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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佛丐 大師丐蘿 <詩丐>
又是惡人谷舉兵進攻浩氣盟的日子。
丐幫十師妹輕功掠過浩氣盟頂，背一根打狗竹竿，蹲在青青竹頂隨風搖晃。她遙遙看一隊浩氣盟子弟團在一起，與惡人們刀光劍影一番，將不知為何總爬上他們家後山腰的小瘋子莫雨趕走。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哪。」
小丐蘿搖頭晃腦，深沉吟詩，覺得眼角很亮，低頭看去，果然看到最靠近他們惡人谷少谷主之處，有個少林正拼命揮舞棍棒，彷彿可以看見周遭懸浮飛動的金光梵文。
澄清一下，亮的不是佛光，而是那個禿腦門反射的日光。
丐蘿蹲在竹子頂端咯咯笑，前後搖擺。
不知是不是說人壞話的現世報，少谷主在這時候撤了，飛身向遠方遁去。那和尚和大部隊一同追擊時正巧抬頭，瞧見了一個小惡人便在上頭。少林反射性揚手，順道就給了她一記虹氣長空。
──丐幫十師妹真氣一岔，輕功難以為繼，自然便向下掉落，摔了個狗啃泥。
「哎唷！」
「……阿彌陀佛。」浩氣和尚也被自己的成果嚇了一跳，沉默半晌，乾巴巴念了句佛號。
他這麼一停，大部隊就飛掠走了，剩他一個和兩名莫逆之交，一個唐門一個萬花見少林沒跟上，從旁邊湊過來。
「準頭真足。」川中唐家堡子弟拿千機閘戳了戳趴在地上不動的小丫頭。
「這是摔死了嗎？」號稱仁心的黑袍醫者摸都沒摸傷者，他修花間的，派不上用場。
少林還在猶豫要不要去看看這被自己打到重傷的人，又想到，不對啊，從沒聽過虹氣長空砸得死人的，較真些說，這小惡人明明是自己爬太高，落下來摔著的……
「……上邪，」
迷茫不決的和尚突然聽見趴在地上的小丐幫悶聲開口。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小丫頭片子的，吟什麼佳人？
少林手一抖，一個摩柯無量就打不出去了。不知是否瞅準這個時機，丐蘿瞬間便跳起來，使出大輕功，沒幾會兒就飛得遠了，只留下裊裊餘音。
「──禿驢！下次路上相見，再來會你！」
三個浩氣抬頭看那道成了天邊一墨點的身影。
「她若不是丐幫，我還追得上。」唐門聳聳肩。
「她就算不是丐幫，我也追不上。」萬花面不改色。
「……」輕功最慢的少林表示，得了，都別追唄。
***
從那次攻防之後，和尚便發現身邊莫名其妙多了個潛伏的人影。或跟在背後、或在他化緣時偷窺、甚至倒掛著從大殿外頭瞪視回師門打坐誦經的少林。
要不是那丐蘿有影子，他都要以為枉死鬼纏上了自己。
「木魚篤篤，佛頭光光；經篇冗冗，春眠長長。」
丐幫十師妹撐肘在盤坐做晚課的他廂房窗上，拉長語聲懶洋洋念。
「油腔滑調。」少林睜開雙眼，輕聲斥道。
「舌燦蓮花有飯吃，」小詩丐笑得天真可人：「大和尚，您多久沒吃一頓好的啦？請你吃隻叫化雞要不要？」
「……貧僧不吃葷食。」
「不行，這修行不到位。酒肉穿腸過，佛祖胸中留哪！」
丐幫十師妹搖頭晃腦，一甩手便將油膩膩的油紙包扔到了少林床上，裡頭立時滾出兩三塊肉食。少林黑了臉，但再定睛看去，才看清那是數顆幾可亂真的分層石頭，上頭被淋了一層籽油。
「笑死我啦！和尚，你那是什麼表情，哈哈哈哈！」丐蘿在窗櫺上笑得打滾：「這兒好歹是佛門清淨地，我不尊你，還尊著佛祖呢！胸中菩提本無物，您塵埃倒惹得多哪！」
少林一口氣幾乎上不來。
再這樣下去還得了，哪天指不定就成了個小惡丐娘。
***
但未來的小惡丐娘被神策軍淹沒時，大師依然衝了上去。
丐幫大帽兜不知道被哪支長槍撕開了一口子，小女娃被他抓在脅下要殺出重圍時，還分不清楚好壞狠狠一口咬在少林後腰，大師趕緊將羅漢金身撤了半息，以免惡人谷小丐幫被反震得掉牙。
「女施主，你可安生點吧！」少林僧人嘆口氣，一聲大獅子吼，衝出神策軍重圍逃之夭夭。
到了安全處，那丐幫一臉生氣，不管少林開了無相回復氣血，還拿打狗棒戳他。
「你做啥帶我跑？那可是神策啊神策！打死活該！」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少林瞥她一眼。
「你想救神策？」丐幫十師妹怒。
和尚覺得心累，啊，好想回去聽師父說法。
「貧僧明明是救你吧。」他無奈看灰頭土臉、全身上下傷痕累累的小丐蘿，拉開僧衣嚴正道：「女施主還咬了小僧一口！」
丐蘿一呆。剛才兵荒馬亂，她行事全是憑一股子血性，真沒想到自己做了什麼。
看看眼前這大和尚，上半身被帶了好幾道傷，流出來的血也是赤紅赤紅的，不是佛堂裡頭那些大佛金身顏色。
望著少林腰上那一圈牙印，丐幫十師妹猛地閉上嘴，臉上燒得慌。
***
「大師，你懲惡揚善，為什麼要在耗子盟裡頭待著呢。」
揚州春和日熙下，小丐蘿蹲在屋簷上，扔給少林一顆白大饅頭。
「浩氣裡虛偽小人那麼多，你這樣依本心行事，遲早會出事的。倒不如來我惡人谷，快意江湖！」
少林身旁的唐門和萬花：「……」
「和尚，這小惡人是在當著我們的面挖你牆角嗎？」唐門震驚。
「大師，你可不能真去惡人谷啊。」萬花緊張：「你跑了，打攻防時還有誰能來幫我們拉脫敵方哪！」
少林覺得很心累。他拿著那白饅頭，又往丐幫十師妹扔回去。
「貧僧是不會入惡人谷的，施主您死心吧。」
「為什麼？」丐幫噘嘴：「你家少林寺光明僧，還不是成了我們谷裡的陳和尚？十大惡人呢，響噹噹的名頭。」
少林頭痛，他燒火棍背在後頭，運起輕功跑了。
丐蘿啊了一聲，跺跺腳也運功追去。
留在原地的唐門：「……少林也是慌了，論輕功，佛門弟子怎麼飛得過君山那夥人呢。」
同樣在原地的萬花：「……我聞到一股子有人不入谷，要還俗的味道。」
輕功中的大師：「哈啾！」
下一秒被丐幫十師妹撲上來撞下地。
***
「聽他人旖愛依咿，見情絲燎至寥了；」女子聲音清唱：「聞春桃房頂方芳，撫冬雪函若含寒。」
少林從外頭回來，循著歌聲到庭園，見兩名丐娘手蹭手、足抵足躺在園中桃樹上，一人手上一甕竹葉青。
「啊呀！」其中一個抬頭，笑了出來：「大師回來啦！」
少林之前未見過這年輕女子，只是稽首。又走到桃樹下。
「剛才那詩，可好？」樹的另一頭，才過幾年，身形便抽長得高瘦的丐娘瞇眼看他，笑如桃花。
「無對無仗……」前大師下意識說，見嬌妻瞪他，才又乾巴巴補救：
「但情深意切、可稱佳句。」
樹上另一個陌生丐娘噗地笑了出來，大概是丐幫十師妹幫中閨密吧？
少林眼觀鼻鼻觀心，當沒聽到旁人對他懼內的笑聲。
小惡丐娘長大了也是惡丐娘，他輕功逃不得、心又放不下，認栽、認栽。丐幫一躍跳下樹時，少林趕緊接住了有孕在身的前世冤家，平淡任由對方蹭了蹭自己臉龐，蹦跳著跑進宅中。
「這位女施主，寒舍雖小，仍能相迎，何不下樹來與內子好生敘舊？」
少林看向樹間那陌生丐娘，友好發出邀請。
對方將剛才整段好戲看在眼中，只是意味深長搖了搖頭。
「不啦，不打擾你們啦。」丐娘笑吟吟道：「我這徒兒向來任性得緊，仗著會讀會寫，一張嘴尖利得很……大師願意與她白頭共偕老，為師實在很高興。」
……徒兒？
少林僵在樹下，目送丐幫師父大笑擺手，抬頭大灌一口濁酒，踏駕清風而去。和尚掩住臉，轉身快步往房中去。
「你這小惡人，怎地沒有跟我說那是你師父──」
又一段絮語隨風而揚，文字融於春日中，飄得遠了。


fin
*不要在意詞曲的出現年代啦
我就只想讓丐蘿調戲大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