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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養過寵物。

即使那些鮮活而柔軟的事物並不那麼令人心生厭惡,於生理上亦無過敏的反應、或者恐懼。說穿了他也自知不是多麼孤獨、以至於需要束縛一條性命得以陪伴的那類人。

這種不值一提的善良他的確從未向人提及,只因那良善原出自夢的大赦。

就連道出也是種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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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是液態的,如同牠質感溫潤的奶色皮毛。

他總不斷被潛意識提醒這件事,有時是在地下室,或者一台上鎖的冰箱、碗裡。

記得當他把一隻貓倒進碗裡時,那隻貓乖順的從他懷中滑下,掃過他的手臂,到碗裡便蜷成恰到好處的球狀。

在他闔上碗蓋前,那隻彷彿被指甲掐成針狀的瞳孔還盯著他好一陣,才將溢在外頭的尾巴也給縮了回去,任他放進黑暗的冰箱深處。

然後十天、過了百日,直到隔日從床上清醒過來時,夢境也成了一種真實的譴責。

他每天早上就是這麼被嚇醒的。

先是倉惶跌下床,然後滾去地下室,接連受了好多擦傷來到那台上鎖的廢棄冰箱,手忙腳亂卸下鐵鍊,直到確認裡頭空無一物才又再一次安然上鎖,腳底還踩著一灘難聞的鐵鏽汙水,從冰箱底下流出的,便是從前致使它永久故障的源頭。

由此可知,過於不可靠的記性儼然是場噩夢。他深知這點,所以沒養寵物。

這不值一提的善良是如此愧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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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著手中眼球脹起的倉鼠,他遲遲才反應過來鬆開手,任由牠竄入飼育箱中那團乾草堆;也在周遭他人發覺以前,人便淡出這個空間。

這不值一提的善良實在不可言述,可以確定的是他沒養過寵物。

總有些事需要被構築,後天才能被釘上。

那隻從前被他深鎖於夢境冰箱裡的白貓,多年來一再被他敲上歪扭的鐵釘,強硬而扭曲地釘在心上,所以他深知自己沒飼養寵物,至少活著的時候就不該擁有那份權利。

至於原因則同他的善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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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於不可靠的記性儼然是場惡夢。

有時在夢裡,他會把一條鮮活的生命連同書籍慌亂擠進抽屜,又或者一次是壓在背包的最底端。

然後隔天、十天、百天,脫離常識的夢境將本應理所當然存在的腐臭扭曲成無色無味。

他有時會感到違和,即使醒來也依舊揮之不去,進而驅使他拉開抽屜、翻找背包,走進地下室再次卸下鏽蝕的鐵鍊。

和每天所認知的相仿,他沒有飼養寵物。

於是他一如往常踩過,那灘從冰箱裡流出的鏽水興許因位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即使他離去多年也未曾乾涸,

他應該未曾擁有寵物才對。

畢竟這事是如此理所當然,乃至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