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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觀:賣火柴的小女孩】
蛋主:durian4314



就像是點燃了火柴的微光一樣。
全世界因燃起的火焰而靜止,在那彷彿真空的靜止當中,她因為那份突兀的溫暖而意識到了自己渾身的冰冷;她的思緒變得一片空白又清晰無比,眼前所見的一切宛如放慢了速度。
她就坐在台下,在微光的照耀下一動不動地看著舞台上的表演;上頭的演員是她自己,演出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連她自己都以為早已遺忘的故事。

『啪!』
小女孩被打倒在地的時候完全沒有反抗,甚至也沒有掙扎,她只是愣愣地看著喝了酒的男人暴躁地揮舞著空酒瓶,嘴裡謾罵著各種生活上的不如意。
那是她的父親,是她自己表示要留下來陪伴的父親。
臉頰被打的疼痛感後知後覺地傳遞而來,小小的悅夕沒有哭,只是木愣愣地望著從咒罵自己到咒罵媽媽的爸爸。其實不久前的她還會哭的,也會開口求饒,但在她發現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只會讓男人變本加厲地毆打自己之後,悅夕就不再哭了,連表情也變得很少。
反正只要忍過就沒事了。只要忍過就不會痛了。她其實也不是那麼的在意。
當時的她只是個孩子,還不懂得演戲,她只懂得被家暴的孩子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剝離了肉體,只是個在舞台下看戲的客人。只要這麼做的話,她就不會感到痛了。
後來想想,或許正是這樣的經驗讓她對演戲產生更加強烈的興趣,因為這代表著她將不會再因為遭遇到的不堪而傷心痛苦。
那段時間對她來說就像是無聲的默劇,揮舞著酒瓶的男人嘴巴開開闔闔,並動手打她踹她,她就坐在台下看著、觀察著、揣摩著,接著彷彿就能聽到那些雜亂的聲響,也能感受到身體彷彿被重重毆打過的疼痛──

人群喧嚷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又很近的地方傳來,其中有尖利的尖叫與哭喊,震得人雙耳欲聾。
但她聽不清楚,也毫不在意,那怕渾身上下冰冷得像是浸泡在冰水中,她也不覺得有那裡不對。
她想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一直像是這樣,對所有事情都毫不在意;她眼中只有她喜歡的,像是音樂,像是戲劇,只有這些才能讓她覺得自己暫時從枷鎖中被解放,才能從無聊的人生裡找到活著的意義。
她知道自己或許不太正常,這世上或許不會有人理解她──喔,不對……
還有那個人……

會與某人相戀、最後發展到結婚,老實說這是悅夕未曾想像過的事。
並不是她對婚姻有什麼意見,哪怕父母的婚姻並不美滿是個前鑒,她也沒有因此對婚姻關係深惡痛絕。
她只是毫無興趣。
無法想像自己會愛上某個人,也無法想像某個人會愛上她。僅只如此。
但那個無法想像逐漸變成具體的現實,等她意識到的時候,不論是工作室、錄音室或是自己的私人公寓,經常都看得見對方的身影。他在不知不覺間融入了自己的生活,就像是很久以前的父母一樣,因為相知相愛最後結婚。
『妳累了嗎?累的話就先去睡吧。』
音助熟稔地坐到了自己的身旁並遞了杯熱牛奶,彎身看著她譜到一半的樂曲,一面說著些什麼。
悅夕有些昏昏欲睡,特別是在嗅到對方身上剛沐浴過的清香後,勉強保持著運轉的大腦都變得特別放鬆。
她抬頭瞄了眼身邊的男人,向來無波的情緒湧上了一些類似於幸福的感情。
令人惶恐,但她並不畏懼。
『音助。』
『嗯?』
悅夕張嘴說了些什麼,但由於聲音太小讓人聽不清楚,對方低下頭又問了一次,而她也再回答了一次。
或許是因為太睏了,她其實也不太確定自己說了些什麼,耳邊聽著對方一次又一次地喊著她的名字,而她在溫柔的呼喊中漸漸陷入沉睡。

嗶嗶──嗶嗶──
嗶嗶嗶嗶──

手機的鈴聲響個不停。
悅夕垂眼瞄向手機螢幕,不意外地發現顯示名稱是她的小叔子──音助的弟弟。
自從她和音助結婚之後,和琴助的交流反而變多了。
交往時還只是偶爾會跳出來毫無氣勢地威脅著她快和哥哥分手,結婚後原本還以為一錘定音、小兄控會稍作收斂,卻沒想到丈夫厭煩於弟弟的糾纏,直接把麻煩扔給自己。
偶爾聽說長兄回國卻聯絡不到的琴助,就會像這樣狂扣嫂子的手機號碼──堪稱騷擾,卻沒人放在心上。
悅夕刻意地晾了他好半晌,才慢悠悠地接通手機,以與急躁的手機鈴聲完全不同的緩慢語速開口。
『抱歉,我不需要訂報紙。』
『誰要訂報紙!我哥哥在哪!妳這女人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悅夕發出了一聲極具諷刺意味的嘲笑,以憐憫的口吻刻意地說道:『誰家的小朋友找哥哥找到這裡來了?這是迷路了病急亂投醫嗎?』
『不要裝傻!妳一定知道他在哪裡!他不會避著我,一定是妳在從中使壞──等著,我知道妳在哪裡!我現在就過去!』
悅夕無聲地笑了出來,她能想像到對方此時暴跳如雷的模樣。
有時她會覺得音助和自己很像,特別是在面對弟弟的時候──他完全沒讓對方感受到自身對他的厭煩,讓琴助始終沉浸於『兄友弟恭』的想像之中……悅夕打從心底覺得如果音助有心的話,也能是名好演員。
她收起斷了通訊的手機,快步行走於人行道上,並在馬路旁停下腳步,等著即將要亮起紅燈的綠燈轉換;卻不料一抬眼就看見馬路對面氣喘吁吁奔來的黑髮青年,在看見自己的瞬間瞪大了眼睛,氣勢洶洶地衝著她張牙舞爪,並邁開雙腿。
悅夕瞪大了眼睛,伸出雙手想阻止他,時間彷彿放慢了速度,在劃破天際的尖嘯聲響起的瞬間,就像是點燃了火柴的微光一樣,全世界因此而靜止──

小女孩凝視著手中最後一根火柴熄滅,火光化為灰燼,但餘溫依舊讓她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她忘了原先的寒冷與疼痛,整個人像是能夠騰空飛起,朝著溫暖的源頭移動。
她穿過了沉重的大門,看見了在門外痛哭的兩名男人,她想往兩人靠近,但卻發現自己無法更進一步,只能聽見那對兄弟罕見地異口同聲祈求著同一件事。
「悅夕……別死……求妳別死……」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又回過頭望向被外科醫生團團圍住的患者,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越來越急促尖銳的機器鳴響宛如死神的腳步聲般不斷逼近,最終停在了少女的面前。
嗶嗶、嗶嗶……
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