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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子





  釘崎並不喜歡哭泣,即便心情不好,或是感到憤怒也不愛流眼淚,那是因為她知曉遇到困境需要靠自己的實力去解決,可能會多花點時間、付諸體力及精神,還要熬過孤身一人的寂寥感,可人生畢竟是自己的,不會因人輕易撼動、也不容許自己過度軟弱,傷心後還是要提起精神面對所有難題及困苦。

  這些她都知曉,但也同樣知曉挫敗、罪惡感有多重,像是壓在胸前的巨石,沉得無法呼吸、感到痛苦,生理的淚水便會不自覺地奪眶而出,那是喪盡了所有可能後的低落感,她是難過沒錯,難過自己的無能為力,難過自己的軟弱。




  結束整日的工作,釘崎並未感到放鬆,只是單純為這爛透的一日而嘆了口氣。

  此刻接近傍晚,照理來說她現在坐在河岸邊能夠欣賞到斜光燦爛,若光倒映在水面上更是絢麗,波光盈盈之景能夠瞬間消散心中的陰霾。但放眼望去,夕陽被烏雲遮蔽,就連河水看上去也暗沉沉的,就像她此時此刻的低落感。

  她覺得今天所有事都不在掌控中,說是失控也不違過。清晨臨時被叫醒,昨日的疲倦尚未恢復,天未亮就站在危險的陡坡上與咒靈顫抖,本就因為沒睡飽和冷風激起不悅之心,豈知咒靈雖然攻擊力不高、但行動與軌跡格外狡詐,花了些時間才解決;爾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下個任務地點,她在移動期間中隨便吃了超商買的飯糰填肚子,但運氣實在太壞,她挑選的口味品名似乎不錯,實際上難吃得要命,不過沒時間抱怨,幾口吞下肚後繼續展開任務;飯難吃無所謂,新製好的裙子被勾破不要緊,可是當一個人執行任務的期間她還真有點想念虎杖和伏黑。

  那兩個男人一個愛笑、一個總是不笑;一個話多、一個總是不說,但她無可奈何,那是她唯二的同儕了。雖然釘崎可以提出他們百百條缺點,卻也深知他們有多麼溫柔,明明都是執行任務的咒術師,不該男女有別,不過在戰鬥過後他們給的無一不是關愛與保護:不讓走道路的外側;任務之外不會讓她提重物;時刻記住她是女生,不是戰友;虎杖時常親自下廚給她和伏黑,而且他的手藝很好,能用最簡易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料理;伏黑不愛說話,但心細如髮,有次還用隨身攜帶的針線盒替她縫補了裙子上的破洞。

  釘崎從未想過會和他們如此親近,現在甚是思念。

  可是因也思念所以不願回去。

  若是他們看到她沮喪的臉,可能會對她過度關心。釘崎與他們的關切之情是相同的,她才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所以她寧願一人坐在此地,想等心情稍微平復後再回去。



  「釘崎。」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其實心底感到非常高興,可自尊讓她將頭埋進雙膝裡,不讓自己充滿挫敗的面容給他們看見。她重視他們,就因為如此珍視,並不想隨意撒氣在他們身上,也不想給他們造成困擾。

  「妳為什麼不看我們?」

  「因為我累了。」

  「今天還好嗎?」

  「今天過得爛透了。」她誠實回答。釘崎也不想追究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不過他們想要知道答案有很多辦法,差異只在會不會來找她罷了。



  也是。不然她不會這樣賴在原地無理取鬧的吧?虎杖和伏黑無聲相望,給了對方無奈的笑容。



  三人靜默半晌,靜得連河水流動及風聲都被放大了。

  釘崎何嘗不知自己是在鬧脾氣?她只希望現在虎杖和伏黑能離開自己。

  轉瞬間釘崎憶起前兩週的事情。休假日時虎杖和伏黑陪同她去街上購物,因遇到連續假期,剛好又是街道上最熱鬧的時刻,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但他們的目光停留在街邊落單的小女孩。既然看到了,他們的個性不會坐視不管,幫女孩找家人也好、送去警局也罷,總之不能讓她獨自站在原地。豈知女孩身材嬌小,性格相當執拗,虎杖和伏黑勸說了好久她都不願隨便離開、聲稱家人會來找自己,於是他們三個人只好蹲下身軀,留在街角約一小時,終於等到她的家人來找她。

  三個高中生圍著女孩的情景現今回想起來有些不妙,可釘崎忽然想到,現在自己不就跟那時的女孩一樣嗎?



  但是虎杖和伏黑依然沒有離去,反倒是一左一右地坐在她的身旁,距離不近不遠,她能感覺衣料輕蹭過彼此的觸感,還有不知為何感到心癢難耐。心在躁動,想大吼、吼叫到眼角都能擠出淚水,可她抑制住這些衝動的念想,自暴自棄地沉默不語。

  「可是今天都爛透了,明天開始就只有好的選項吧?」虎杖的話很樂觀、天真,但是事實沒錯。「釘崎累的話我可以揹妳回去喔。」

  伏黑道:「我們不是來找妳,我們只是帶迷路的孩子回家罷了。」

  伏黑的聲音低沉且溫柔,他的語言似乎能沁入皮膚的紋理,讓血液變得溫暖。

  而虎杖的話很簡單,他並不擅長說甜言密語,可就因為不擅長,所以道出口的每個字詞都充滿著真誠,沒有絲毫虛假,唯有疼惜而已。



  他們還說過去的悲痛沒辦法挽回,可是能夠從原地重新開始。



  「我們回去好嗎?」



  他們對釘崎是真的很好。

  並不是男女之分,只為了他們的相遇相識而努力著,想要對方過得高興、平安,雖不知未來能否繼續聯絡,但能夠順利長大就好,就算以後不見面也行——



  想到這些,釘崎才緩緩抬起頭,眼圈泛紅、卻始終未落淚,她揚起勉強的笑容,像是在凜冽的嚴冬中綻放的花,明豔動人,「回去吧,我想吃虎杖做的飯。」



   被冷風冰凍的時間又開始流動,風吹雲移,夕陽染紅了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