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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心聲】


　　「那個紅髮人類身邊的男人怎麼一直換啊？」

　　突然響起的話語，差點讓正在喝茶的伊曼紐爾一口茶水直接嗆住。青年抬眼望著坐在他對面的花葉，聲音的主人分明不曾開口，只是用手托著自己粉嫩柔軟的臉蛋，好奇又納悶的望向坐在不遠處的另外一組客人，頭頂的粉紅花朵隨著微風輕輕擺動著，伊曼紐爾卻清楚的聽見了那句驚世駭俗的吐槽。

　　儘管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將自己的動搖完美隱藏在一如既往的微笑中，可倘若有人仔細觀察他的提著茶杯的手，便會發覺那優雅動作中細微的顫抖。

　　可花葉像是對此絲毫不察般，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繼續投下了重磅炸彈：「因為她的頭髮像火焰一樣很好看，所以才記住那個人類的……可是每次遇見她，她都會和不同的人在一起，人類換朋友的速度怎麼這麼快啊？像我都只喜歡跟伊曼玩。」

　　對於自己的伴生精靈那天真無邪的想法，伊曼紐爾放下茶杯的手不由得一頓，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為他的單純感到安心，還是該為他對友情與愛情間模糊不清的界定感到無奈。

　　伊曼紐爾順著他的目光向一旁望去，果然見到了一名身材姣好的紅髮女子和褐膚的壯碩男子，從兩人周身那顯而易見的曖昧氛圍和互相餵食的舉動，不難猜測他們大概是在約會。伊曼紐爾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又默默啜了一口茶，喝起來卻沒滋沒味的。他想，如果自己沒有莫名其妙的聽見花葉的心聲，或許還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那對人類「情侶」。

　　他也理解，人類和精靈作為截然不同兩個種族在情感觀上產生的認知差異，可眼下這不知是「女人腳踏數條船」或是「女人玩弄男人感情」的詭異情況，伊曼紐爾並不希望情感經歷是一片白紙的花葉接觸到這樣的反面教材。

　　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啊。伊曼紐爾放下茶杯，又加了幾塊方糖進去，茶匙攪動時與陶瓷杯壁碰撞，發出了清亮的聲響。

　　從周圍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沒有對花葉的聲音有所反應來判斷，伊曼紐爾猜測應該只有自己能聽見——儘管他更希望自己不曾聽見，他對陌生人糜爛的情感史真的半分興趣也欠奉，還嫌髒了耳朵。他不曉得為何突然能夠聽見花葉的心聲，此地並未有過使用魔法的痕跡，自己和花葉的身體精神也沒有任何異常。

　　伊曼紐爾對這無法解釋的狀況感到警惕，可眼下也確實沒有任何會危害到他們安全的跡象，青年只好暫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繼續假裝自己一無所知。

　　他早該知道答應陪著花葉到外圍玩並不是個好主意。

　　完全不曉得自己的想法全被伊曼紐爾聽去了的花葉嘟著嘴，低頭看向自己手指間夾著的叉子，轉來轉去的研究著，神情專注的彷彿那小小的餐具是個世紀未解的難題，就在伊曼紐爾困惑於他唐突的舉止時，又是一句心聲冒了出來：「不過，他們為什麼要用自己的湯匙餵別人吃飯啊？真奇怪，那難道是人類對朋友表達親近的方法嗎？」

　　注視著花葉那副被勾起好奇心的模樣，伊曼紐爾決定先阻止他偏離正確軌道的發想，以免誤會越來越大。

　　也避免自己再聽到其他更勁爆的消息。

　　「花葉，怎麼一直在發呆？」伊曼紐爾一開口，便吸引了花葉分散的注意力。

　　粉藍髮的精靈這才像是回過神般，燦金的目光落在微笑著的伊曼紐爾臉上，他無辜的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漾開一抹笑容：「沒事！只是在想事情！」隨後用叉子切下一塊自己點的黑巧克力蛋糕——出於對「新品」二字的好奇，花葉才在琳瑯滿目的餐品中選中了它。巧克力這東西是人類的舶來品，幾年前才透過貿易流入精靈的國度，一直以來對吃食興趣缺缺的伊曼紐爾也還沒有親自嚐過。

　　便見花葉將蛋糕送入口中，沒想到下一秒整張小臉就像是受到衝擊般皺了起來，「天啊，這到底是什麼！好苦！好難吃！」花葉氣呼呼的心聲在伊曼紐爾腦袋裡大聲的回響，青年嘴角不禁僵硬了一下，感覺自己不知是頭還是耳朵在隱隱作痛。

　　「唔……」花葉委屈的癟了癟嘴，雙眼淚汪汪的，身旁的蝴蝶花也無精打采的低飛著，像是被苦到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可看著他鬱悶低落的表情，伊曼紐爾又忍不住覺得好笑。「早知道就不要點這個了，剩下的蛋糕怎麼辦……」沮喪的聲音到此頓了一頓，隨後像是恍然大悟般再次恢復活潑開朗，「對了，要不然我也來餵伊曼吃好了！」

　　伊曼紐爾甚至都還沒回神，就看見花葉說到做到的插起一塊蛋糕，然後伸長手遞到他的嘴邊，圓潤的雙眸閃亮：「這個味道很特別，伊曼也嚐看看！」

　　如果不是早已一字不漏地把花葉的真實心聲聽進耳裡，伊曼紐爾看著他討巧裝乖的表情，可能還真會覺得他是覺得好吃才要與自己分享。或許是覺得花葉小小的惡作劇實在可愛，又或許是他試圖餵食的姿態過分的惹人憐愛，便也像是鬼迷心竅般，沒有選擇戳破，而是順從的把頭湊過去，輕輕咬在銀叉上。

　　醇厚的苦甜在舌尖上融化，入口微澀，卻在尾韻稍稍回甘。巧克力並沒有花葉所說的那麼苦，可對於嗜甜的小朋友來說，大抵還是「吃不了苦」的。伊曼紐爾勾起嘴角，「嗯，很好吃。」

　　「什麼？」說出口的話語和心聲重和起來，花葉藏不住滿臉的吃驚，明明自己已經確實嚐過了苦澀滋味，可看著伊曼紐爾若無其事的笑容，似乎對自己的判斷開始半信半疑起來，畢竟在他總無意識相信伊曼紐爾是正確的，「難道真的很好吃？」於是又吃了一口蛋糕。

　　下一秒，他的表情再次垮下去，「伊曼，你騙我！明明就一樣難吃啊！」花葉鼓起臉頰，拋下叉子從座位上跳起，朝伊曼紐爾軟軟的捶了幾拳。

　　伊曼紐爾忍不住為他不分青紅皂白的責怪輕笑出聲，他並沒有說謊，可在花葉眼裡想來不是這麼回事。「好，是我錯了。作為補償，我幫你把蛋糕吃完吧。」

　　「好啊！那我餵你！」花葉聽見伊曼紐爾認錯，心情很好的點點頭。

　　「……花葉，餵食是只有對很親密的對象才能做的，所以你不該這麼輕率的說出來。知道嗎？」伊曼紐爾搖搖頭，他畢竟已藉著花葉的懵懂佔了一次便宜，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的，不然他擔心花葉會心血來潮就說要餵別人。

　　卻沒想到，花葉聽見這番話後只是困惑的歪歪頭，「那我為什麼不能餵伊曼？」

　　青年短暫地愣了一瞬，在意識到這番話語的意義後，又不禁柔和了眉眼，「你可以餵我。但是，你不能對其他人這麼做。」

　　遲鈍的花葉不明所以的點點頭，「知道啦。」



　　「真漂亮啊。」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瞇著眼睛差點就要睡過去的花葉驚醒了。「呃？什麼？什麼東西……」腦袋昏昏沉沉的花葉本想搖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些，卻只因為蓬鬆的頭向旁邊轉了幾度，就被一雙寬厚的大手給按住了。

　　「頭髮還沒紮好，不要亂動，花葉。不然又得重綁一次了。」

　　與先前一模一樣的溫和嗓音從身後傳出，花葉當然認得那是誰，也想起了自己正在做什麼，他舉起手中的鏡子對著自己一照，便照出了那名嘴角噙著淡淡笑意的銀髮青年，和他靈巧交織著藍粉色髮絲、梳成三股辮模樣的修長手指。「都是伊曼的動作太慢了啦！我快要睡著了，頭髮卻還沒綁好！」花葉打了個呵欠，又撒嬌般的嚷嚷抗議著，柔軟的拳頭在空中揮舞，被伊曼紐爾笑咪咪的閃過。

　　「對不起，再等我一下？」

　　「……好吧！那，真的只能再一下喔！」

　　「好。」

　　活潑好動的花葉覺得自己憋悶的快要炸了，但他為了伊曼還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他真是為伊曼付出了好多啊，好感動。

　　這時，他又聽見伊曼紐爾的聲音響起：「看來得快點梳了，小朋友不耐煩，急著出去玩呢。」可奇怪的是，花葉透過鏡子很明顯的看見了，在這聲音響起的時候，青年卻並沒有張開嘴巴。

　　驚訝又困惑的花葉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又忍不住對青年問道：「伊曼，你剛剛有說話嗎？」

　　「沒有。怎麼突然這麼問？」伊曼紐爾手上動作不停，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表示否定，拿下手腕上的髮繩在細長辮子的尾端綁了幾圈，可旋即花葉又聽見了聲音，嗓音裡是那一貫溫和的表情上絲毫看不出的疑惑：「我應該，沒有不小心把心裡話講出來？」

　　聽到這裡，花葉的困惑茅塞頓開——原來，他是聽見了伊曼紐爾的心聲！

　　他並沒有想得太多，只覺得發生這麼好玩的事情實在是太有趣了，便也沒有告訴伊曼紐爾他的秘密，「沒事！應該只是我聽錯了而已！」

　　見不明事情真相的伊曼紐爾不疑有他的應了一聲，花葉心裡偷笑著，他實在是好奇伊曼平常到底在想些什麼。不曉得平時總是優雅得體的他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秘密糗事？

　　沒想到，青年的心聲再度響起時，內容卻讓表情洋洋得意的花葉猝不及防的僵硬，倏地炸紅了臉：「花葉的頭髮果然很漂亮啊，柔順又有光澤。」

　　他猛地想起那一句把自己喚醒的「真漂亮啊」，就感覺自己快要被煮得熟透了，本來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結果伊曼紐爾又毫不知情的在心裡補上一擊：「雖然散髮的時候就已經很可愛了，但這種編髮一定也很好看。」花葉「啪」的一下用雙手拍在像是要燒起來的雙頰上，那下手是打得真響，這動靜把還專注在綁髮上的伊曼紐爾弄的一愣，正在用白紫相間的髮帶綁上蝴蝶結的青年只得暫停手邊的工作，關切到：「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花葉？」

　　「沒事！我真的沒事！伊曼你專心弄頭髮就好！」花葉胡亂的說著搪塞的話語，雙手始終不肯放下來，一放下來就會讓伊曼見到自己此刻滿臉通紅的奇怪表情。

　　這全都要怪伊曼！花葉在心裡對著伊曼紐爾形象的娃娃又捏又揉。誰讓他突然想一些平常都不會說出來的誇獎的……

　　想著想著，他又忍不住高興的傻笑起來。

　　殊不知自己身旁翩翩飛舞的蝴蝶花早已用另一種形式將他徹底暴露了。

　　不解的伊曼紐爾看著花葉突然害羞扭捏起來的模樣，儘管他情緒不斷變換的樣子很生動可愛，但青年似有那麼一瞬感覺到，與自己相差百歲的伴生精靈終究還是產生了被人類稱為「代溝」的隔閡。

　　伊曼紐爾搖搖頭，把這種想法拋出腦海。

　　「還是趕快把頭髮編好吧。」花葉又聽見伊曼紐爾的心聲，溫柔的嗓音裡流露出些許無奈和縱容，卻是他向來不溢於言表的真心偏愛：「也許他還不習慣倏髮的感覺，可這也是為了讓他不會像上次我被衣服上的飾品卡住頭髮，不然小朋友又得被扯痛了。」

　　花葉聽著聽著，就愣住了。

　　幾天前，他偷偷躺在伊曼身上睡覺時，確實發生了這麼一回事，他都不知道自己頭髮是卡在了哪，只是轉一下頭就會被扯得發痛，他又著急又委屈。是伊曼一邊輕聲安撫他，一邊輕柔解開被纏住的地方。

　　沒想到這麼一點芝麻綠豆般的小事竟如此被他放在心上。

　　花葉緩緩放下了手，儘管臉頰上還是有點紅，但是在明白了伊曼紐爾今天特地提起要幫他綁頭髮的理由後，又覺得自己似乎沒必要藏著，相反的，他認為自己應該要讓伊曼知道，他很高興。心底那股暖暖甜甜的感覺，讓他又不禁透過鏡子偷看了神情專注的青年，越看越開心，越看越歡喜，直到他再也藏不住臉上的雀躍笑容。

　　「梳好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伊曼紐爾將最後的蝴蝶結打上，隨即鬆開手，主動向後退了退。

　　可花葉不管這些，不論伊曼綁的是什麼髮型，是醜是美，在他心裡就是最好的。「謝謝伊曼！我很喜歡！」身材嬌小的精靈笑容燦爛，甚至看都不看自己的髮型一眼，轉身便撲在了毫無防備的伊曼紐爾身上，青年因愣怔而瞪大的雙眸倒映出他的身影，幾乎是下意識的伸出雙手要去扶住他，卻被那衝擊力向後一推，兩人便雙雙倒在了地墊上。

　　一瞬頭昏眼花的伊曼紐爾只感覺到後背隱隱作痛，青年望向被他護著而沒有直接摔在地板的花葉，本想開口關心他是否有受傷，卻在下一秒意識到花葉此時正以跨坐的姿勢趴在他身上，過於貼近的距離讓他有一瞬的僵硬。

　　不知所措的情緒只維持了幾秒，便迅速被他掩飾過去，伊曼紐爾像是安撫般用手輕拍了一下抱著自己用頭胡亂磨蹭的花葉，不知是輕笑還是輕嘆了一聲，問：「怎麼了？」

　　花葉嘿嘿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開心！」

　　因為花葉不安分的蹭，原本整齊的編髮又有點要被弄亂的跡象，伊曼紐爾無可奈何，看著他幸福洋溢的神情，也跟著笑了：「那，我下次再幫你綁其他髮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