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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海。

跟火之區域的沙漠一樣無邊無際的開闊平面,上頭有著由風吹出的波紋。

只是沙漠是乾涸的,寧靜的。
而海是濕潤的,會隨著波浪互相撞擊或拍打到海岸發出一陣陣唰拉唰拉的聲響。

那些聲音比起不分晝夜都寧靜無比的沙漠,意外地更令人感到平靜。

*

一切發生得突然。

他信步來到高處的陽台,為了明日共同防禦工事會議,王都騎士團的副團長預計再過不久就會抵達。理論上差不多能夠在地平線上看見那隊人馬了。

如果看不到,那就能肯定是副團長怠忽職守,沒能遵守約定抵達太陽城的時間。

不過今天的風沙怎麼那麼大?
太陽城的年輕城主皺起眉頭,褐色的手指不耐煩地將火紅的長髮梳至耳後,轉向風沙吹來的方向時,


已經來不及了。

*

沒有魔力波動,所以發現得遲了。

也可能是因為那來得太過迅速。

高高立起的整片黃沙鋪天蓋地而來,他看見元素精靈們拼命地在沙浪前聚集成一張大網,試圖阻擋沙浪的推進。


然而燃無可燃的灰燼唯一優勢,就是再也沒有可以被火焰掌握的弱點。


為了保護城民而成的火網,無力地毀在沙浪底下。

連警鐘都來不及敲響。


他也好不容易才在持續的震動中移動腳步,退進室內,關上七彩的落地玻璃窗。

細沙打在牆上打在窗上持續堆疊唰拉拉拉



唰拉





*

其實沒什麼印象了,那一段時間發生的事就像泡進了溫熱的澡盆裡一樣,聽不清楚、一片模糊。

吉羅向他報告了很多事,城內上上下下的僕從政務官們也對著他七嘴八舌,他應該也分別做出了不少指示,但在他腦海裡,這一連串的往來對話怎樣都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樣子。

唯一清楚記得的是那道水藍寶藍與雪白構成的人影緊緊將他擁入懷裡。

難得地在其他人面前喊了他的名字。


沒有加上城主。
單純地喊了他這個人的名字。

*

「這就是你所謂的救兵?」

面對一臉倔強眼中卻充滿悲傷的騎士,他壓抑著內心的衝動,沒有大吼出來。

騎士透過無良吸血鬼在太陽城內設置的緊急用傳送鎮回到王都搬救兵,找來了擅於賑災的祭司和其他幾位常駐光之區域的大魔法師眷屬,也帶來了整隊王都騎士團人馬。

總是友好地招待前往光之區域時的啖天的騎士團長也來了。

年長的男人簡單地巡視了一圈,沒有多說什麼廢話。

只用短短的一句話就成功讓年輕城主瞬間怒不可遏。



「現在開始,由王都騎士團接管太陽城。」

*

四捨五入是救兵沒錯。


騎士團長乾脆地脫去他好好先生的面具,直言不諱地說他對這座偏遠的小城沒興趣。

他的目標是趁這次人馬調度整頓遍布王國四處的騎士團勢力。
暫時性接管太陽城,也能順便避免那些只對太陽城的寶石產業有興趣的貴族趁機來分一杯羹。

「小朋友,除了面子,你有什麼損失?」

匡噹。

銳利的匕首在披風攤開的瞬間落地,騎士團長撢去披風沾上的沙塵。

之後太陽城的指揮就交給你了,艾德蒙特。

而後年長的騎士頭也不回地在下一批支援兵力出現的前一刻,走進傳送法陣。

*

他看著和他一樣有著受過豔陽祝福的茶褐色手臂,安分地伏在沙地上。

纖細、瘦弱,但是沒有頑皮過的痕跡。乾淨又細緻的表面,還戴著即將步入婚姻的女孩才會配戴的金屬飾品。


他看著手臂的主人被兩雙穿戴輕甲的強壯臂膀抬起,穩穩放上已有先客的推車,和他一起往下一處曾經有屋宇的位置前進。


最終他們來到了邊緣搭起一座小小看台的廣場。

那些在推車上的人們分別得到了一小處可以安睡的位置。

而他則走上看台,用他獲得元素精靈祝福的十指慎重地按照先人傳承下來的步驟結印。


瞬時廣場燃起熊熊火焰。

在一縷縷竄上天際的灰白色濃煙間,他遠遠看見廣場入口處,還有一柱潔白的人影。

*

夜晚的太陽城失去了屬於自己的聲音。
靜謐當中,他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還有細碎的草木燃燒聲。

他的指尖捻著燃燒的薰香,在空中緩緩揮動。

某個來自遙遠水鄉的祭司說,這是悼念的儀式。
某個自以為是的大魔法師說,確切來說,這是消毒。

對他而言,是責任。

母親以前常對他說,啖天,能慈悲對人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人。

那些話,以前的他一律視作父母懦弱的藉口。
但是現在他知道了。


能慈悲對人的,只有人。


細長的半透明煙霧彷彿四處遊蕩的幽魂,在斷垣殘壁間繚繞。

他在身穿白色衣袍的騎士來到身邊的同時,鬆開掐緊的手指。

任香灰散落一地。



合掌。

*

他喜歡海。

跟火之區域的沙漠一樣無邊無際的開闊平面,還有會隨著風吹或地盤的動盪掀起的波浪。

不同的是,海是濕潤的,會隨著波浪互相撞擊或拍打到海岸發出一陣陣唰拉唰拉的聲響。

而沙是乾涸的,在篝火照耀下,一鏟接著一鏟,此起彼落唰拉唰拉的聲響,意外地,

像極了海浪。


他在暗夜中闔上如寶石般閃耀的雙眼,臉頰感受到了如同行走在海邊的濕潤。

唰拉, 唰拉,

  唰拉,

        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