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試閱）


　　
　　「你想回去看看嗎？」對方忽然問：「回去……你出生的村子。」

　　今天不是需要吸血的日子，他們也很少有興致來，忽然想要吸血的時候，不過千確實已經維持這個抱住他的姿勢好陣子了。
　　實際詢問前，千伸手解開了他領結的白色緞帶，那時他以為千會咬住他，然而到頭來千什麼也沒做，領口衣料翻開、露出底下的皮膚，後來千只是靜靜地將頭倚靠在那裡。
　　也許是那個位置特別溫暖，千很怕冷，這麼一想合情合理，直到千問他要不要回去村子為止，他真的認為千只是想抱著他取暖。


　　啊啊。
　　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呢？
　　是因為積雪融化？因為黑夜時間縮短？是北風不再那麼用力吹襲林裡的葉？冬眠的野獸漸漸甦醒過來？湖畔停歇的候鳥都飛回棲地？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問？」
　　他歪著頭，不免要好奇，而埋在自己頸邊，他那唯一的夥伴、唯一的家人卻遲遲未應答。

　　經由千的話語，他回想起了村子的模樣。
　　距離他變成吸血鬼，和千踏上旅途、找到新的住所，已經過了五十餘載。真正作為人類的時間只有短短二十年，對現在的他來說占比不到一半，以後甚至會變得更少，但或許就像人們說兒少時光對於人的成長歷程至關重要那般，人類時期的記憶他確實記憶得非常清楚，無論是那些千知道，還是千不知道的事。
　　自從離開後，他們再沒有靠近過那一帶，且從未談論與村子有關的任何事情。包括那日百遇襲的經過，包括千拯救自己的過程，對於自己不知曉的另一半事實，基於無言的默契，他們都僅僅只透過自己看見的結果，私自在內心揣測出一副想像的全貌。

　　村子啊。
　　那是個偏僻又沒什麼資源的村子，人口外流得很嚴重，半年也不見得能等到一次商人的馬車經過。與外面接壤的平原是片荒脊土地，農作物產量始終稀少。而村子的經濟來源基本靠伐木維持，村人有九成以上都是樵夫，只有很少的人家養得起牲畜，牲畜指的無非就是雞鴨等鳥禽，再不然就是些小型犬隻，用來幫忙獵捕兔子、松鼠之類的野獸，但魔獸肆虐的緣故，犬隻生存率不高，久而久之，養犬的人也就少了。

　　──繼續這樣下去，別說經濟出問題，連生命都要交代出去。
　　漸漸地，這樣的聲音也出現了。

　　自顧不暇的生活容易讓人失去餘裕，我想，一定只是那樣而已。
　　被村子的大家推出去討伐森林裡的惡魔時，除了忐忑跟害怕，我心裡沒有對村人們的怨言。我知道他們心中也跟我一樣害怕，住在同一個村子所以我明白，儘管每天睜開眼睛就是為了舉起和昨日相同的那把斧頭，我們依然對於所謂未知的明日充滿恐懼。
　　我不過是剛好適合這個位置，假如一定要有誰來做這件事，交給死掉了也沒人會因此悲傷的人選是最聰明的選擇。而那個最小的損失就是我。
　　我明白。當然，我也不想死。所以我心裡很抗拒，卻沒有抗拒的餘地。不是我去還有誰去呢？村人們怪罪的眼光讓我這麼想。

　　去吧。
　　去吧。去吧。去吧。就是你了，去吧。去吧。
　　他們身影並排，相互依連，看上去也像森林似地。茂密的，沒有我能鑽入的空隙。

　　於是我投身於身後那片樹影重重的深林。

　　我知道我和村人相處得並不融洽，但這是第一次界線被這麼清楚劃定。那幾乎是驅逐，與平時慢慢被消磨掉的感覺不同，那一瞬間，清晰體認到自己感覺心裡失去了某種很重要的東西，同時，一股不得不的使命感油然誕生，心想這就是我的任務，為了大家派上用場。
　　畢竟像我這樣的人，如果連勇氣也拿不出，便真的一無所有。
　　自欺欺人也罷。被點燃的勇氣似乎開始往宿命的風向吹，我想著如果自己能夠跨越魔獸的阻礙，成功討伐森林裡的惡魔，村人們或許就會對我刮目相看，或許我就能成為他們的一份子……也許我的與眾不同就能獲得他們的原諒。
　　因此我死命地前進，不知道方向，只好靠月亮判別相對位置，全心全意往村子的反方向去。

　　「好啊，回去看看。」
　　礙於角度，表情是看不見的，不過千把他摟得更緊了一點。涼颼颼的唇貼上他的頸根，宛如花瓣落下那樣。
　　聽見他這麼說以後，千很是動搖。這出乎百意料，百問：「咦？難道千其實不想走這一趟？那為什麼要這麼提議呢？」
　　「……實在是一言難盡。」
　　「我們不是有很多時間嗎？」百看著手中被白色緞帶包覆黑寶石，他微一微笑，用放緩的語調說道：「反正也不是非去不可。千想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就好了……啊，假如你十年間都沒提這件事，說不定我會忘記哦？」
　　「百的記憶力可是好到驚人啊。」千說，嘆了一口氣，氣息吹在百的皮膚上，又暖又癢地。「……、百……。」
　　「嗯？」
　　「只是想喊你的名字。」
　　千喃喃道，將臉往對方的頸間埋得更深，也因而錯失百苦澀的笑意。

　　「……嗯。」





　　（試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