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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OON ROSE》
卡洛琳．馬汀森 Caroline．Martinson




　　「農場的羊全被吃了，再這樣下去！我們不可能活過這個冬天！」幾名衣著襤褸的農民圍簇著她，用沾附著泥塊的雙手緊緊拉著獵魔人的臂膀：「大師！請您務必要幫幫我們啊！」那些骨瘦嶙峋村民的各個雙眼混濁，充滿一種對於生的貪婪。

　　作為一個沒有名字的小村莊，這在艾爾蘭德當地，屬於相當常見的冬日景象。

　　艾爾蘭德附庸於泰莫利亞王國之下，屬於北方諸國的一份子，即便在這場複雜的政治鬥爭中，它始終處於一個相對安穩和平的位置，不過依然無法逃過嚴冬的踐踏，和貧窮的腐蝕。

　　「好啊！」獵魔人脖頸上的狼首吊墜閃閃發亮，那難以辨認性別的姿態爽氣、挺拔且俐落，「可是，萬物皆有價碼，你們打算用什麼來換我的服務？」她咧嘴微笑，眉宇間一種決絕的美麗，才勉強讓人猜測出性別。

　　「我、我們已經一無所有了……」老村長唯唯諾諾地表示。

　　「嘛！反正我也不要錢，酒總有吧，酒！」卡洛琳甩開額前的一綹髮絲，在說話時盯著天空落下的第一片雪花，顯得有點漫不經心，「去借或去搶都行，等我回來後，準備一桌酒席就行！」獵魔人邊說，邊跨上自己栗色的駿馬，朝著森林深處前進。

──

　　血肉模糊的牲畜、面目全非的羊圈……如此野蠻且粗暴的行徑，倒是讓卡洛琳感到相當輕鬆，畢竟她曉得，自己即將面對的，有大機率是孽鬼一類遵循本能生存的怪物，而非錯綜複雜的神秘謎團，牽扯到鬼魂和三個貴族血脈的那種。

　　卡洛琳將馬匹拴在一座廢棄村莊的殘骸上，然後開始步行尋找線索，她將所有感官打開，頓時感覺到整個森林在與自己對話，祂們說著遠古的語言，揭示每片落葉、每粒沙埃的秘密。獵魔人敏銳的鼻子，幾乎是立刻就嗅到了血腥味的軌跡。

　　她擦亮了背上那把狩獵怪物的銀劍，謹慎地沿著氣味前進，不遠處，有座冒著炊煙的小木屋，它被繁茂的新綠層層簇擁著，彷彿幾百年來都是如此，與森林共榮共存。卡洛琳環顧四週，並且簡單地調查了環境後，決定叩響那扇門扉──

　　「稍等一下！」屋內頓時傳來一連串倉促的碰撞聲，然後是個有著一頭金色捲髮的女性前來應門。她的捲髮裡卡著鼠尾草和茴香葉，身上的衣服色彩斑斕，讓人聯想到鳥類的羽毛，雖然有些狼狽和疲倦，不過能看出她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嗨，女士，我是馬丁森堡的卡洛琳。」她露出禮貌的微笑，然後愉快地揮了揮手，「最近這片森林似乎不太安寧，不曉得您會不會剛好有些線索？」卡洛琳感覺到了空氣中的魔法與藥劑，猜想對方八成是名女巫──美麗且致命，被人類排擠的同時，又被他們所需要。跟獵魔士有點相像。

　　「嗯……我或許有些發現可以和您分享。」女巫的表情開朗，動作大方。而卡洛琳的獵魔人身份，哪怕是剛會走路的小孩，都能從那對銳劍，與黃銅般的細長貓眼分辨出來：「歡迎您，獵魔人，裡面請坐吧！」

　　小屋內部比外觀來得寬敞許多，她不確定這是否屬於一種魔法？屋內被大致劃分為兩個空間，底端依稀可以看見兩張蓬鬆的床鋪。門口則是廚房，廚房右邊，鋪著嶄新油布的桌子上放著烤盤，裡頭是烤過的動物肉塊，而甜菜湯上漂浮著一層馥郁的油酯，沈睡在一旁的大鍋裡。切下的麵包片、金色的奶油……

　　一些動物殘骸掉在地上，還有玻璃杯的碎片，這或許是開門之前，造成那一連串碰撞聲的元兇。

　　「我叫月薔薇，雖然這附近的人都叫我『女巫』，但我比較喜歡『藥草醫生』這個稱呼。」她準備了一些食物和酒水，並且殷切地招呼著卡洛琳。

　　卡洛琳入座後，立刻就在窗台的錫盤上看見了一些東西，獵魔士花了一些時間才辨認出來：那是一顆被剖半的赤鹿頭，血腥味引來了蒼蠅和烏鴉，旁邊還躺著牠被肢解的四條腿，鹿半開的眼睛了無生息，卻依舊警覺地盯著她們。

　　寂靜的冬日裡，一種生物默默吃下另一種生物。沒有人抗議，沒有天打雷劈，儘管死亡不出自任何人之手，懲罰仍然會找上惡魔。她想，結果只是隻紅鹿屍體罷了！自己居然追錯了目標？作為專業人士，懷疑無辜的藥草醫生，無疑是羞恥無比的舉動！

　　「媽媽，誰來了呀？」

　　就在卡洛琳和月薔薇相談甚歡時，一個金髮的稚嫩男孩，小心翼翼地從房間走了出來，他光著雙腳，睡眼惺忪。然而那張圓潤的臉龐上，卻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滄桑與堅忍，一雙淺藍色的漂亮眼睛如炬，閃爍著足以把海水都沸騰的光。

　　卡洛琳在男孩身上，嗅到了令人作嘔的強烈血腥味。

──

　　告別月薔薇後，卡洛琳蟄伏在森林小屋的附近，等待時機。

　　黃昏時，她看見月薔薇匆匆忙忙拉著男孩，朝南方的一處土坡前進，一輪巨大的滿月漸漸上升，奶油色的月光照亮了森林中的一切枝微末節，也即將照亮真相。兩人很快便消失在陡坡背後，而獵魔士也悄悄地跟隨左右。

　　土坡下方，是一個人造的地窖，地窖的出入口很寬闊，除了木頭棧板外，還用了兩層鐵桿加固，顯然是要在裡頭躲避什麼？或將某物關押在地底？即便不用自己敏銳地獵魔士感官，她也能聞到鋪天蓋地的血腥味，那恐怖的氣味無孔不入，簡直就是具象化的死亡。

　　她每走一步，就無可避免地踩到某種生物的骨骸，此地儼然是座巨大的墳場。

　　「獵魔士，妳在這裡做什麼？」

　　月薔薇從地窖的出入口現身，她沒有了白天的風趣友善，相反地，此刻顯得無比震怒，月光下的臉孔無比扭曲，像是要抽出青面獠牙。她凝聚了大量的魔法並施放，頓時，地動山搖，十幾隻土元素魔像在沙石中幻化成型，隨時準備應戰。

　　「我知道妳兒子是狼人！所以妳不得不在滿月的這幾天把他藏起來！」卡洛琳璇身揮劍，那姿態不僅是在戰鬥，更像一支優美且致命的舞蹈，幾招之後，她身邊的土元素魔像幾乎全數迸裂，剩下三、四隻倖存者無助地晃來晃去，「相信我！我有辦法可以處理！」

　　「我知道妳要殺了他！」月薔薇聲嘶力竭地咆哮，「這就是妳們的使命！不是嗎？」她用竭盡全力，召喚出一個巨大的火球，那猶如太陽的刺眼光輝，彷彿要把整座森林都燃燒殆盡，怎料，就在她即將擊發火焰的同時，就已經用盡了法力。女人硬生生地倒下，像是斷線的木偶。

　　「不，我不會的。」卡洛琳也是個母親，她自然知道那種心碎。獵魔士輕輕地將藥草醫生托起，然後從隨身物品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吊墜，交給了對方：「這是我在某次女巫議會中拿到的，帶有非常稀有的咒語。」

　　「咒語？」月薔薇輕輕地握住吊墜，那個吊墜是琥珀色的，裡頭裝有一些膏狀的藥液。

　　「沒錯，這個咒語的持有者，可以免疫狼人或吸血妖鳥的詛咒，意思是，妳的兒子只要不脫掉這個護符，他就能和正常小孩一樣生存。」她們身後的地窖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在空曠的森林中不斷迴響，就連厚重的積雪都無法將它吸附。

　　「謝謝您……獵魔士，不，謝謝您，卡洛琳……」斗大的淚水從她的眼角落下，但月薔薇知道，還不是自己該高興的時刻：「但是，代價是什麼？」

　　卡洛琳想都沒想，只是露出一個爽朗的微笑，然後說：

　　「妳家的葡萄酒味道真好，再給我兩瓶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