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313
314
315
316
317
318
319
320
321
322
323
324
325
326
327
328
329
330
331
332
333
334
335
336
337
338
339
340
341
342
343
344
345
346
347
348
349
350
351
352
353
354
355
356
357
358
359
360
361
362
363
364
365
366
367
368
369
370
371
372
373
374
375
376
377
378
379
380
381
382
383
384
385
386
387
388
389
390
391
392
393
394
395
396
397
398
399
400
401
402
403
404
405
406
407
408
409
410
411
412
413
414
415
416
417
418
419
420
421
422
423
424
425
426
427
428
429
430
431
432
433
434
435
436
437
438
439
440
441
442
443
444
445
446
447
448
449
450
451
452
453
454
455
456
457
458
夕陽西下,黃中帶橘的的光線自窗外斜射進來。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半左右。
職員辦公室大部分的老師這個時間差不多已離校。
唯獨剩下的僅有一位──

「差不多該去關門了。」

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串鑰匙。
運動外套加上運動鞋褲,整身的藍色體育服裝,加上胸前常駐的哨子。
他是鬼滅學園最令學生聞風喪膽的教師。

體育教師‧富岡義勇,也是風紀委員會的管理顧問。
一臉不苟言笑加上總是帶著竹劍追著違規的學生跑的身姿、甚至到了連家長會需要介入關心的程度,就知道他有多嚴厲。

他走出辦公室,走向體育館。
身為體育教師,也負責管理體育館的使用時間,運動系社團總是會在放學後借用體育館進行社團活動,而體育館的使用申請也當然由富岡受理。

他走至體育館大門外,今天應該是劍道社的練習時間。
只是他沒聽到一如往常的叫喝聲和竹劍撞擊的聲響,反倒是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人聲嘈雜。
富岡拉開門往裏頭一探──

只見劍道社員在館中間一群一群的不知在低聲討論什麼,練習全部停止了,而社員臉上的表情讓富岡感受到目前似乎籠罩在一股低氣壓中。

「時間差不多了,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吧。」富岡提高音量向裡面的學生們提醒道。
「啊……!」
原本專注在討論事情的劍道社員們一注意到富岡,立刻整團衝過來將他圍住。

「富岡老師──!!」
「!?」
富岡有點嚇到,平常他就不是討學生喜歡的人,今天怎麼突然這麼受歡迎(?)
「……可以請您跟我們去一趟保健室嗎?」帶頭的一個社員問道。

「保健室…?」

***

富岡被劍道社員團團擁簇下,前往了保健室。
打開門,裡面已經有兩三個女社員待著,還有保健室的負責醫護員珠世。
病床上坐著另一位女社員,富岡印象中她好像是三年級的學生。

「她怎麼了嗎?」富岡向珠世詢問學生的狀況。
「看起來是扭傷。」珠世向他說明,「已經做了應急處置…但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有沒有傷到骨頭,或者韌帶。」

富岡往下看到了女社員層層繃帶包裹的右腳踝,上面放著冰袋。
即使已包紮了也看得出來那腳踝明顯腫得比左腳大。

(相當嚴重啊……)
富岡看著心想,身為體育教師他知道這運動傷害有多嚴重,腫成這樣別說練劍了,根本連走路都有困難吧。

「怎麼辦……比賽就快到了……」站在一旁的其中一位女社員很是擔心,「學姊這麼努力練習,好不容易打進前三強的……」
「劍道社已經好久沒有女生打進決賽了,今年本來很有希望得名的……」另一位社員看起來也很難過。
而床上的三年級女社員一語不發,看起來在強忍情緒,一副快哭的樣子。

「……」事已至此,富岡也很替他們抱憾。
他也是鬼滅學園劍道社出身的,儘管他在學校的名聲不盡良好(?),但劍道社的大家都很尊敬他這個大學長。

「富岡老師……」床上的女社員喃喃開口,「該怎麼辦……?」
等不及富岡回答,眼淚就已奪眶而出,斗大的淚滴落在膝蓋上,接著成串成串的自臉頰滑落,沾濕了衣襟。

富岡沉默,現在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事實,安慰的話也無濟於事。

整個保健室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

***

中午的頂樓,本來是學生愛佔領用餐的熱門地點,此時卻只有一人佇立於此。
雖然陸續有學生上樓想在頂樓好好享受午餐,但是一瞥到那眼熟的竹劍和體育服,全都嚇得趕緊跑下樓。

富岡其實並沒有趕人的意圖,只是他的兇悍形象已經深植學生心中,儘管有些無奈但也只能接受。
剛好他也需要一點安靜的空間思考,只剩他一人的頂樓,也正恰得其所吧。
他盤腿坐地板上背靠著鐵欄杆,雙手交叉抱胸低頭思索著。

「咦──?」只聞樓梯口又傳出了人聲。

富岡本沒有想搭理來者是誰的意思,因為剛剛已經不少人在他抬頭前就一股腦地溜得不見人影了,這個學生大概也差不多要跑了吧,他想。

「我原本還很意外頂樓沒人,這麼安靜。」音量比剛剛大了一些,是個女生。
「……?」富岡感到有點奇怪,才總算決定抬頭要看清來者何人。
「原來是富岡老師在這。」不知不覺中,一雙學生鞋已輕移到富岡面前。
輕盈的如同蝴蝶停留一般的腳步,不管是剛才走過來的時候,或是停在他前面的時候,如果對方不先出聲,可能很難注意到她移動的足跡。

就在富岡抬起頭的瞬間,對方正好也蹲下身子,兩人的視線就這麼平行對上。
深邃的像是會把人吸進去的紫羅蘭色,骨碌碌的直視著富岡深藍似海的瞳孔。

「太近了──」聽到聲音時富岡就隱約心裡有底,一看果然「──胡蝶。」

紫色瞳孔正是鬼滅學園的三年級生,胡蝶忍。
身兼西洋劍社和藥學研究社的要職,時常在學校活動擔任要職的忍,可說是風雲人物。
她也是少數不畏跟富岡面對面談話的學生。

「富岡老師難道不應該先退開嗎?」忍笑著看著他,一點也沒退讓的意思。
「……」
不知在僵持什麼的兩人,最後還是由富岡退後拉開了距離。

他一直都拿忍沒辦法。
她每次來找他商量事情,各種方面立場和理由都很充足,原本就不善言辭的富岡常被辯得啞口無言。
也因此富岡多多少少有點怕她,只要一看到忍要來找他談事,能躲他就儘量躲得不見人影。

「不介意我在這吃中餐吧?」忍拎著便當向他笑道。
「……隨你。」富岡心中嘆息,也不好說要離場。

得到富岡許可,忍也就不客氣的在富岡旁邊坐下。

「老師吃過了嗎?」忍打開便當問。
「吃了。」富岡回道。
「又是販賣部的麵包?」
「……」

忍搖頭嘆氣,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身為體育老師怎麼反而不注重自己的身體呢?」
「……」
富岡這次又是屈居下風,無言可對。

「要吃一個嗎?」忍用筷子指著自己的便當,她今天的主菜是炸雞塊。
「不……」
老實說富岡沒什麼胃口,正想開口拒絕,忍將便當盒稍微推近他。
「雖然比不上鮭大根,但我滿有自信的,嚐嚐看吧。」
忍看起來一臉期待的樣子,似乎真的很希望被試吃,富岡拗不過她,只好勉為其難地拿起一塊放進嘴裡。

他喀哧喀哧的咀嚼著雞塊,肉汁充分不柴不爛,裹粉厚度也恰到好處,放冷了卻絲毫沒油耗味。
即使是現在沒心情吃東西的富岡,這個炸雞仍然成功的挑起他的食慾。

「好吃……」吞嚥下肚,滋味在口中仍餘韻猶存。
「是吧!」忍泛起大大的得意笑容,「我就說我很有自信的。」

試吃大會結束,忍開始享用起便當。
而富岡在一旁盯著她的側臉,皺著眉頭好像在想什麼。

「我說……」忍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老師,你這樣一直看,我覺得有點不舒服……」
「!」富岡才驚覺他的舉動不甚禮貌,趕緊把頭轉回面向前方。
「……」忍吃著便當,側目望著富岡。
後者依然像是在想事情的樣子,而且似乎滿苦惱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
大約十五分鐘後,忍用餐完畢,闔上便當蓋問道。
「你好像在煩惱。」
「……」富岡想了一會,他開口「大概是三年前……」
「呃、一定要從這麼久以前開始說起嗎?」忍汗顏,「能不能長話短說?午休快結束了……」
「……那放學後有空嗎?」
「沒有。」「!!」
忍一秒回答,富岡沒料到她居然秒拒絕,撲克臉罕見的出現了明顯錯愕。

「我今天有社團活動。」看著他表情的變化,她忍俊不禁:「不然這樣吧,等我社團結束…大概六點左右,約在葵定食屋?」
「……好。」富岡沒有想太久,很快就答應。

這倒讓忍有點興趣了,如果是平常的富岡一定會想辦法推託自己的邀約,說一些學生跟老師一起在公開場合出現不妥的話云云。

「嗯,那我先下樓了。」
忍微笑著起身,向富岡揮揮手。

「六點見。」

***

(鈴鈴──)

「歡迎光臨──欸?」
聽見店門被推開的鈴鐺聲,店裡的招牌服務生神崎葵隨即上前招呼。
只是看到來客她不禁愣住了。

「晚安,小葵,能給我們角落的兩個位子嗎?」忍笑容可掬的對著葵問道。

忍算是店裡的常客,來光顧並不稀奇。
不過跟著忍一起出現的人可倒是百年難得一見了。

「好、好的,學姊……」葵點頭回答,好似尚未從震驚中恢復:「富岡老師……」
隨忍一同上門的正是學園的體育教師,富岡義勇。

葵將兩人帶往靠內的座位後,順便詢問餐點。
「我喝平常喝的果汁,富岡老師呢?」忍熟練快速的點單,「這裡可沒有鮭大根喔。」
「……咖啡就好。」富岡回答。
「好的。」
葵在手上的菜單寫下餐點後,隨即到後面廚房吩咐了。


「好了,要找我談什麼呢?」忍隻手撐著下顎,「想必是對富岡老師很重要的事吧?」
「……事情是──」富岡緩緩開口。

***

扣掉有點不是那麼重要的前情提案,和描述貧乏空洞的正題,總而言之忍結論下來就是:
鬼滅學園的劍道社雖然從創社以來表現一直很出色,是決賽的常勝軍;但不知為何從三年前起,與社的風氣大不如前,而社團已經連續三年沒有打進過決賽,往往初賽就被刷下,每學期來參加劍道社的人數年年減少,每況愈下。

而今年好不容易出現了一絲曙光,本屆三年級的佐藤實力堅強,原本是最看好能在校際賽奪名的的人選,整個劍道社也賦予眾望在她身上──

「結果她卻在賽前受傷──」忍輕啜一口剛剛送來的果汁,「所以今年的劍道社,校際賽的部分可能又要落榜了……是這樣吧。」
「是……」富岡的語氣有淡淡難掩的落寞。
「雖然我很同情劍道社……」忍輕嘆一聲,「但只能說運氣不好,富岡老師應該也了解吧。」

富岡沉默,他當然知道這不是他這個老師介入就能解決的問題。
只是看著曾經繁榮的劍道社沒落的感覺仍是很差,更何況富岡還在學時,劍道社曾是學校最熱門的社團之一,而他是其中的一份子。


「……我很想幫忙……」富岡低語。

忍凝視著眼前苦惱的男人。
平時總是一副死魚臉又老是在生氣的體育教師富岡,在學生眼中如同惡鬼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其實在不友善的面孔下隱藏著替學弟妹著想的心情。
──雖然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這件事。

「胡蝶,我有個請求。」
「咦?」
話題突然轉到她身上,忍頓時愣住。

「以高中組代表鬼滅學園參加劍道校際賽。」
富岡直視著她,無比認真。
「蛤……??」一口果汁差點噴出。
事件一路峰迴路轉,劍道社的大危機莫名其妙的變成她的任務??
戲劇性的發展讓忍當機了一分鐘才回神。

「你在開玩笑吧,老師?」她忍不住提高音量,「我又不是劍道社的。」
「我知道。」富岡道,「但是你以前練過劍道對吧。」
「……誰跟你說的?」忍皺起眉頭。
「胡蝶老師。」富岡回答。

差點忘了姊姊跟這個男人是同事,忍默默嘖了一聲。
連富岡這種人也能聊天,還聊到自己身上了,姊姊未免跟每個人也太交好了吧?她心中不住叫苦。

「拜託你了……!」
見富岡在自己面前誠懇的低下頭,只差沒跪下求她的樣子。忍心底也忍不住動搖了。

「……我已經很久沒碰劍道,贏的機率太低了……」
忍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像是在斟酌什麼。
「……即使如此,你還是覺得可以嗎?」

富岡抬起頭,忍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真摯的眼神。


「……可以!」

***

「我回來了。」

忍關上家門,在玄關準備脫下鞋子。
「歡迎回來,今天比較晚呢。」
忍的姊姊,也是鬼滅學園的生物教師,胡蝶香奈惠出來迎接剛到家的妹妹。

「等一下喔,我把菜熱一下。」香奈惠道,「還沒吃吧?」
「我說可以不用等我先吃的嘛。」忍真是拿這個姊姊沒辦法。
「可是我想跟忍一起吃啊~」
「真是的。」

忍脫下外套,和書包一起放回自己的臥室,接著走到飯廳在餐桌坐下。

「姊姊──」
「嗯?」

香奈惠在流理台和瓦斯爐間來回張羅著,忍喚了她一聲。

「我的竹劍……還在嗎?」

忍吞吞吐吐的詢問,原本忙著沒空轉頭的香奈惠,聽到這問句後不禁停下手,回頭望著她。
低著頭,忍沒有看向香奈惠,彷彿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是不是真心想問這個。

「……怎麼了,忍?」香奈惠關掉瓦斯爐,走近飯桌:「為什麼突然……」
「嗯……其實是……」

聽完了忍簡單說明稍早富岡和她提過的請求,香奈惠安靜了一會。

「忍……」香奈惠謹慎地問,「沒關係嗎?」
「只是幫個忙而已……不是一定非贏不可。」忍答道,雖然感覺也像在說服自己。
「……如果你想這麼做的話,我也不會反對什麼。」香奈惠微微一笑,笑中帶點心疼:「別太勉強自己就好。」
「嗯。」忍點點頭,「我知道。」
「好……那我們先吃飯吧。」香奈惠脫下圍裙,「晚一點我拿東西給你。」

姊妹兩人開始吃起遲來的晚餐。
忍一邊聽著姊姊的談話,一邊心思飄移著。
這只是一件小事,別想太多,她在心中跟自己說。

***

在忍接受請求的隔天的午休時間,有位不速之客造訪了三年蓬班。

「呃、胡蝶同學──」
班上其中一位女學生走到忍的座位上,臉上難掩驚訝的神色。
「有人找你……」
「找我?」
忍好生奇怪,她今天並沒有跟誰有約──
還沒看到人就已經聽到班上同學議論紛紛的小聲八卦著,而走廊的人潮皆很有默契的避開教室門口那個指名忍的話題人物。
她抬頭望去……花了好大力氣才忍住自己不翻白眼。
站在教室門口的正是富岡。

「富岡老師……!」她趕緊起身,想他應該是為了昨天的事跑來。
但那畢竟是私人協議無關課業,在教室談這個話題太不適當。
忍腦筋飛快轉了一圈,匆忙從抽屜拿出幾張數學課的A4計算紙,用附近聽得到的音量刻意說道:「啊、富岡老師,不好意思,我忘了交社團活動申請書了,還有一些你要我幫忙查的資料,我現在拿給你喔。」
臨時胡湊瞎掰了一堆事由,她緊張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鄰近的學生聽到忍的話後,原本嘈雜的討論聲頓時轉小,應該有些人被她的理由說服了,於是人群也逐漸散去準備用餐。

忍半拖半拉著富岡遠離教室:「你在做什麼?怎麼跑來了?」
壓低音量,滿是責備的口氣,幾乎忘記她是以一名學生的身分對著老師說話。

「我只是想說,明天放學後六點體育館見。」
富岡若無其事道,好像同學們討論的不是他的事一般。
「這種事不用特地跑來班上說!」忍有點生氣。

富岡顯露一絲無奈。
「……我沒有其他聯絡你的方式。」
「受不了……」
忍抓起富岡的手,掏出原子筆在他掌心寫下一串號碼。
「我的手機,你之後傳簡訊給我就好。」忍收起筆,「……沒事跑到我班上很容易讓人誤會。」

雖然剛剛已經過引起不小的騷動了,唉。
儘管她急中生智的冒出一番開脫的說法,只是不知道是否大家都接受了,怕是後患無窮。

「了解。」富岡微微頷首,表示理解:「我先走了,明天記得來。」
「知道了啦。」

目送富岡消失在走廊轉角後,忍深深嘆了口氣。
這個男人的神經到底有多大條啊……?

***

「我來晚了。」

富岡踏進體育館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半的時刻了。
「不好意思,PTA的事有點多,耽擱了。」他道歉著。

不是平常的制服或是學校體育服,身著白色道服和日式褲裙(袴),身旁擺著一支竹劍,忍跪坐在離富岡有點距離的地板上。
原本背向的她,緩緩站起轉過身,面向富岡。

「沒事。」忍提起手上的竹劍,「我順便可以熱身…還有重新適應它的重量。」

她在運動場中央有一種凜然而立的氣息,富岡不禁微微肅然起敬。
也許是同為西洋劍好手的忍,在比賽場上本就有一種從容自在的餘裕吧。

「衣服大小OK嗎?」富岡問道。
同樣穿著了劍道服來赴約,跟忍不一樣的是他的上衣是藏青色的。

「剛剛好,真虧你能挑。」
「我只是選了最小號的尺寸……」
「……原來如此。」
微微苦笑,忍都忘了自己身材比平均值嬌小這一點。

「我有個問題。」
「什麼?」
「為何不讓我跟劍道社一同練習?反而要跟老師你一對一呢?」
忍不解地向富岡問道。

「因為我需要百分之百掌握你的進度。」富岡面無表情答道,「月底就是比賽了,時間不多,沒辦法用一般的方式,我要因應你的程度隨時調整訓練。」

果然是嚴厲出名的富岡老師會採用的方法啊……忍心想。
即使已經做了充分的暖身操,久違的再次舉起竹劍,她隱隱感覺手腕關節仍有點緊繃,是心理作用嗎?

「那麼,先來基本動作吧。」

***

這天的練習就在重複了一個小時的基本動作後結束了。
第一天富岡本來就不打算指導什麼細節,充其量是觀察忍的程度和複習動作。

只是他很疑惑。
忍的動作一點也不像新手、或是說多年沒碰竹劍的半新手。
她的動作很標準,不管是中段、送足、擺振,使得都很到位。
表示她以前的基本功是十分紮實的,是已經練到深入骨子,沒有隨著時間經過而流逝。

「今天先這樣吧。」

富岡很想問她為什麼不再練劍了。
那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和無數時間練出來的揮劍,為何不繼續呢?
一定不是什麼能輕易放棄的原因吧。

「……明天一樣時間能練嗎?」富岡問道。

總覺得擅自問人家不練劍的緣由,好像有點逾矩了。
富岡只壓下心中的疑惑,向忍確認明天方便與否。

「恐怕不行。」忍將竹劍收進布製劍套繫上綁帶,「禮拜五晚上我跟姊姊有約了。」
「好吧。」
「下週一吧,也約六點。」背上劍後她問,「可以嗎?老師。」
「嗯。」
「那,我先回去了。」
忍穿上鞋,向富岡欠身行禮。
「今天辛苦了。」

「要送你回家嗎?」富岡問,沒有其他意圖,是出自於安全考量。
「不必了,沒關係。」忍笑著搖搖手,「如果有危險人物,我就拿劍打爆他。」
這聽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像開玩笑,但富岡想她說的也對。
——拿著武器的西洋劍冠軍對危險人物來說才是危險人物吧。

「bye bye─」
忍揮手道別,身形的輪廓隨著離去在夜色中淡出。

***

富岡鎖上體育館的大門,回到職員辦公室。
此時已接近晚上八時,辦公室也只剩他一人。
看著自己的竹劍,腦海中浮現了一個畫面──

那是他還在鬼滅學園念書時的記憶。
高中三年級的他即將畢業,但他依然時常到劍道社陪學弟妹練劍。

有次放學,身為值日生的他要負責打掃教室,又不巧被老師叫去幫忙雜務,拖得比較晚。
等他準備要回家時,外頭已染上一片橘紅。
冬季的天色總是晚得快些。

他背著書包走出教室,穿過了中庭。
遠遠的,看到體育館的燈光似乎尚亮著。
好奇這時候誰還在裡面的富岡走到體育館的窗戶,往裏頭窺探。

館內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拿著與體型不太相襯的長長竹劍。
用力的揮著,一次又一次的揮著。
從對方身後窗格的斜陽照射之下,富岡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飛濺的汗水在光線下閃耀著。
但也因為逆光的緣故,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
只知道應該不是高中部的,不然身為劍道社員他一定認識。
那嬌小的體格大概是中學部的學生吧,他想。

後來富岡幾次晚回家時,路過體育館的每次都會看到那個拼命揮劍的身姿。
可是他並沒特別想向對方搭話的意思,總是從窗邊注視著。
或許他也不好意思打擾對方如此認真的練習,全神貫注的精神讓他看得著迷。

不過有一天,那孩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毫無預兆的。

富岡以為他可能只是生病了,或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偶爾請假一兩次,在社團本來就是很常見的事。
可是那天之後富岡再也沒看見那孩子在體育館練劍的身影了。

他曾想過到中學部的劍道社打聽消息。
可自己和對方非親非故,甚至連一句話都沒交談過,根本算不上認識,只好作罷。

直到現在,他偶爾還是會懷念起那個身影,是多麼的專注在手上的劍。

***

「今天還好嗎?」

剛洗好澡的忍穿著睡衣走出浴室,香奈惠在客廳準備明天的教材,順便向她問道。

「還好,第一天很輕鬆。」忍走到姐姐身旁的沙發坐下。
「富岡老師有說什麼嗎?」香奈惠接著問。
「倒是沒有……」

富岡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但忍現在才發現今天的練習他倒是真的沒說到幾句話、也沒有對她的動作表示任何意見。

「我想那是做得不錯的意思。」香奈惠微微一笑。

以她對這位同事的了解,富岡不是擅長於口舌的人,如果學生表現不佳也通常用實際行動大於言詞表達;既然他沒說話也沒做什麼,她想就是沒什麼問題的意思。

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她的手掌上曾經也是佈滿著苦練出來的繭和硬皮,改練西洋劍後已經沒有以前那麼誇張,繭慢慢退了不少。

「明天也練習嗎?」香奈惠柔聲問。
「不了,我想休息。」

第一天很順利,但忍仍需要時間沈澱重新拿劍的情緒。

「我先回房了,今天蠻累的。」
「嗯,早點休息吧。」

香奈惠也了解妹妹此刻還需要一些緩衝和轉換的空間,她不會太過干涉忍的決定與想法,在忍心理還能負荷的情況下,她選擇默默守望。

「晚安。」
「嗯,姊姊也早點睡吧。」

不忘叮嚀香奈惠,忍起身走入自己的寢室。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