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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夜巡（20）
……克劳德……克劳德……

若隐若现的呼唤声始终没有停止，大概因为隔着一个世界，还被纱幔般的雾阻挡，声音轻微而含糊不清。如果不是萨菲罗斯指出来，他可能会觉得那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觉

妈妈……

为什么声音如此微弱？我离她还有多远？

少年内心的焦虑折磨着他，把他的五脏六腑放在火上煎熬

村里最勇敢的男人也不会进入浓雾中的尼布尔山，她为什么要来？妈妈……声音这么轻……不要是受伤了，我会恨自己的……

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要来……

男孩把头靠在胸甲上，像是放弃了抵抗的幼鹿，紧紧闭着眼，水滴循着铠甲古老的纹路消失在空气里。多可笑，这个恶魔布下了千年的陷阱，而此时自己能依靠的只有他冰冷的胸膛。胸甲后面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一点温热，表里如一地冷酷残忍

……为什么不放弃我呢……忘记你曾经有过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就要将灾难的野兽重新带到人间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克劳德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对着无头骑士低声咆哮。双眼红肿，嗓音撕裂，尽管尚且是匹幼狼，也没有人胆敢质疑他的伤痛与怒火

可这些在血雨尸山中磨砺出来的修罗面前不堪一击

骑士只像是听到什么可爱的笑话，笑出声已经是给足了面子：“答案显而易见，克劳德。我在送你回家。”

“开什么玩笑！”幼狼不再掩藏自己的獠牙，“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将军大人！”

细微的违和感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可他还没办法抓住，这让男孩更加焦躁。他的手紧紧抠在古老的金属上，一副要把这人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气势

然而现实是他无法动摇面前的牢笼分毫。也许这个怪物根本就没有心

“不，我不知道。”男人很快回应，仍然是那种可恨的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愉快语气。“你大概对我期望过高了，小人偶。但是很遗憾，我不会读心。”

“如果你真的想问什么，那就说清楚。”

我受够了！男孩不顾一切地想从马背上站起来掐住男人的脖子，松松环绕着他的胳膊瞬间化为钢铁的蟒，紧紧裹住猎物让他动弹不得

“坏孩子就需要被管教，克劳德。可惜你不能再多待一会儿，不然我能还给你母亲一个更好的礼物。”

克劳德顿时冷静下来

“……然后呢？”男孩低垂着头。“然后那边的世界会怎样？变成这里一样空洞，还是……”还是如同他在梦中见到的

恐怖的设想让他不禁颤抖。这份恐惧大概正中男人下怀，克劳德能感受到沉默中刻意和娱乐的味道，天地之间一时只有冰冷的马蹄声回荡

像是终于欣赏够了他的恐惧，萨菲罗斯才作出回答：“我们的约定仅限于把你送回家，之后的计划，并没有必要向你报告。”

“至于世界……”优雅的声音宣判，“谁知道呢？至少你和母亲团聚痛哭的时间是有的。”

这绝不是克劳德期盼的答案

倒计时的马蹄声停下了，世界只余下他自己的心跳，连那呼唤声都变得不可捕捉

骑士翻身下马，甚至体贴又绅士地向男孩伸出手，那气派仿佛是在舞会上邀请他共舞

“我们到了。”

克劳德沉默地自顾自跳下马背，长时间昏睡的虚弱让他腿一软跪倒在地，仍然倔强地不去接受萨菲罗斯的任何帮助

骑士并没有因这冷遇发怒，只是轻笑一声，猎物微弱的挣扎是他的娱乐。前方，连接尼布尔山与村子的桥梁，已经隐约可见。他将陪伴男孩这最后一段路

他的人偶没有继续反抗，一言不发地向着最后的出口走去。骑士跟在他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优雅地漫步

人世的桥梁此时也已经被雾气包围，和异世融为一体。这是他母亲的思念为他打开的门，他能听见山间传来的回声，嘶哑绝望，像啼血的鸟鸣。这才是他母亲的呼唤

男孩的脚步停在了最后的门外

“萨菲罗斯。”他忽然发问。“如果我选择留在这里呢？”

骑士也毫不惊讶：“那么我会很失望，仅此而已。无非是另一场新的等待，而你会加入这里游荡的幽灵。”

是这样吗？

“多可悲啊，”恶意再一次如同利刃出鞘，“’可怜的母亲因丢失了儿子，发疯进入大雾的深山不幸遭遇意外’你觉得这样的悲剧怎么样？”

……

他看见男孩倔强挺直的身影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坚定。如果他还有脑袋的话，一定会饶有兴趣地眯起眼，欣赏眼前事态的发展

克劳德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背对着门，直直与这疯狂的亡灵对视

萨菲罗斯叹息一声：“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

出乎意料地，男孩摇了摇头

“我不会死在这里，萨菲罗斯。我会回去，和母亲一起平安回家。”

原本晦暗的蓝眼睛此时亮如繁星

“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萨菲罗斯。”蓝色的利刃指向他的对手

骑士不以为然地抱起双臂：“哦？也许是爱丽丝告诉我的。你确实信任她。”

“她不会。”克劳德笃定，仰起头朝着天空大喊“爱丽丝！”

呼唤的信号得以传递。他短暂地听见了少女焦急万分的声音，语速飞快：“克劳德！克劳德！听我说，他的头——”尾音消失在一声尖叫中，少女的声音随之消散

男孩愤怒地瞪着身着铁甲的男人，他把长刀留在了马上，可毫无疑问，他空手就能轻易拧断自己的脖子。

克劳德紧咬着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怒火压制下去，以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理智，和这疯子对棋，戳穿他的谎言

“和你定下约定的也不是我。”男孩继续咬着牙，用语言反击。“你没能完成你们的约定。”

“呵。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骑士高高在上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于是萨菲罗斯惊讶地看着男孩再次摇头否定

“但那个人遵守了。他把你托付给他的东西完美地藏了起来，你找不到，因为他自身都忘记了。”

克劳德无视了骑士斗篷下嘲讽的小动作

“于是他就在这里徘徊不能离开，一直等待着你完成约定。然而如同死循环一般，你找不到他和你的头颅，这个誓言永远都不能被履行……这就是你存在的根基吗？”

虽然是疑问，但男孩的口吻中只陈述着辛辣的讽刺与悲伤

“萨菲罗斯，你的战场和复仇已经结束了。毁灭的尽头只有无尽空虚，你应该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却还想寻求更多的毁灭吗？明明拴住你的不是仇恨或者强大的意志，仅仅是……这样普通的凡人的情感。”

男孩平静地看见长刀不知何时出现在它主人的手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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