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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一則負評


  月島收到了來自黑尾的分手訊息。

  彼時月島正躺在床上,拿著手機看他們家附近新開的一間餐廳的評價,那間餐廳因為極具氛圍感的裝修以及精緻的餐點在剛開幕就吸引了大批人潮光顧。

  月島自然是沒有那個熱情為了嘗鮮排上一兩個小時的隊伍,因此他在開幕過去一個月後才將這間店加入清單。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累積出一定數量的評價,顯然會比起剛開始的噱頭言論更加可靠貼近事實。

  月島一條一條下滑評論,清一色的皆是誇讚與推薦。月島其實沒有看得很認真,就是睡前不看點什麼就不能甘願睡覺的小毛病。

  黑尾的訊息就是在這樣一個時刻出現的,出現在螢幕上方,跳出了一欄訊息,大概就出現了一秒鐘,就隨著月島滑動手指的動作一同往上收起了。

  月島停下手指,眉頭蹙起,正襟危坐起來。他點開了一則留言框,裡面赫然寫著:「這家店的烤魚太難吃了!」如此獨樹一格的評論在一眾好評中就特別的顯眼。

  這可不行。月島想。黑貓對魚的美味可是很挑剔的,看來這周末需要換一家餐廳了。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收穫的月島放下手機,把眼鏡取下擺在床頭,再將夜燈按熄,結束了這個小小的每日睡前行程。

  黑暗中,月島聽見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很輕的關門聲,小心翼翼的,像是不想驚動他人,但月島還是睜開了眼睛。



  月島隔天很早就醒了,不過似乎有人比他更早起來。月島出房門時黑尾正好要把餐桌的最後一點空間填滿,被月島無聲無息的靠近抖了下手,差點撞翻隔壁的盤子。

  月島踩著毛茸茸的拖鞋坐到桌前,帶著一點剛起床的黏糊嗓音說了句我要開動了。這是一頓對於兩個大男人來說都稍嫌豐盛的早餐,這導致月島花了比平時還要多的時間坐在餐桌前,但也不排除是因為黑尾一驚一乍欲言又止的表現實在太過滑稽搞笑,月島還得分出一點心思去做表情管理。

  「今天天氣真好。」

  「是啊。」月島將沒吃完的早餐打包進便當盒給黑尾當中午的配菜,或是下午的點心,都可以,「請記得帶傘出門,黑尾前輩。」

  「噢、噢。」一驚一乍的黑貓瞄了一眼窗外灰矇矇的天空,摸了摸鼻子,「那我出門囉,月月?」

  「嗯,路上小心。」



  月島坐到沙發上,柔軟的材質為月島提供了一個舒適的凹陷角度。月島拿出手機,打開了通訊軟體,點開了那個被他設置在置頂,從昨晚便一直顯示紅點的聊天室。

  未讀訊息只有一條——我們分手吧,月月。

  月島點開鍵盤,相當平靜的回覆他:好的,黑尾前輩。

  這兩個字在顯示在聊天室裡的同時買一送一的附贈了小小的已讀二字,月島耐心的等了好一會,對方才傳來:等我回家的時候我們談談好嗎?

  好的。月島在心裡回應他。用手機連上家裡的音響設備,播放了一首舒緩的情歌。

  今天月島沒有課,也沒有打工。月島按照原定計劃看了一會運動雜誌,其中一頁是排球協會的採訪專欄——當然,被採訪人不是黑尾,他此時還只是個入職不滿一年的菜鳥。

  在覺得現在已經不算吃飽馬上睡覺的「馬上」後,月島把雜誌收回書架上,回房間把自己埋入尚未折起的被子裡。

  他的房門半掩,流淌進被設定了重複循環的溫柔情歌。他有給手機插上充電線,不會發生一起來發現手機電力耗盡的慘劇。萬無一失。月島安心的抱起一旁的黑貓玩偶閉上眼。

  月島當然不會做出只有將充電線接上手機卻沒有接上插座的失誤,只不過睡回籠覺總是特別容易睡太久,少了手機當鬧鐘的月島醒來時已經錯過了午餐時間。

  但那也沒什麼關係,畢竟早餐他吃得很多。月島按停音樂後看了一眼通知,黑尾也沒有來問他怎麼沒把自己有吃午餐的證明拍給他,看來黑尾也覺得沒什麼關係。

  月島出了一趟門,趁著雨還沒下下來的時候。儘管現在已經不是正餐時間,那間新開的店門口依然有一些人在等待。

  月島走進店裡,親自向店員傳達了要取消週末晚餐預約的消息。店員沒有問他原因也沒有挽留他——這是自然的,會刨根究底的店家可不會受歡迎。所以月島也沒有告訴他他們店裡的烤魚似乎評價不高。

  回家的路上雨也沒有下下來。

  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後的月島早早的洗好了澡,重新將自己塞進被窩裡。畢竟他今天沒有課、沒有打工、沒有作業要做、沒有考試要複習,是最適合補眠的好日子。

  月島睡得很沉,沒有紛擾的夢境打擾他,他睡了很久,直到黑尾下班回來叫醒他,蹲在他的床邊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輕聲問他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月島搖了搖頭。

  「晚飯吃了嗎?」

  月島還是搖了搖頭。

  「那我去簡單煮一點麵。」

  黑尾說完便站起身,在沒開燈的房裡衣料摩擦的聲音特別清晰。月島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襬。

  「今天下雨了嗎?」

  「嗯?沒有,起碼我注意到的時候都沒有。」

  「這樣啊。」月島把手縮回被子裡,「那你今天的傘就白帶了呢。」

  月島聽到黑尾輕笑了一聲,「好啦,清醒一下就出來吃東西喔。」


  黑尾離開後過了一會月島才慢吞吞的爬起來,穿起黑尾放在他手邊的居家外套,聞著門外傳來的香味晃到餐桌前。

  說是簡單煮一下,但一碗麵裡的配料豐富、湯頭清甜,可以說是兼顧了營養與美味。月島正好中午也沒吃,這樣一碗麵完美的勾起他的食慾,月島夾起麵條吹涼了一些,小口小口專心的吃起屬於他的晚餐。

  不過吃湯麵就是有一點比較麻煩,冒著熱氣的湯頭讓月島的眼鏡都起了一層白霧,害他只能依稀看出黑尾坐在他的對面,面前卻沒有任何食物。看來是吃過了才回來的,月島想起來了,黑尾前陣子有說過最近他會比較忙,要是沒特別通知就讓月島不用等他吃晚餐了。說起來現在到底幾點了?月島想抬頭確認時間,又因為面前霧茫茫的一片而作罷了。

  「月月。」黑尾替他把眼鏡取下來放在一邊,「今天早上、不對,昨晚那件事,我有一些話想和你說。」

  拿掉眼鏡之後確實不會起霧了,不過這下不是更加的什麼都看不清了嗎。月島困擾的皺起了眉,索性就不抬頭了。


  那一晚,黑尾和他說了很多的話。用的是他很喜歡的聲線,低啞又溫柔,像是中午循環播放的那首情歌。

  正如黑尾了解他,他也足夠了解黑尾。所以像這樣的解釋以及歉意和感謝是不需要的喔,他都明白的。月島想要這樣跟黑尾說,但是他正吃著東西,不方便和他對話。就讓黑尾把想說的都說完吧,要是以後再也聽不到這樣的聲音了的話,他一定也會很後悔在今天打斷他的。

  黑尾的自白中,沒有講到任何一句月島的不是。畢竟黑尾大概是想走一個和平分手的路線,如果這是黑尾希望的,那他也會好好配合。只是如果是和平分手的話,不曉得他能不能在最後向黑尾討一個親吻,或是討一個擁抱。

  還是算了吧。他才剛吃完湯麵,他可不想要自己留在黑尾最後的記憶裡是一個湯麵味的自己。

  所以,當黑尾親口說出那句昨晚半夜傳給月島,到今早才得到回覆的那句話時,月島只是點了點頭,說:「好的,我知道了。」

  直到黑尾替他收拾了碗筷,囑咐他不要太晚睡覺,並進了浴室以後,月島才將被拿下的眼鏡重新戴上。



  陰沉壓抑的天氣持續了好幾天,終於在某一天下起了大雨。月島被雨聲吵醒時窗外暗的他還以為現在還是半夜。

  月島打著哈欠,按照桌上的小紙條從冰箱裡拿出一盒裝在保鮮盒裡的三明治放進烤箱,又按照牛奶盒上的紙條加熱了一杯牛奶。在月島吃著稍微有點烤過頭的三明治的時候,他收到了黑尾傳給他的訊息。

  內容不是很長,大意就是他今天需要加班回不了家了,會在公司應付一晚。

  月島看了一眼外頭的傾盆大雨。也好,否則這雨勢就算撐傘怕是都沒用。

  月島吃完了早餐,收拾好了碗盤,仔仔細細的將家裡所有的窗戶都關好,確保不會有一絲雨水噴進來。

  黑尾前輩今天不會回來,也就是說他最早也是明天晚上才會回來。

  太好了。

  這真是、太好了。

  月島拿出手機點開通訊軟體,找到了系上平時和自己相對要好的同學,請他今天一天都幫他請個假。一滴水珠落在了顯示鍵盤的螢幕畫面上,月島抖著手把它抹掉,順利的打完最後一個字並傳送出去。

  月島踉踉蹌蹌地回到房間,著急地從床上抱起黑貓玩偶。要是這是一隻真的貓咪就好了,月島突然想,這樣牠搞不好還會舔舔他的臉頰,或是給他一點溫暖。

  月島抱著貓坐在地上,從一開始的小聲嗚咽,逐漸變為不管不顧的嚎啕大哭,哭得連黑貓都抱不穩,哭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他只是不停的悲鳴,不停地落淚,像是他生來就只是為了做這兩件事。

  窗外的大雨完美的遮蓋掉了月島的哭聲。黑尾不會有機會從平時很關照他們的隔壁鄰居口中聽聞他的傷心。

  他不想讓黑尾看見他哭過的痕跡。月島太了解黑尾了,知道就算他們分手了,黑尾依然會為了他的眼淚而心疼,依然會忍不住把他抱在懷裡,卻再也得不到任何一句安慰。

  但是他更害怕的,是即使黑尾看到了他哭腫的眼睛卻仍笑著問他今天過得如何。

  為了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拚了命都會在黑尾面前假裝若無其事。

  多虧了雨天昏暗的天色,他不用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累了就趴在床上,渾渾噩噩的睡著,再渾渾噩噩的醒來,餓了就在冰箱裡找東西吃。冰箱裡沒有更多的紙條了,畢竟黑尾知道他所有的行程,所以自然不會在草莓蛋糕上貼上不能當正餐的紙條。

  月島拿出蛋糕,直接站在冰箱前吃了。這是黑尾昨天帶回來的,看到好吃的草莓蛋糕就買似乎已經成了黑尾下意識的習慣,從他昨晚略顯尷尬的表情就知道了。這也許是最後一塊來自黑尾的蛋糕了,只可惜這塊蛋糕在他的記憶裡大概永遠都會是混著淚水的味道。

  吃完了這塊蛋糕,月島再次回到房間,將放在桌上的,兩人一起出遊時拍的合照收進了抽屜,又抱起那隻酷似黑尾的黑貓玩偶,緊緊地摟在懷裡,彌補了一點那天沒有開口討要擁抱的後悔。黑貓玩偶依舊對著他笑,於是月島也回以一個微笑,珍而重之地將黑貓擺進了衣櫃深處。



  在這以後,他們的生活沒有太大的不同。月島也沒有在家裡任何一個角落找到租房的傳單,這樣就好。

  兩人默契地都沒有大肆宣揚他們關係的改變,若是有人無意問起,他們也不會特別隱瞞,只是大抵都會得到差不多的反應。

  「你們分手了!?」來自木兔與赤葦。木兔天崩地裂般的誇張反應甚至比他這個當事人還更像是被分手的那個。

  倒是赤葦很快的便冷靜下來,也不曉得是因為個性使然還是早有預感,「住的地方有決定了嗎?你或者他。」

  月島搖搖頭,「我們還住在一起。事實上我們已經分手了好幾個月了。」

  赤葦聞言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並一把捂住木兔的嘴,月島大概知道他們想說什麼,但最後赤葦只是告訴他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可以聯絡他。

  月島很感謝他們的好意,但他想他並不需要什麼幫助。

  回家的路上他又經過了那家新開的店——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新開的了。和赤葦木兔聚餐散會的時間比預估的還要早一些,月島心血來潮推門進去時正好有一組客人離開。

  月島順利地獲得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陽光柔和,室內播放著令人放鬆的輕音樂。月島將菜單從頭翻了一遍,在服務生來點餐時詢問了一句:「請問你們沒有賣烤魚的餐點了嗎?」

  或許是月島看上去態度良好,服務生也用同樣禮貌的歉意回答他:「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店裡一直都沒有販售魚類料理喔。」

  這樣子啊。

  「我知道了,謝謝你。那請給我一份雞肉三明治和一杯熱奶茶。」

  這樣子啊。

  月島抿了一口奶茶,綿密的奶泡在舌尖化開,和茶葉調和成恰到好處的滑順清香。

  月島再一次打開這間店的評論欄,留下一了一則評論。

  餐點很好,謝謝款待。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