血脉奔腾、清亮的呼吸音,我都一清二楚。整具人体最温暖的的核心向我毫不保留地倾泻热度,即使是我,也会时常恍惚,想起那些还能真切感受到人类温度的时光。

我知道,他曾不止一次地将我送回生命之流,拜他所赐,我不得不居无定所。但同时也是他,给予我这样仿若在世的温度与珍视。他收揽钱财只为能够保养我悉心细致,这样看来,他爱我胜过爱他自己。

你也许会说,他爱的是他的剑,而我只不过一道可悲的幽魂,鸠占鹊巢、自欺欺人式地攫取他的爱意。我完全能理解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因为你不曾每晚为他守夜,未尝听过那午夜梦回喃喃自语道出的名字——他喊我的名字而不是剑,伴随辗转反侧与紧攥枕角不放的脆弱姿态,他在思念我,而我明明日夜相望,只与他咫尺之遥。

这令我怜惜不已,我早该明白,他不能离开我,他不能没有我,那会使他枯萎灰败如同匍匐于秋夜的蝴蝶;他生来是我的人偶,我是他的主人,应当对他负责。

我需要做些什么,而今刻不容缓。

我没能复活,克劳德,我重申一次,不必为此紧张,何况抚平他的忧虑,于我而言是多么轻车熟路;整个星球的知识亦为我所用,何苦大动干戈?

既然我能以武器的形式如此长久稳定地陪伴他,这份奇妙的精神能力必然有迹可循,而解构它的原理比想象中简单——再次感恩我们共同的母亲吧,克劳德,杰诺瓦细胞的强大远超你小鸟啄米般擅长的那部分——涤荡于生命之流,我牺牲肉体,从而保留精神,于是凝练的精神跨越人类的极限,拥有了可同百战之兵相比的激荡锐意。与其叫它特殊的精神能力,不如称为共鸣:对任何武器从头至尾,由我操控的共鸣。

那么,如果将我的精神稍稍分散开,令它不那么锋利呢?

克劳德,我聪明的人偶,读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我跨越整个星球,无人能如你般在我眼中停驻,我只好回到起点,所幸你足够坚强,还未从这破旧教堂、伤心之地远走高飞。我们重逢,以一种童话般梦幻的方式,你可曾觉得,近些时日,六式更加如臂指使,芬里尔狼的嗡鸣声愈发高亢,就连充斥我身影的噩梦,也变得柔软、甜蜜而火热?

那是因为我在你身边,每分每秒排练未来reunion上演的愿景,我是你望见的每一朵百合,亲吻的每一盏杯沿,你在梦深处被歌声安抚,那出自我的吟唱,你追风逐电奔驰于夜路而不觉寒冷,因为我正拢护你的衣襟。我无法左右你的意志,却能成为你最值得依赖的伙伴。

我放弃继续单调地容身于刀剑,而是选择散逸,流入万事万物。

我无处不在。

好孩子,不必为我担忧,或是畏惧我会因为分裂自己而孱弱、而被逐一击破,想一想这一切究竟来源于什么。克劳德,杰诺瓦细胞所剩无几,生命之流终有尽头,我的精神之所以长盛不衰,是因为有人无时不刻地思念着我。

他是谁?这个使你既痛恨又爱慕的我成为永恒之物的人?

克劳德,当你读这封信时,我正含笑望着你,或是俯身在你唇边,等待一个美妙的答案。



这封诡异的信以一句温柔的咏叹作结。

读到一半,克劳德已被巨大的恐慌笼罩,他手脚僵硬地从芬里尔狼上跌下,六式裸露在鞘外的薄刃反射日光,刺痛他的双眼,然而紧接着青天白日下飘来一片古怪的乌云,恰到好处遮住照耀六式的光;因为惊慌没能踩下的支架,亦在克劳德的注视下自行立起,从而避免他被倾倒的重型机车所伤。

于是克劳德强迫自己打着寒颤眼角通红地读下去,一直读到最末尾,他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却又立刻要给出一个更令他难以置信的回答,他该怎么做?一把火将陪伴他多年的芬里尔烧个干净吗?且不论这是近乎于克劳德半身的武器和载具,就算烧个干净,谁又能保证萨菲罗斯不会从灰烬中再度归来呢?

除非,除非……

克劳德想,他知道那个答案,比谁都清楚。

分散的萨菲罗斯不足以控制他的意志,只要他足够坚定,一切就能在今天被终结。

忍受着眩晕与恶心,他抽出六式之一,努力不去思考其中蕴藏如何的魔力——

“克劳德!”

蒂法的尖叫声远去了。





克劳德猛然睁开眼。

清晨的日光从窗帘缝隙钻入,天花板上画着小熊花样的墙纸在眼前逐渐清晰,呼吸间淡淡的百合香,是从旧教堂附近采回培植的花束。除去布满整个脊背的冷汗,一切与平日没有不同,这分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他只是做了个过分真实的噩梦。

只要起来洗个澡,又能清爽地拿起倚在墙边的六式出门工作。

克劳德长出一口气,薅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奋力甩掉那些杂乱的念头,翻身欲起。

狭窄的单人床上,六式却忽然映入眼帘。

不知为何与他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