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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媽是代理孕母

當媽媽坐在我面前，輕聲說出「我決定成為代理孕母」時，我手裡的湯匙掉進碗裡，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我沒抬頭，只盯著那碗快涼掉的飯，喉嚨像被什麼卡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不是衝動的人。我知道。她會查資料、看新聞、反覆和爸爸討論，甚至去聽了三場醫學講座。她說：「不是為了錢，是想幫那些等了十年、哭乾眼淚的夫妻。」語氣平靜，像在說要幫鄰居照顧貓咪一樣自然。可我心裡翻騰的，卻是海嘯。

起初，我生氣。氣她為什麼要「多管閒事」？氣她為什麼不先問問我？氣她把「子宮」當成可以出借的房間。我甚至偷偷上網搜「代理孕母 後悔」，想找到反例說服她。我看見有人說孩子出生後心碎，有人說家庭關係破裂，有人說代理孕母被當成工具人——那些字句像針，一根根刺進我心裡。我開始害怕：萬一她懷孕後身體出問題怎麼辦？萬一那對委託父母反悔怎麼辦？萬一……她愛那個孩子，比愛我還多？

懷孕三個月時，我第一次看見超音波影像。螢幕上那個小小的、跳動的光點，被醫生稱為「胎心」。媽媽躺在診療床上，手輕輕放在肚子上，嘴角微微上揚。我站在一旁，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外人。那天回家路上，我故意走快幾步，不想和她並肩。她沒追上來，只在後面輕聲說：「他心跳很強喔。」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肚子像吹氣球般鼓起。家裡多了產檢單、營養品、委託夫妻送來的感謝卡片。我開始習慣冰箱裡有專屬她的葉酸飲，習慣她睡前要側睡墊枕頭，習慣她偶爾皺眉說腰酸。某天半夜，我經過她房門，聽見她低聲哼歌——是那首她懷我時常唱的搖籃曲。我站在門外，眼淚突然掉下來。原來，她不是在「幫別人」，她是在用她最熟悉的方式，去愛一個還不認識的生命。

生產那天，我跟爸爸一起在產房外等。委託夫妻緊張得來回踱步，爸爸握著我的手，掌心全是汗。當嬰兒的哭聲響起，護士抱著裹在粉紅色毛巾裡的小生命走出來，委託媽媽立刻崩潰大哭，跪在地上說「謝謝」。我看見媽媽蒼白著臉被推出來，虛弱卻笑著說：「他好小，好有力氣。」那一刻，我忽然懂了——她不是把孩子「給出去」，而是把希望「交出去」。那不是失去，是成全。

回家休養的那幾週，家裡安靜得有點陌生。媽媽偶爾會摸摸平坦的肚子，眼神放空幾秒，然後笑笑說：「真不習慣。」我沒問她捨不捨得，但有天整理她床頭櫃，發現她偷偷留著那張超音波照片，背面寫著：「2024.3.15，第一次聽見你的心跳。願你一生被愛包圍。——暫時的媽媽」

現在，我偶爾會夢見那個孩子。夢裡他回頭對我笑，眼睛像媽媽。醒來後我不再恐慌，反而覺得溫暖。原來愛不是零和遊戲——她給出去的溫柔，從未減少對我的分量。她教會我，血緣是命運的禮物，但選擇去愛，才是人性最勇敢的奇蹟。

我的媽媽是代理孕母。她不是聖人，也會怕痛、會累、會半夜抽筋醒來抱怨；但她用十個月的晨昏，證明了一件事：有些愛，不需要DNA也能生根；有些家庭，能因無私而更完整。我曾經害怕失去她，如今卻更驕傲能擁有她——一個敢於把子宮化為橋梁，把疼痛轉為祝福的女人。

而我，會繼續當那個在她身後碎念「多穿件外套」、幫她捶背、偶爾嘴硬說「下次不准再來」的女兒。因為我知道，無論她懷抱的是誰的孩子，她永遠是我——最勇敢、最溫柔、最不可替代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