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真一同進去?」
「那我再想想。」
  他們倆人站在路邊,遠山的餘光已經看不見,街坊閉門休息,而有些地方正燈火通明的招呼著人。
  苑遲伸手撫上左臂的時候,公子眼尖地發現了。
「衣衫太薄?不應該啊……小廝的衣服比丫環厚實多了。」
「我是看那些姑娘穿得少,連著我也冷了起來。」
「難道不是你身板……」
「行了行了,別說了。隨時張口就來,春深真心佩服公子。」
「好罷,我想好了,還是隨你去,不讓她們碰到我就行了。」

「那我也想好了,你不去為好。」一把紙扇攔了過來,執扇人擰著眉頭看她。
「哪有大戶小姐去逛花樓的。」
「不行不行。」
  他們就這樣站在一個街口外,看著入夜裡張亮著紅燈的樓閣,送往迎來的也有馬車貴客,而他們遲遲未定。
「我都裝成小廝了!」
「哪有這麼矮的小廝,弄得不好還說我奴役孩童。」
「啊?公子慎言。」
「好了,不拖磨時間了,堂口的乞丐說了,看到縣令跟搖光的李掌事前後腳進了春風樓,既然你上次遇到那事,那繡莊裡的也泰半不是正經人。」
「但我一人站在樓外也太惹眼。」
「我想想。」
「知道了,我們去找輛馬車,到了之後你裝成馬伕在附近等我出來,累了就在裏頭待會,真有什麼事我出來也有個照應。」


  咖噠咖噠聲的馬蹄與輪軸運轉聲在路上迴盪,好似有些突兀,其實走近花樓那幾處的街坊時,四處是人聲鼎沸的,來往的車駕也不只他們,但苑遲就是覺得那蹄聲太響,響得心慌,大抵是心虛的關係。
  外頭的車伕駕著車,他們在裏頭說話。
「那天我趁你帶走掌櫃,看過他們的繡品了,其實沒有看到與水沉箱裡的衣物紋樣相似的。」
「不過我覺得奇怪的是繡娘。」
「繡娘?」
「我當時沒多想,倒是回去飲了些酒後,睡前才回想起她們的神情。」
「那神態我當時以為是兢兢業業,甚至我經過她們窗邊、門前她們都毫無反應,一眼都不曾瞧我。」
「但我後來明白了,那是恐懼,她們似乎畏懼著什麼。」
「……好。」
  馬蹄聲停了,外頭的人揭了簾子,公子馬上向她比了手勢,苑遲就往裡頭坐了更深一些,讓門口的迎客女子見不到她,車伕與公子言語幾句,就把馬車停在離樓口不遠的地方。
  有些明火的光亮,也不至於在燈下引人注目,車伕停妥之後離去,她便鑽了出來坐在前頭拿起栓繩李代桃僵。

  她不知道公子進去會遇到什麼人、能不能成功聽到繡莊的線索,也不知道所謂的花酒是什麼,不過進出的人看起來衣著都不差,公子也說過是享樂的地方,可能是吃好、喝好又有好多人服侍,這樣說來也挺適合公子這樣挑剔的人,雖然公子說他也是第一次去。


  又過了好些時候,她在外頭掐著指頭算,公子進去一個時辰左右,樓口的管事看起來是個頗有風姿的婦人,搖著團雲扇正在招呼客人,有個男子下了車駕就神神叨叨地扯著她不知道說什麼話,婦人馬上向後招了好幾回手,有兩個衣衫單薄的女子馬上迎了出來,那不知名頭的爺一把摟過了兩個,她們便像無莖的花兒軟倒在他身上,三人成行,笑語晏晏。
「花樓……便是這樣的嗎?」苑遲馬上掩住了雙眼,感覺到從脖頸爬上的羞紅,一路蔓延到了耳際。
  那公子方才進去時,不就也是如此?
  平日走在路上時就被小娘子們拋來的花碎飛打得滿身花瓣,進了花樓那還得了?

  她想著要放下馬鞭跟馬車,就看到遠處有些爭吵聲。
  也是花樓門口,有個小姑娘被人推倒在地上,兩邊還有兩個針鋒相對的男子,管事的人走出來笑著臉排解,就是沒人看一眼那姑娘的傷勢,她連忙走了過去。
「姑娘?我扶你起來。」
「多謝……公子。」
「不好,傷著臉了。」
「我房裡有藥的,不打緊。」她也忘了自己裝束,大大方方地攙扶那女子,恰巧樓裡的姑娘也沒男女之防的規矩,倒是兩個都自然相待。
「媽媽,我先回去一趟,看丁公子還是王公子哪個定下了,再讓柳兒來喚我可行?」
  管事的婦人正想說些什麼,轉頭看到她磕破了腮邊,還緩緩流下些血,馬上就擺了擺手讓她進去。
  外頭的爭吵還繼續著,苑遲這才明白是這兩個爭風吃醋的,一時不察才推攘到她,她扶著姑娘沒說什麼,倒是看見她虛垮的紗袍欲墜不墜地在肩邊,她就伸手去攏了,一把把外袍拉上來整整齊齊的,引得姑娘多看了她好幾眼,苑遲倒是沒多想,一路隨著姑娘進了房間。
  那女子也沒拒她,就讓柳兒留下茶水出去了。
「公子……不,姑娘怎麼稱呼?」
「我真這麼不像小廝嗎!」那姑娘立馬就笑了,真心的。
「沒人來春風樓還幫著妓子穿好衣服的。」
「夜裡風寒,你又才摔著……」
「不是說您不好,多謝姑娘了,那奴家先說罷!奴家名容香。」
「小女子名春深。別說了,先上藥罷!」

  等容香抹上藥粉,苑遲才想起,她這不是進了花樓了嗎?

「春深姑娘想什麼呢?」
「想到我家郎君命我在外等他呢!然而如今竟就進來了。」
「呵,是哪家公子啊?逛花樓帶婢子來。」
「不好說,容香姑娘應當不識的……」
「怎麼會?春風樓裡『左右逢源』、『盈盈秋水』、『紅袖添香』,這不是排行第三嗎?」她舉起衣袖給她看,苑遲這才注意上,那正是紅豔豔的朱紅色,袖口兩道雲帶繡,重重疊疊交繞,是漂亮的緗色。
「樓裡多少眼睛,來的人就是沒點上奴家,也一定知曉一二的。」苑遲想了一會,就是琢磨著怎麼說。
「是搖光繡莊的李掌櫃。」
「那怎麼可能不識,李掌櫃可是常客,月裡就來個四五回,樓裡的姑娘沒有不知道的,各個都點名過。」容香瞅她一眼,把手上摔污的團扇丟到一旁的小几上,換了把新的。
「我不大受郎君待見,便不常帶我出門,想來是因為這樣才與容香姑娘說得有些出入。」
  容香倒是沒應她這句,只是把團扇掩住了下半張臉,單單露出一雙狹長而俏的眼眸對她眨了眨才說話。
「春深姑娘別說笑了,你這副模樣,怎麼能不招李大掌櫃喜歡。」她伸手抹了抹苑遲的臉,一點粉墨未施,依然是膚白眼圓,遠山眉俏,滴溜溜的眼珠兒靈動,未上口脂的唇映著淡淡血色,倒像近白的杏花瓣。
「……。」苑遲按著心口不敢說話。
「你不是李掌櫃的人。」
「奴家有心相交,春深姑娘卻不肯說實話。」
「我不是有心騙姑娘的!知道姑娘人好,對不住你的心意,只是……想知道李家的事才出此下策。」
「呵呵,不打緊,自是知道春深姑娘有事,我這兒呢和你多說點無妨,看外頭丁公子跟王公子還沒打完,今天就算我倆交個朋友……,當然,若是春深姑娘不嫌棄奴家。」



  她聽完的時候還有點怔忡,柳兒已經進來喚了,容香便要拉著她一塊出樓,免得在樓裡撞上誰,給人誤會了。
  但就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們前腳才出去,容香剛上了王公子的馬車,後腳就有個人上來追著苑遲走。
「姑娘,別走啊?穿成這副模樣出來,該不會是想私逃吧?」
「我不是樓裡的姑娘。」
「那每個私逃的都這樣說,你也換個詞兒唄!」
「我真不是!」

  天哪,她是真的沒有小廝的樣,公子說得對,隨便一個人看她都說是姑娘。

「你過來吧!」那個人伸手就要抓住她的衣袖。
「啊!別追了!」苑遲已經跑到樓外了,那人卻追著小跑。
「她不是。」她還以為是公子,正高興抬頭,沒料到是沒見過的生人,似是路邊經過而已。
「你怎知她不是!」
「她說了她不是,況且,春風樓的姑娘手腕處都有三道梅花烙,腳上繫有銀鈴,怎麼可能這樣無聲無響的出來。」
  旁邊的管事媽媽也注意到了這裡,才走來勸走那莽夫,口口聲聲應了說這姑娘真不是,還給他換了匹姑娘才安撫下來。

「多謝這位公子搭救。」苑遲連忙給他做了一揖。
「不過言語一二,不必言謝,倒是這時間了,姑娘一人恐多有不便,不知家宅何處?」他後退了些,虛虛受了。
  苑遲見他進退有度,溫文有禮,眉眼煞是乾淨好看,方才又受人解救,心裡便突生了幾分好。
「我與府上郎君外出,暫時就下榻滿福客棧。」
「那我送姑娘一程吧?府上主人還未出來?」

  苑遲轉頭看了一眼在墨黑色的夜裡顯得張狂的繁華燈火,剛剛的事情她是真受不了了,多留在這一刻彷彿都會再碰上一次,公子又不知何時能出來,她也不敢一個人待在馬車上了,此刻也確實不想自己獨身一人,便留下紙條在馬車裡,隨著那人走回客棧。


  不多時,夏沉霜後腳也出來了,他已然在春風樓待了三個時辰有,想了這一路的遭遇,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是不會再踏入花樓的,先前跟苑遲說的小陣仗、不比盛京的什麼,都是因他還未見過煙花女子,一個接一個的都想化成花,恨不得拋在他身上,一路躲閃,又要打聽,只確定了縣令與李掌櫃兩人同在一間雅間會晤,其餘一概不知;樓裡的花酒也不如想像,還遠沒有那日與苑遲喝的梅酒質樸醇香,就是一派濃烈、濃香,慣不是他喜好的,盤裡的吃食與奔波時的相比倒是好上許多,但要跟京裡比又差得雲泥,用了一些也沒繼續。
  唯有他現在手裡包好的桂花糕,香甜又不膩口,他只嚐了一口便立馬喚來人,又包了一盤要帶回去。
  好不容易擺脫那群想拈他的花草,他忍不住地腳步輕快起來,想到苑遲大抵在馬車裡也等到累了,他又彎了彎嘴角。
  他心緒高漲、很是愉悅,卻在看到空蕩蕩的馬車時減了三分,看了紙條駕馬車回客棧時,正巧碰見在門口與男子說話的苑遲,那巧笑倩兮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在蓮心亭看過的滿樹杏花飄散,而眼前那來路不明的男子,怎麼看都像那朵礙眼的紅杜鵑。
  等他交付與客棧商借的馬車,正好與那男子擦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沒有看見他的苑遲正在上樓,他接著後,就隨著上了樓梯。
  今夜不平靜,聽得背後聲響,苑遲嚇得足下一滑,夏沉霜立馬衝上階,從後面輕輕攬住了她。
「嚇死我了,還以為又是誰。」
「還能是誰?剛剛的門口公子嗎?」夏沉霜略略挑眉看她,等她站穩了就放開手。
「什麼門口公子?你是說李主簿嗎?」
「你怎麼能在花樓門口都能結識人?」
「那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出來?我在門口都……都,算了遇上一些糟心的,還好有李主簿搭救。」她嘴上是沒說,但嘴角垂垂的,眼尾也無精打采的。
「怎麼了?」
「跟繡莊差不多吧。」
  他伸手想去拉,又覺得禮儀不合,就這樣懸著手看著苑遲。
「受傷了?」苑遲倒是看懂了,就轉了個身給他擺了擺樣子。
「倒是沒有。以後怎麼辦,待在外面也不行,進去也……。」她想到樓裡的樣子,搖了搖頭。
「沒有以後,以後我也不去了。」苑遲看了他一眼,這話怎麼聽起來像是在心疼她。
「菜太難吃了。」她微微笑了,還是那個夏公子。

「菜品不如何,但他們廚房做的桂花糕還是很不錯的。」夏沉霜本來想拿給她,又想到她剛剛對那個主簿的臉色,提起的手忍了忍又放下。
  突然又不想給了。

「哇!就是這個嗎?」苑遲卻一秒發現他左手裡的油布包,正伸手想接過來,他不自覺地就鬆了手。
「多謝夏公子!」她一臉歡喜地抱著小油布包,裡頭散著四五塊發著淡淡花香味的糕。
「這叫做搶,那我帶回來要吃的。」
「不過,既然你喜歡那就讓你搶一回吧,記在帳上。」他含住了嘴裡的笑意,憋著說話。
「我記得夏府官拜三品,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計較?」
「等等……這幾塊怎麼碎了?」
「可能因為客棧門口風景分外好看吧。」
  苑遲聽不懂的,知道公子在揶揄她,不過也懶想其中涵義,公子哪天好好說話就不是公子了。
  今天能搶幾塊糕吃點也好,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