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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沒有預兆。

但也許她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來臨，早或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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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不長的假期。
一方歌頌了勝利，放緩了衝突，然而對在大後方奮戰的他們此時才更是關鍵，傷後護理不比戰時處置來得輕鬆，他們無論何時都在與時間搶命，拚上了自身所有的時間，沒日沒夜的投入。

「你該休個假。」一位前輩這樣說著，用著比她們更加疲憊的倦容，笑的無比欣慰。

於是她們取得了短暫的休息。

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說句沒人回的我回來了，她以額抵著鏡，呆滯地看著那張蒼白的顏，從無神逐漸轉成元氣的笑臉，鏡中的唇不住開合：「歡迎回來。休息一下，女人。」聲音沁著同樣的累。

在手伸向電話蟲時，她們才從自己顫抖的手強烈意識到那個人曾經用著不捨的聲音說過的話代表著什麼。

「小莎，你努力過頭了。」
「那麼小香要給我獎勵嗎？想要我抱一下早點講啊。」將杯中的紅茶一飲而盡，她帶著笑，單手撐頰，看向那張迅速泛起淡紅的臉。
「是是，我親愛的女士，要再一份特製愛心下午茶嗎？要用大大的擁抱來換。」
「……色情廚子。」

在回憶播放完畢前，莎斐爾按掉了沒有任何回應的電話蟲，拍了拍頰，拖著蹣跚的軀殼，跌跌撞撞去浴室沖洗後，簡單的吃了點什麼，代替已完全陷入沉睡的史黛西，翻看著筆記。

小香在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不見了；小香不在的時候，待在曾跟他一起大笑過的每個角落，閉著眼，說幾句與記憶中重疊的話，日子一樣過，多眨個幾次眼而已。吃、睡、看筆記、偶爾憶起待在遠方冒險的他，最後把女人從深層睡眠中撈起，休假也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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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黛西醫生。」

她的表現一如往常，但那一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崩了一角，撼動了待在裡層的莎斐爾。她突然覺得非常的疲累，像是之前累積起來的東西一口氣潰堤了，將她往深不見底的泥沼中拉。

她冷靜如常，肅著一張臉，回來便又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活用了先前累積起來的經驗和勤奮紀錄的傷病筆記，迅速理智的處置取得了稱讚。沒人在意她夾雜在交談中的碎唸，醫生、護理師們忙到恨不得多生幾雙手出來用，誰也沒有察覺史黛西那細微的變化。

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史黛西咬起牙，在心中低聲徬徨的求救，回應卻是同等的困惑。

她們本是一人，源頭的莎斐爾自然比她沉的更深，即使如此，飽含鬱悶的聲音依舊揚起張狂的笑，鞭策著她前進。

嗅覺影響了她們的情緒，直接且暴力地洗去記憶裡的美好，那個人親手為她們準備的下午茶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紅茶的香、草莓蛋糕的甜、舒適溫暖如蜜的空氣被血腥味所取代。她有些想不起當時迴盪在他們之間聲線起伏有些不同但相同恣意的笑聲、想不起那個人被莎斐爾逼近後擺出的用來掩飾羞澀的無奈笑臉。病房中充斥著死亡的氣息，她伸手環抱自己，卻汲取不到那個人將她攬入懷中時感受到的暖意。

不過撥出了些許假期的休閒時間用在思念裡，她們還真沒想過會這樣被現實給吞噬。她們對現況的不確定感太過強烈，才會在防線無預警崩塌時同步啃食掉她們的心靈支柱。


「史黛西醫生，你在哪裡？」

她聽見莎斐爾低聲的笑，按了按自己的額際，放下手，她依舊是那個冷靜專業的史黛西醫生，深吸口外頭的冷風，轉身重新步入瀰漫著藥物與腐敗氣息的病房，繼續未完的工作。


何時才有盡頭？

也許，是時候了。總是想著逃離，終究是不適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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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在過，她們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說句沒人回的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穿著莎斐爾半玩笑買回來的愛心荷葉邊圍裙，那個熟悉的捲眉小鬍子帶著一室甜美的香氣，張大雙手迎向了她。

那頭金髮如豔陽般在映入眼中的同時燒去了她心底的陰暗，就連那股散不去的熟悉煙味也成了薰走了她身上抑鬱氣息的大功臣。

不過你還是戒菸吧，真的會得肺癌的。

「小黛？」聽見那個聲音，她釋然的笑了笑，沉入了意識深處。

香吉士滿面的笑被不捨所取代，他用力將她抱了個滿懷，語氣帶點懊惱：「小莎，我有接到你的電話，抱歉我來晚了。」

「神經喔！一回來就討抱抱，真不愧是我的色情廚子。」大力拍了拍香吉士的背，莎斐爾回抱的更加用力，反正對方很強，她可以用力的勒住他且有信心對方會全數接下而不會受傷，她笑了，聲音沁滿疲憊卻帶著壓抑不住的狂喜：「小香，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夜幕低垂，她們早已匆匆吃過晚飯，隨便抓了點什麼果腹，對病人們今日的用藥量、種類聊若指掌的她們，對於吃了什麼東西嚐起來什麼味道一點都沒有印象。被壓坐在餐桌前的莎斐爾，眼巴巴地盯著被遠遠封在玻璃展示櫃中的手工餅乾，香吉士移動身軀遮擋她的視線，狠下心豎起眉開始逼問──本人云：愛的逼供，扯到工作就有些固執的她，在唇舌交鋒的一來一往間，不情願地吐實最近的一切。

咕嚕嚕──

時間抓得剛剛好的腹鳴止住了香吉士接下來所有想說的話語。否決了莎斐爾對點心伸手的渴望，一來就直奔廚房把冰箱塞好塞滿的香吉士捻熄了手上的菸，走進廚房熟練的取出數樣食材和事先備好的冷凍米飯，切碎、調味、開火到起鍋，過程不過數分鐘，香氣四溢的炒飯便上桌了。

「先吃正餐，在我的面前不准餓肚子。」執起湯匙，小心的吹了幾口，他將飯送到兩眼放光的沙斐爾嘴邊。

「好好吃，可惡，真不甘心。」

「是吧。」香吉士瞇起了眼，滿意地露出潔白的牙笑道：「能吃能睡，還能看見我親愛的女士最美的笑臉，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呢？」

被餵了幾口飯，從心底開始暖起來的莎斐爾總算有心情開始發揮本領，桀桀桀笑著：「當然是看見你的笑容啊小香。」語畢自己也笑出聲來，史黛西的笑聲同步在心底迴響著，莎斐爾不忘張開口等著下一匙的炒飯。

跟著笑出聲的香吉士耳尖飛上了一抹紅，他的眼神非常溫柔，一匙一匙將分量正好的炒飯全數送入莎斐爾口中：「會看到的，我一直都在。」

她沉默了，看著香吉士收拾起鍋碗瓢盆，姿態優雅地為她沖紅茶，終於取來那盤小巧精緻，放涼散去香氣卻依舊引人口水直冒的雙色餅乾，美麗高雅的茶杯襯在一旁，有些突兀卻無比相配。

她伸手端起茶杯，湊近深深地嗅聞茶香，手掌包握著那稍微冷卻過但仍熱著她手的茶杯，低聲道：「我不適合。」
「那要放棄嗎？」
「我不知道。」
「那要繼續嗎？」
「我不知道。」

「想不通又無法抉擇，哪個選擇都好，哪個也都不好。這個循環還會繼續下去，終有一天我會戰勝它，或者敗給它。」
「無論小莎選了什麼，那時，我會在你身邊。」
香吉士的話語透過手心的溫度熨燙著她的心，史黛西滿足地嘆息，睡熟了；沙斐爾微微皺眉，一口紅茶一口餅，用溫暖填滿胃與心的空隙。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臉竄起熱氣，一定是紅茶太燙了。

一定。

「我不想看你痛苦，但我尊重你的決定。如果小莎想繼續，我在一旁搖旗支持你；如果小莎想放棄，我的餐館還差一位老闆娘，永遠留著你的位置。」香吉士執起沙斐爾的手，輕輕落下一吻，「所以哪裡都不要去，你的歸處只會在我這裡。」
她在香吉士眼裡看見了些許不安與嫉妒，那是與她相同的東西、不，還是她更多一些，兩人份的思念，別以為這樣就足以相抵。她不客氣的拉過香吉士的手，同樣留下一吻：「得了便宜還賣乖啊色情廚子！你才是別亂留位置給其他女孩子呢！」

不可思議的，明明累積起來的負擔那樣沉重、那樣令她們喘不過氣，此刻卻像從不存在般雲散了。

只是暫時的。她明白。

他總有一天會走，總會有那麼一天，不再回來了，但那是以後的事。
她也許會被這份不安壓垮、也許會越過去，最後成為獨當一面的醫生，在上了年紀後端起一杯紅茶回憶過往，笑著說自己差點被壓垮，誰知道呢？

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

「小香，明天我要吃鬆餅當早餐。」
「我心愛的小莎的點餐，當然沒問題，做個愛心總匯大鬆餅給你。」

此刻，她有這份溫暖相伴。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