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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lack Cat】

　　西奧喜歡黑貓。
　　可是，教會並不喜歡。

　　他沒有和母親說過，其實他兒時曾因心懷好奇而獨自去了村莊玩。
　　石磚的街道、叫喚的生鮮攤販、少女們捧著花束細聲笑鬧，教堂鐘聲驚擾了歇息的白鴿，振著翅飛入藍天。一片生機勃勃的美好風光吸引了未曾踏出森林的少年，原先忐忑不安的西奧像是被人們的歡笑感染，也不禁揚起嘴角，沉浸在這彷彿仙境的世界中。
　　直到一聲淒厲的貓叫，尖銳地劃破這場瑰麗的夢。被嚇到的西奧渾身瑟縮了下，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卻又止不住在意，從轉角的牆後探出頭。
　　也許，他永遠無法遺忘那天所見的景象。
　　四、五個孩子正圍著一隻傷痕累累的黑貓，肆意地踢來踢去。染著塵土與鮮血的毛髮髒兮兮的，只有那雙金色的瞳孔閃閃發亮，望著躲藏起來的西奧。也許黑貓在向他求救，可雙腿卻沉得像石頭，彷彿是被某種無法言述的恐懼纏繞住身體，迫使他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黑貓癱軟在地，再無生氣。
　　西奧顫抖著跌坐在地。
　　製造出的動靜引來了孩子們的目光，西奧只感覺那視線扭曲又怪異，看著他像是在注視黑貓那般，令他渾身發冷。
　　他拉緊斗篷，逃一般地跑向森林中。
　　很久以後，他才終於了解到，在那樣封建的時代，有太多無法被澄清的迷信瀰漫在空氣中，混雜在教會神聖的鐘聲裡，被奉為神諭。對未知懷有畏怕的人們爭先恐後地舉起手中的十字架，像是急於對神明表示忠誠，他們殺死了被視為魔鬼寵物的黑貓，對未曾謀面的女巫肆意謾罵，又興奮地對在聖潔之火中燃燒的女子露出笑容，以她痛苦的喊聲為樂伴舞。
　　西奧沒能見著母親的最後一面，只能看著遠處村落那湧入天際的黑煙落淚。
　　沒有人喜歡黑貓，哪怕牠純潔無瑕。

　　他沒能和達米安坦承自己的身分。
　　自從得知了對方的目的是為了狩獵女巫，西奧總是惴惴不安，害怕達米安總有一天會戳破被他隱瞞的真相，將與他一同在餐桌上享用下午茶的權利剝奪而去。
　　沒人告訴他該如何面對像達米安這樣的獵巫者，也許他該為母親的逝去而憤怒、為自己可能成為下一個目標而害怕，可他最割捨不下的，還是達米安——他不想在那雙墨綠的眼中看見對自己的厭惡。
　　達米安是個溫柔的人，西奧看出了他隱藏在彆扭底下的柔軟。達米安不肯承認自己的關心，卻又對自己的縱容毫不掩飾，總是一面說自己吃不慣稀粥，一面把碗裡的食物全部吞下肚，以「不浪費食物是美德」為藉口。而西奧是在自己也吃了一口粥後才發現自己忘了調味，稀稀糊糊的並不好吃，可他看著達米安面前空了的碗，又忍不住欣喜地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西奧記得達米安是這麼問他的。
　　母親死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窩心的感覺了。他為自己能獲得那幾分不坦率的情意而暗自竊喜，同時又感到自己無比的卑劣。
　　他無比清楚自己是在欺騙達米安，可若是不這麼做，他連喜歡對方的資格都會失去。西奧將罪惡感的種子嚥入腹中，也許它會以他的血液與謊言為養分，直到某天長成參天大樹，將他殺死也說不定。
　　如果那天能晚點到來就好了，他想。
　　對了，關於達米安的問題，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西奧是一隻黑貓。
　　可是，教會並不喜歡。
　　他想，達米安也應該不會喜歡吧。

　　「我只是覺得，達米安對我太好了！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