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アイナナ|虎トウ《Tears》試閱





  再也不想看見了。

  當時的阿虎臉上所露出的表情,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想看見第二遍了。

  在心中對自己如此呢喃著的瞬間,身旁已躺臥病床上熟睡許久的人忽然有了些微的動靜。他連忙傾身向前仔細查看,不久後,便看見終於從沉睡中甦醒的對方緩緩睜開了雙眼,用那對深邃的赤色雙瞳靜靜地凝望著自己。

  「⋯⋯阿虎!」已等待這一刻許久的他迫不及待地先開了口,話語中滿是藏不住的關心與擔憂,「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透真?」對方看起來意識仍有些恍惚的模樣,用著迷茫的眼神朝自己眨了眨眼。他隨後輕輕搖了搖頭,低聲回應道:「⋯⋯除了腳還有點痛之外,其他都還好。」

  都流了那麼多的血,怎麼可能只是有點痛而已啊⋯⋯

  透真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滿臉心疼地將視線從那隻包裹著層層繃帶的雙腿上移開,深怕自己要是再多看一眼,腦中又會再次回憶起於幾小時前,親眼目睹的那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鮮紅。

  耳畔此時再次響起了對方因久未開口而略微沙啞的嗓音:「我⋯⋯睡了很久嗎?」

  「嗯,現在已經快半夜了。」看見病床上的人忽然緩緩抬起了頭,似乎正準備坐起身子,透真趕緊伸手輕按住對方的肩膀,「阿虎先繼續躺著吧,為了替傷口止血,醫生幫你進行了縫合手術,麻醉的藥效應該才剛退,如果還睏的話再繼續睡也可以喔。」

  只見對方微微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仍舊默不作聲地抿緊了雙唇,聽話地將原本抬起的頭又躺回了枕頭上。

  ⋯⋯阿虎現在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望著眼前的人那似乎有些過於平靜的神情與反應,透真忍不住心想。與性格直率又藏不住心事的自己相反,對方原本就不是會將內心的想法清晰顯露於臉上的人,此刻在那雙迷濛不清的眼眸當中,更是盈滿了自己遲遲無法讀懂的情緒。

  ──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毫無防備地打斷了腦中逐漸複雜的思緒,得不出任何答案的透真索性不再思考,起身走向門口,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

  「⋯⋯欸?阿巳?宇都木先生不是先送你和阿悠回去了嗎?」透真不禁驚訝地睜大了眼,站在門後的是本應已回家休息的其中一位團員,與帶著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望向自己的經紀人。

  「啊,不好意思⋯⋯因為棗先生說,無論如何都還是想再來查看一下御堂先生的狀況⋯⋯」

  「畢竟御堂さん可是我們重要的團員呢,果然還是沒辦法就這樣放下不管。」巳波歪著頭淺淺一笑,又輕聲說了句:「亥清さん本來也吵著要一起來呢,但被我拒絕了。」

  「哈哈,畢竟已經這麼晚了啊,阿悠還是學生呢。」彷彿能想像自家的高中生團員此時正獨自一人不甘心地賭氣的可愛模樣,透真忍不住也跟著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那宇都木先生和阿巳先進來吧,阿虎才剛醒來而已。」

  門外的兩人於是踏著輕柔的步伐進入了病房內,當看見了正意識清醒地躺在床上的虎於後,彼此都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般地鬆了一口氣。

  「御堂先生,現在身體感覺如何呢?」

  「宇都木先生⋯⋯?巳波也來了啊⋯⋯」虎於微愣了幾秒,隨後才緩緩地回覆道:「嗯⋯⋯還可以,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宇都木笑著搖了搖頭,溫柔地將手心覆上了虎於的頭頂,「御堂先生現在唯一該想著的事,就是只要好好地休養就可以了喔。幸好您的腳沒有骨折,只是稍微嚴重的擦挫傷而已,休養兩三個星期大概就能痊癒了。」

  「醫生也說御堂さん的傷要是沒什麼大礙的話,過幾天就能出院了喔。」巳波也跟著輕聲補充道。

  「這樣啊⋯⋯」病床上的虎於輕輕點了一下頭,又淡淡地說了句:「那真是⋯⋯太好了呢。」

  太好了。

  明明說著這樣的話,為什麼⋯⋯卻無法從阿虎的聲音聽出一絲一毫的喜悅感呢?

  更準確地說,甚至連任何一點情感的起伏都感覺不到。

  透真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打從對方醒來的那一刻便持續至今的那股莫名的不安感,似乎正以緩慢的速度在他的心底逐漸膨脹著。

  「那我先去向醫生確定一下御堂先生能出院的日期,狗丸先生和棗先生請先到停車場等我吧,我等等送兩位回去。」

  「請好好休息喔,御堂さん,明天我會再帶亥清さん一起過來看你。」

  簡短地又叮嚀了幾句關心的話語後,宇都木笑著輕拍了兩下虎於的肩膀,隨後便和巳波一起靜悄悄地走出了房門。

  只剩下兩人的病房霎時變得寂靜無聲,透真仍舊一言不發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起來連一絲想要起身的意圖都沒有。

  「⋯⋯透真。」意外地,來自虎於那低啞的呼喚聲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怎、怎麼了?」

  「你⋯⋯不回去嗎?時間已經很晚了喔。」

  「欸?啊、說的也是⋯⋯」透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搔了搔臉頰,「我、我只是⋯⋯」

  他微微緊張地深吸了一小口氣,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小幅度地加快了頻率。緊閉的雙唇此時再度輕啟,然而下一秒,卻又安靜地闔上。

  ⋯⋯他說不出口。

  明明僅是想訴說一句再簡單不過的真心話而已,卻還是因為害怕看見對方預期之外的反應,而一點一滴地失去了將它宣之於口的勇氣。

  「⋯⋯只是?」透真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令虎於的眼中滿是疑惑,他接著伸出了手,將手掌輕輕撫上了透真的臉龐,「我已經沒事了,別擔心,透真今天一整天應該都沒好好休息吧?要是連最重要的隊長都倒下的話,該怎麼辦呢?」

  透真抬起了雙眸,一時之間仍說不出任何話,無論是此刻輕柔地落於自己臉頰上的這股暖意,抑或是於眼前的人唇邊微微牽起的那抹溫柔淺笑,都令他反而更加捨不得起身從對方的身邊離去。

  幸好,幸好阿虎看起來並不是想趕他走,只是單純地擔心他太過疲累而已。

  透真忽然暗自地鬆了一口氣。儘管依然無法看透對方此刻內心的心思,但眼前的這個人,卻仍舊是他所熟悉的阿虎。

  呼喚著自己名字時的低沉嗓音,依舊令他如此地心動不止,當被那纖長的指尖觸摸時所感受到的溫度,也一如既往地賜予了他無以復加的溫暖。

  以及,明明自己才是受了傷的人,卻還是反過來關心著他的身體狀況。這份讓至今的他已沉溺於其中無數次的溫柔與體貼,全部全部,都依然來自那個始終被他珍藏於心中的某個重要位置、也讓他一直偷偷地喜歡了好久好久的阿虎。

  「透真⋯⋯?還好嗎?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遲遲不發一語的透真令虎於的神情增添了些許擔憂,他這時又伸出了另一隻手,用雙手輕輕地捧住透真的臉頰。

  ⋯⋯啊啊,該怎麼辦才好呢?

  要是,自己一直將這份不為人知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小心翼翼地不被任何人發現的話,是不是就能夠⋯⋯一輩子裝做若無其事地,享受這份不願被其他人所佔有的溫柔呢?

  一股微小的罪惡感冷不防地從透真的內心湧現而出,明明對方現在這麼認真地擔心著自己,他卻還自私地在心中想著這樣的事。

  「⋯⋯我、我沒事,那阿虎也好好休息吧,明天工作結束後我再來看你。」

  「嗯⋯⋯晚安,透真。」

  聽得出對方的聲音明顯地染上了幾分睡意,那雙溫暖的手同時也緩緩地從自己的雙頰上滑落。透真伸出了手,將虎於身上的棉被輕輕往上拉至了他的肩膀處。

  「晚安,阿虎。」

  輕聲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便看見床上的人已靜靜地闔上了雙眼,那張英俊的面容摻雜著明顯的疲憊與憔悴,令他滿是不捨地皺了皺眉。

  當起身離開病房的前一刻,在聽見了那規律的淺淺呼吸聲,確認對方已進入沉睡狀態之後,透真才終於鼓起遲來許久的勇氣,彎下了身子,將不久前的自己沒能說出口的那句話,悄悄地在對方的耳邊化為了略帶苦澀的低語。

  「我只是⋯⋯想待在阿虎的身邊久一點而已。」

  

  ✿



  再次睜開雙眼的剎那,他發覺自己已經不再流淚了。

  「已經天亮了啊⋯⋯」

  下意識地嘆了口氣的同時,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微微酸澀的眼睛。

  四周包圍著自己的不再是一整片單調又枯燥的純白,空氣中也不再瀰漫著令人感到不適的濃烈藥水味。此刻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空間與擺設。

  似乎從入睡前便被自己緊握在手中的手機忽然間響了起來,他偏過頭,看了看螢幕上來電顯示的名字,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通話鍵。

  「⋯⋯透真?」

  『啊,阿虎!那個⋯⋯我今天休假,想去一下阿虎家,可以嗎?』

  「現在嗎?可以喔,那透真快到的時候再跟我說。」

  『啊,其、其實⋯⋯我已經在阿虎家的門外了⋯⋯』

  「⋯⋯咦?這樣啊,那我馬上去開門,等我一下。」

  『嗯,謝謝阿虎!』

  話筒那端傳來了切斷通話的音效,虎於將手機放進口袋裡之後,緩緩地從床上坐起了身。

  真不愧是透真那傢伙,還真突然。他一邊無奈地微微揚起嘴角,一邊走下了床。當拉開窗簾的那瞬間,窗外燦爛的陽光刺眼得令他不由得瞇起了雙眼。

  他不禁又回想起了意外發生的那一天。

  還記得那天也和今天一樣,是個十分晴朗的好天氣。

  或許是因為當初在《BLAST》最後一集中由自己親身上陣的動作戲獲得了廣大迴響的緣故,從那之後,他便很快地又接到了一個同樣有著許多動作場景演出的電視劇角色。

  那天要拍攝的劇情是個有些高難度的場景,飾演某個秘密組織成員的他為了追逐逃逸中的敵人,必須從某棟房子的屋頂跳躍至另一棟建築物。由於那一幕場景需要吊鋼絲,有著一定的危險性,事前工作人員和宇都木先生都曾詢問過他是否要更換成替身演員上陣,但都被他以充滿自信的笑容婉拒了。

  儘管內心仍不免有些緊張,但之前在拍攝《BLAST》時已經有了一次在高處吊鋼絲的經驗,當時的自己都完美地做到了,這次也一定沒問題的,那時的他心想。

  而後來在彩排過程中確實也十分地順利,甚至連導演都稱讚自己彷彿是專業的動作片演員。然而,在正式開拍的當天,吊著鋼絲的他在往前跳躍的過程中,卻因為不小心沒抓好角度,而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了建築物的外牆。

  當他反應過來的那一刻,便看見首當其衝的雙腳已然鮮血直流。

  一股難耐的痛苦毫無預兆地從他的內心深處蔓延開來,他緩緩閉上了眼,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然而這份痛楚,卻並非源自於傷口的疼痛。

  無論是事發的當下,工作人員們驚慌失措地朝著倒地的自己飛奔而來,一個個滿臉驚恐地查看他的傷勢的慌亂模樣,或者是當天在病房裡,透真、巳波和宇都木先生望向自己的表情時,眼中那份滿溢而出的擔憂與心疼──至今回想起來,都還是迫使他的內心不由自主地湧現無窮的愧疚感,猶如一塊沉重的大石深深地壓在他的胸口上,痛苦得令他甚至快要窒息。

  尤其是當躺在擔架上的他正準備被送進手術室的前一刻,剛好趕到醫院的透真看見了自己正不停流著血的雙腳時,那副焦急地幾乎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直到現在,都仍然縈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怎麼樣也忘不了。

  明明自己⋯⋯最捨不得讓總是充滿笑容的透真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明明最不想讓時常稱讚自己帥氣的透真,看見他當下那副沒用的模樣。

  明明一直以來,他都能夠輕鬆回應他人的期望的。

  明明──

  他猛然睜開雙眼,用力搖了搖頭。糟糕,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透真還在門外等著他呢。

  強迫自己鬆開緊握著的雙拳,並調整了一下略微急促的呼吸之後,虎於推開房門,立即邁開腳步往玄關的方向走去。

  經歷了五天的住院休養,他的腳傷已經好了許多,儘管離完全痊癒還需要一點時間,傷口也還能感受到些微的疼痛,但已經不需要依靠拐杖也能夠正常地行走了。

  「啊,阿虎!早安!」

  來到了玄關,將大門緩慢打開的那一刻,迎接他的是那副一如往常地如朝陽般的燦爛笑容。

  「早安,透真。」

  「抱歉,突然跑過來,沒有打擾到阿虎吧⋯⋯?」

  透真一邊說著,一邊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髮。虎於搖搖頭,柔聲地說道:「當然沒有,進來吧。」

  「嘿嘿⋯⋯太好了,我特地帶了早餐過來喔,阿虎應該剛起床而已吧?一起吃吧!」

  望著對方那明顯又增添了幾分笑意的臉龐,虎於也不自覺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真不可思議⋯⋯直到剛才都還壓迫在自己心頭上的那份沉悶及痛楚,卻在見到了眼前的透真之後,僅僅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嗯,一起吃吧。」他笑著回應道。

  透真似乎仍擔心著他的腳傷,在一起走向客廳的途中還小心翼翼地緊抓著他的手臂,儘管原本想告訴他自己已經不需要靠任何人攙扶了,但當彼此的體溫相觸的瞬間,由透真的手心毫無阻礙地傳遞至他的心底、令他留戀不已的那股陣陣暖意,卻使得他忽然有些捨不得將真相說出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