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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黑死病时代的爱情
中世纪,鼠疫肆虐的时代。

戴着长喙面具的金发医生兀自伫立在房间中央,他身披黑色的亚麻长袍,俯视着病榻上的银发男孩,眼神中掺杂着一丝悲悯。

“没办法了,染上这种病,就是死路一条。”

孩子的母亲低声哭泣着,她恳求医生,如果没法拯救孩子,至少让他少受一些痛苦,尽可能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金发医生犹豫了片刻,同意了,并将时间定在了晚上:“我会给他喂一种毒药……这种药见效很快,几秒钟的事罢了。”

时近傍晚,年轻的医生走出房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却苍白的面孔。他在河岸边小坐一会儿,转过头时,却发现那个银发的孩子不知何时从床上爬起,踉跄着走到了他的身后:“你……真好看。”

孩子伸手,递出一朵赤红色的花,一看便是刚从河边摘的,是非常廉价的美丽:“送给你。”

金发医生愣住了,他迟迟没有接过那朵花,孩子以为是医生恐惧于他身上的疾病,便将花放在地上,缓步后退:“我就是想把它送给你……在我死之前。”他顿了顿,“我就要死了,对吗?”

金发医生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个孩子。如果不是疾病,他应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漂亮、聪明、懂事,只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快要死了。

“头一次有人送花给我……”金发医生笑笑,把那朵花捡起,“每一个人都恐惧与憎恶我,我到哪里,哪里便会有死亡。”

“你是来救我们的,不是吗?”孩子轻声说,“他们怎么去责怪医生呢?”

“不,我实际上是……算了,”金发医生不想过多解释,“你叫什么名字?”

“萨菲罗斯。”孩子静了片刻,“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克劳德,这是我在人间时的名字。”金发医生站起身,“想要一个拥抱吗?”

孩子退开些:“不行,你不能抱我,不然你也会死的……妈妈都不敢碰我了。”

可是,克劳德平静地走上前,弯下腰,紧紧地拥抱住了这个孩子:“我是不会有事的,因为……”

因为,他就是带来死亡的人啊。



金发医生没有给身患黑死病的孩子注射毒药。相反,他提前离开了,但随着时间流逝,本该在这个夜晚死去的孩子,却奇迹般活了下来。

黑死病在这片大地上夺取无数生命后,又悄然离开了。萨菲罗斯渐渐长大,他也成为了一名医生,在城市间游走,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四处打听,有没有一位名叫克劳德的人。

在他濒死的时候,那人给了他一个拥抱。

萨菲罗斯寻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克劳德。或许,他去了很遥远的地方;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

直到某日,一位母亲带着发热的孩子,敲响了萨菲罗斯的家门。

“救救他,”那个母亲几乎快要跪下,“求你……”

萨菲罗斯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一连几天都没有合眼,直到最为关键的第三天夜里,孩子倘若抗不过来,就必然要走向死亡。

萨菲罗斯坐在孩子的床边,死死地盯着他的面色变化。

忽然,一阵冷风吹开了窗帘。孩子依旧处在昏迷之中,萨菲罗斯却在他身后,见到了那个阔别许久的人。

克劳德依旧披着一袭黑袍,他俯身,吻了那个孩子的额头,随后抬头,含笑注视着萨菲罗斯:“做得很好,我无法带走他了。”

萨菲罗斯惊愕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克劳德便消失了。伴随着夜风沉寂,孩子转而醒来,发出孱弱的哭泣声。



那个孩子说,他好像梦见死神了。但那个死神并不可怕,反而吻了他的额头。

萨菲罗斯知道,这不是梦。

他回忆起与克劳德相遇时,想起对方没有说完的那些话,才意识到事情的真相。

多么可笑,他受克劳德的影响,才选择了医生作为职业,对方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萨菲罗斯轻声叹息着,将一束郁金香插入花瓶中。

他想要再次见见那位金发的死神。



死神只会伴随着死亡而来。

萨菲罗斯需要一个逼近死亡的契机,他奔走在每一处有重病者的地方,从教堂到贫民窟,扣响无数门扉。

但那个时候的医学尚且处于蒙昧时代,逆转死亡的命运何其艰难。

一个深夜,萨菲罗斯凝视着躺在床上的病人,手中握住用以放血的匕首。

有些事情总在一刹那变得清明。萨菲罗斯蓦然意识到了,如果他不能逆转死亡,那……至少可以制造死亡。

他用那把匕首割开了病人的喉管,动作轻快得像是在弹奏一首钢琴曲。弥留之际,病人惊恐地睁大眼睛,血沫从口腔里溅出,他不明白这位仁爱的医生为何突然化身为恶魔。

金发的死神果然来了,只是这次,他没有微笑,而是将手覆在死者的眼上,长久地凝望着病床对面的萨菲罗斯,最后仅落下一声轻叹。



城市间少了一位四处奔走的医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魔鬼。

因为本就是到处走访的医者,没有人会怀疑萨菲罗斯为什么会出没于各个城镇。因为医生自然接近于死亡,也没有人怀疑为何死在他手里的病人越来越多。

再到后来,开始有人失踪,他们的尸体有时要顺着河漂流到下游才浮起,有时则只能找到头颅与残破的肢体。

萨菲罗斯会在午夜时处理掉尸体,他有一套专门的工具,封存在皮箱里,本来是宗教裁判所将罪人钉上十字架的工具,足够巧妙与精密,本是为了确保罪犯不在火刑前便痛苦地死去,如今却被萨菲罗斯拿来杀死无辜的人。

因为死亡的时间越长,金发死神停留在他身边的时间便越久。

简直是病态。萨菲罗斯将那些人灌下麻药后,以锋利的刀一点一点割开他们的皮肤,眼神却紧紧地盯着那位伫立在一旁的死神,温声说:“我一直在找你。”

银发青年的面庞溅上了血,缥缈的烛火在他瞳孔深处点燃疯狂的深情:“你可以在我的身边多呆一段时间么?”他伸出手,试探着摸上克劳德的脉搏,死神的手腕和他想象得并不一样,居然是带有温度的。

克劳德缓慢地摇头:“……收手吧。”他静了片刻,“你为什么要这样寻找我?”

“想要佯装出已经忘记我的样子吗?”萨菲罗斯笑了,他倾身,微微扯开克劳德的衣袍,“那要记得销毁证据啊,我尊敬的神明?”

在死神领口层叠的褶皱间,别着一朵小小的花朵,赤红色的,没有半点枯萎的痕迹。

刀刃彻底没入被害者的躯体,萨菲罗斯松开扯着黑袍的手,转而继续解剖着那具尚且呼吸的躯干。

鲜血四溅,在萨菲罗斯手上几乎要开出花来。

“我该怎么做,才能彻底留住你呢……”



确实,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长久隐瞒,死神的爱,凡人的癫狂,一切堆积起岌岌可危的现实,总有人能寻到真相,萨菲罗斯最终被推上了绞刑台。

通向绞刑台的阶梯是十三级,死神缓步踏上高台,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除了萨菲罗斯。

“最后为我处刑的,居然是你么?”萨菲罗斯微笑着,“正好,把我的灵魂带走吧。”

克劳德一袭黑袍,手握长柄的镰刀:“真是罪有应得。”

“是得偿所愿。”

克劳德眼神复杂,周围是无尽的欢呼声,人们在庆祝这个杀人魔即将被处决:“你不该爱上死神。”

“那你就不应该是死神。”

克劳德不再言语。

整个故事只是一个荒谬的悲剧,死神出于悲悯,放过了一个本该早夭的孩子,于是,长大的孩子耗费了无数精力,去追逐死神。

“最后的时刻了,”萨菲罗斯侧过身,看向克劳德,“您不考虑给我一个拥抱么?就像小时候那样。”

克劳德眼眸微阖。最终,他还是走上前去,缓缓抱住了对方。

银发的孩子已经长得比他高出了许多,克劳德只能高抬起双手,才得以环住对方的脖子,却不料萨菲罗斯俯下身,在他的耳垂上印下浅浅地一吻。

“为什么呢?”萨菲罗斯在他的耳畔开口,声音低沉婉转,“您的耳廓全红了啊……像是血的颜色。”他翡翠色的眼瞳里染着笑意,“如果死神因私心而渎职的话,我倒觉得他一早没资格继续作神了,所以,再过分一些也无妨。等到了地狱,请再来找我,好吗?”



后续:

近乎于一片纯白的实验室内,萨菲罗斯将清理干净的试管放回试管架上。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克劳德走进实验室,他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像是刚从某个隆重的会议退席,棕褐色的领带上别着一枚嵌有暗红石榴石的领带夹。

萨菲罗斯转身,微笑着拥抱住自己的恋人。

“我还是喜欢你在中世纪的着装,将那样的黑袍一层层解开的过程,真是……美极了。”萨菲罗斯将克劳德圈在怀里,“当然,现在的西装也不错。”

“放开!”时光总是会给一切世事赋予真相,如果克劳德知道自己当初招惹了个怎样的麻烦,他一定会果断地把毒药给年幼的萨菲罗斯全灌下去,“当时就不应该救你,放任你被吊死算了……”

萨菲罗斯对恋人这种独特的示爱方式表示满意,手缓缓地游弋至他的腰间。

“你……到底要做什么?”

“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