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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一天,下着雨。

她撐着傘,提着一周的生活物資,轉進污水橫流的小巷,用與往常無異的、平緩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家。

小巷在雨水的沖刷下,散發着比往日更難聞的氣味,非要形容,就是排泄物和生活廢物、屍臭和腐爛血肉混作一團的有毒氣體,一地都是的針具和保險套,更是加深常人對它的刻板印象︰癮君子、特殊職業者和無可救藥的社會垃圾出沒地。

走着走着,鞋尖碰到一個東西,有彈性、會動、面積大,是人。她頓了頓,用能量耗盡的大腦想是跨過去還是在拔出藏在裙子底下,綁在大腿處的消音手槍,在他/她的頭上補一槍。

嗯……這個距離,一定會沾到全身都是,血漿和腦漿洗起很麻煩,最近的天氣又很難晾衣服,算了,不用槍,拿匕首切開這部份。

她蹲下來,任污水沾濕廉價的棕色滌綸布料和裝着生活物資的亞麻色環保袋,拿出RM245特種陶瓷制戰術匕首,準備切向礙到她走路的地方。

男人的眼睛使他免於殘疾的命運。

一雙無機質的、宛若玻璃的棕紅色眼珠倒映出一張平靜又醜陋的臉孔,她的臉。當然是她的臉,世上不會再有這樣的一張臉,稀疏雜亂的眉,短而黑的下睫毛,天生與后天熬夜凝成的浮腫眼袋,刀斧一樣鑿刻出來的法令紋為其添上與年齡不符的蒼老,過大的鼻子和過小的、鮮紅的唇形成一種突兀的對比,一張無處不醜陋的臉。

而這個人,這個即將變成殘疾的男人,擁有一張世俗意義上的美麗臉孔。劍眉、天生帶笑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樑、光潔潤澤的白淨膚色、厚薄適中的嘴唇,右邊臉上有一條鮮血淋漓的、翻卷着血肉的疤痕,一張過目難忘的臉。

不過,最特別的還是眼睛。

平靜的、冷漠的,對眼前手持利器的女人接近自己的行為漠不關心,只是專注地盯着女人的臉,像觀測獵物的鷹隼,尋找最適合下手的位置,又像映照心靈的鏡子,把每個人不願曝露的一面通通映照出來,它們不批判不誇讚,只是在做看這個動作。

鏡子一樣的眼睛。

切走礙事部位的念頭被她拋棄了,轉而想,要不要把眼睛帶回家,她很少對特定的事物產生興趣,正因如此,當她產生渴望這個念頭時,大腦會列出一個個可行或不可行的方法,好滿足當刻的欲望。最快捷方便的是把眼睛剜出來,挖會破壞眼球完整性,手法都很粗糙,不美觀。但是她手上的工具不足以完成精細的操作,而且,一雙泡在福爾馬林的眼睛,不如鑲在活人眼裡好看。

這樣,要飼養他嗎?飼養到失去興趣為止。嗯……一個成年男人,比常人冷靜乃至冷漠,彷若對自身的一切毫不關心,危險的存在。把他放在身邊,生命受到威脅的機率很高,然後,視乎情況,還需要抹去他在正常社會的存在痕跡,很麻煩。

但是,她還是想要。

裝着生活物資的亞麻色環保袋孤零零地遺落在小巷裡,女人拉起男人,任由修長的身軀倚向嬌小的肩膀,一步步走向陰暗的深處,逐漸亮起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打開回家的門,她哼着跑調的歌,輕快地走向申屠醫生的診所,請他幫忙處理眼睛的傷口。

順便去拿抑制劑、鎮定劑、安眠藥等對她而言沒有任何用處但是申屠醫生堅持要她拿的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