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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r's Tomorrow 章六(下)
NatalieDADA
......

伊丽娜可能永远也做不到为人圆滑或是闭紧嘴巴,但却一点也不愚蠢。即使她会凌晨四点穿着睡衣坐在冰冷的医务室里那个连名字都不晓得的人身旁,盯着对方,不耐烦地希望他快点醒过来。她敢说,克劳德顶着那张郑重的娃娃脸背后一定正他妈地经历着什么重大的事,但装模作样扮成正经人却还泄露出些许马脚,而谁又能拒绝地了探索这种谜团的诱惑呢?

幸运的是,克劳德多少还残留些理智,于是只靠自己就醒了过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后,他睁开了眼睛,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伊丽娜和病房。克劳德沉沉的目光重压着她,于是伊丽娜下意识地昂起了下巴。“知道吗,你把所有医护人员都吓坏了。”她告诉他,“他们不得不叫一名特种兵下来搭把手。”

他并没有开口接话。过了一分钟,伊丽娜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了。“什么都没发生。”他咕哝着,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什么都没发生’?要么那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然后我这就回去,结束大半夜不睡觉出来绕了一大圈的夜游;要么你就正在试图硬汉地自己一个人扛。”他依旧毫无反应,然后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是不是用了违禁品?医生是这么猜测的,所以他给你做了血液检测。但你其实什么都没用,是吧?而如果你真的用了,那么我肯定他妈的不会再渴求你拥有的任何东西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顿了顿,毫不退缩地迎上了她瞥过来的视线,但伊丽娜却在心里大喊,骗子!骗子!她垂下头,坠在情绪的深渊中起伏挣扎,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绞作一团, 喃喃道,“你要吓死我了。”

他攥起拳,毯子沙沙作响。“对不起,”他低低地说,“我......不是故意想要吓到你们,我真的这么想的。但我也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至少,伊丽娜或许只是和她姐姐一样有些偏执妄想症,所以才想搞明白一切。而这个星球上似乎没有人没有自己的秘密。但是,众神在上,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像被巨龙撕裂般尖叫,这还是让她近乎惊愕到中风般无法动弹。“是,好吧。但是我希望你心里清楚,医生还是会问你一些问题。就这一次我会给你把作业送过来,但前提是你得借我抄答案。”

“什么?”

“别告诉我,你居然会以为就只因为昨晚过的有点不顺,神罗就会无需任何交代地放你翘课了。”

克劳德瞪着她,瞳孔放大,就像是听到了类似提议闯进将军私人住所般奇妙的话。他一直以来望向她的那种平静且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种可喜的变化。最后克劳德终于开口了,“没有,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不白干活。”

“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想到来帮我?”

伊丽娜天真无辜地眨了眨眼。“为什么不呢?”

他怀疑地眯起眼睛看着她,而对方则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才不会告诉克劳德其实自己也有点孤独。周围那么多人都能看得到她漂亮的头发和可爱的脸蛋,但却也都懒得再往深处多看一眼。一直以来,克劳德都只是一个安静的背景板,但她却有些羡慕,甚至或许想要拥用这种天赋。

医生的到来打断了谈话。他身材瘦小,而长期的压力在对方棕色的眉间刻上了一道永恒的褶皱。医生先疲倦地看了看克劳德,然后才将目光移向伊丽娜。“访问时间结束了,军校生。请回到自己的宿舍去。”

“不。”她倔强地昂起下巴,“我就呆在这里。”

医生叹了口气,“军校生,拜托。我可不想向你的指导者告发你。”

“他已经很讨厌我了,即使再多一点也没差。”

“军校生——”

“也行。”克劳德轻轻地插了进来,“我不在乎她留不留下来。”

医生一定真的是太疲倦了,以至于不再继续跟他们争论了。“斯特莱夫,你知道到底是什么引起了昨晚的发作吗?”

“不知道。”

“过去72小时内,你是否碰过酒精或者毒品?”

“没有。”

医生快速地翻阅着夹在笔记板上的报告纸。“我们进行了血液检查,然后发现了些异常。你知道自己的血管里流着大量魔晄吗?”

一股寒意窜过伊丽娜的背脊。而另一边,克劳德突然神情一收,谨慎地不露声色。“对,我知道。”

“我能问一下这些魔晄是怎么流入血液的吗?”医生的声音有些干巴巴地不近人情,但好吧,伊丽娜也觉得这并不能真的因此责备他。

“我来自尼布尔海姆,而那里的反应炉已经工作超过二十年了。有些管道并不完全是......最新的。所以在产生魔晄耐受性之前,那里的孩子相当普遍地都得过魔晄引起的各种病。但我......”他顿了一下,显然是在整理出来那些大概相当痛苦的记忆,“有一天我犯了个傻,走神了......一步掉进了其中一个魔晄井喷泉里。”

医生张了张嘴,反复几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为什么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克劳德耸耸肩,局促不安地背过身去。

“我得为这事写个报告。”那人又翻了翻几页纸,半是自言自语又半是像讲给他们听,“我得研究出来某种控制疗法。真是不敢想象如此巨量的魔晄会在这么年轻的孩子体内肆虐成什么样......”

听到医生的低语之后,克劳德猛地转过身来,速度快到让伊丽娜以为他会刹不住闸以至于胳膊挥到自己。“什么?”

“你的个人记录显示你正在申请加入特种兵计划。所以我们必须得制定一个治疗计划,治好那个意外发生后给你带来的身体上的虚弱或是损伤,以免在未来可能造成......呃......麻烦。”

伊丽娜眯起眼,注意到最后一个词绝对不是医生原本想说的。她其实一直都在场,但现在众人似乎已经把她遗忘了。她看着医生正在努力找回职业素养中所剩无几的冷静,而克劳德却试图准备继续打破这份岌岌可危的冷静。

“这是几年前发生的意外了,并且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出什么事。”克劳德生气地说,“昨晚——”

“两个晚上之前,”伊丽娜忍不住插嘴道,“你睡过去了一整天的训练。”

“——睡过去两个晚上确实很少见。但我很好。”克劳德说话的语气让伊丽娜敬佩地很想向他行礼。现在,他坐起身,皱了皱眉,下定决心。“我应对地可并不笨拙。事实上我还活着,且身体依旧还能灵活运动。这对你们来说应该足够了吧。”

俩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僵持着互不相让,深刻地印在伊丽娜心里。

“好吧。”医生最后叹了口气,“但有两个条件。我希望你每个月至少来这里做两次体检而且必须让你的指挥官知道你的情况。你的指挥官是谁?”

“基萨尔指挥官。”

医生又叹气了,伸手捋了捋自己蓬乱的头发,然后再板子上潦草地涂写了什么。“我其实没必要告诉你,但还是得说,我对这种安排很不舒服。但考虑到你以前生活环境的特殊性,以及这是你唯一一次魔晄病发作,所以我给你破例一次。从现在开始,要是再发现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那我就必须要把它上报到高层了,明白吗?”

“是,先生。”

“我已经在行程本上为你预约了两周之后的检查安排了。我是利贝拉博士,以后都会直接亲手处理你的病例。”

“是,先生。”既然克劳德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说话的神色便无可挑剔的礼貌且从容。而伊丽娜则不得不举起手来捂住嘴,否则完全压不住想要笑出声的冲动。

“既然你看起来现在没有什么病痛的症状了,那今日剩下的时间无论是回去宿舍还是去队里一起训练,都随你自己定了。军校生,请注意点不要让他过度劳累即可。”

“是,先生。”伊丽娜认同道。

“很好。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斯特莱夫。”

......

这天,文森特穿着深色裤子和棕色普通衬衫,无论是人类形态手还是尖爪手都戴着皮手套。而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自己在圆盘之下色彩单调的人群中尽可能地不引人注意。

这已经变成了一项日常定期的探查任务。他从容不迫地穿过这片街区,扮成快递员拾取和投递包裹,然后再缓缓走向已经开始侵染上异国文化色彩的第二贫民窟。自从第一次跟踪着那个孤身一人的男孩来到这里后,文森特每次都走着不同的路线再次返回这里,低着头,挂着优雅不失礼的冷漠神情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再往前几步,两个年轻的米德加男人从一家商店走了出来。他们拎着一个小纸袋,而其中一人在走过几个五台人时发出窃笑,丝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神色从不适转为尴尬,最后点燃怒火。文森特看着那些五台人走进了那家商店,同时门口站着一位老妇人。

“小伙子,”她愉快地冲他打招呼,“过的怎么样?”

“很好,谢谢,吉田夫人。”他恭恭敬敬地点点头回道,回头朝街上看了一眼,“他们看起来可并不是你的熟客啊。”

“他们从我这里买些有意思的新货带回家之前,是会像个傻子一样去捉弄人地笑笑。不过不幸地是,赚他们的钱和别人的钱也没什么区别,而像我这样的商贩也并不总能颇有底气地撵他们出去。”文森特听着她如此接地气又实事求是的话,尽力抑制住自己皱眉的冲动,“但我会,虽然我大概会思索权衡很久才会撵人。”

文森特递给她一个盒子,而从它的重量和形状来开,里面很可能装满了纸。“懂得思索权衡大概是人类最危险的天赋了。”他话音刚落,笑容就在她那张衰老的脸蛋上绽开,将爬满面庞的道道褶皱挤地更深了。

“好消息就是我们还是有足够的底气去思索权衡的。”她高兴地接道,“谢谢。你想进来喝点茶吗?”

“那棒极了。”文森特优雅地微微点头示意,于是吉田夫人又笑了起来。

“你的魅力可比那种思索权衡的才能更危险的多。”她说着,站在自己的小店里挥手示意他进来。文森特低头穿过门廊,跨过门槛,进入了一个太过狭小的房间,而米德加人也只会出租这种房间给五台人。那里密密麻麻地集中堆满了各种手工制品,大多的物品都是由染了色的宣纸和精美的木棒做成的灯笼,或是收起来的雕像,又或是写着各种汉字大大小小的卷轴。其中一个上面画着一只巨大的利维坦的卷轴则被则被自豪地装裱在蓝绿交杂的金属框中展示出来。文森特这才意识到,她开这家店的并不是为了赚钱等功利主义的目的,而是为了在一个敌对国家里给自己人提供小小的安心之所。

娇小的老妇人匆匆地走回自己的销售柜台,放下盒子,然后取出她的茶具。等水烧开的时候,吉田夫人看着文森特,“你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这样下去你会长皱纹的,然后所有可爱的女士们和先生们都会很失落的。”

“吉田夫人,我很健康。”

“嗯,”她端起水壶时斜睨了他一眼,“但你在回避我的问题。你喜欢我的店吗?”

“喜欢。你很有选货的天赋。”

“战前,我是一名教师和学者。甚至在你们的特种兵过去之前,神罗就已经挑起了文化侵略的战争。我尽可能多地收集着那些能代表自己国家历史的东西,自发地承担起记录历史的义务,甚至包括那些已经快要消逝在岁月长河中的历史。”她把茶杯推到柜台的另一边,“让茶叶多浸泡几分钟再喝。你认为我有的天赋其实仅仅只是了解多了一些东西罢了——如果你知道了如何折叠一张纸,那么就会懂得以后如何得心应手地处理它。”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难做到。文森特从柜台下拉过来一个高脚凳,然后坐上去,下意识地把自己有只畸形的手藏在了柜台下面,用还保持着人类形态的手接过茶杯。“我想这确实是真理。”

“但你显然并不是一张纸。”她握着一双筷子指着他,继续揶揄道,“而我也并不知道你是谁。”

他绷紧了神经。

“在一个所有陌生人都不把五台人当人看的地区,突然出现了你这么个生面孔。你让我们都很紧张。”

“我向你保证,吉田夫人,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文森特迎上她的目光,诚恳地告诉她。她沉默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随意地转着杯子,晃动着水中茶叶。

“我能看得出来,你就像是一只利维坦。”

他对着明显毫无逻辑的结论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后温柔地认可道,“我能看的出来你为了画这幅利维坦花了很多心思。”那神圣的蜿蜒躯体大开大合又气势磅礴地铺陈在画面上,笔触优雅却又不失力度。

“她会保护我们,甚至连我们出生在她国度之外的子孙都会一并照看着。”吉田夫人平静地补充道,文森特则微微地眯起了眼。

“......真有趣。”

“我们都很清楚地了解每个人。而说清楚你自己的来历是唯一能保证你在这个社区安全的办法。”

好吧。要么是文森特的骗术才能比自己预期的更加不灵光,要么就是他识别阴谋的能力正在衰退。但不管怎么样,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比他猜测的更加有组织性。“我的母亲是静海国沿海小城津南人。”他的舌头泛起丝丝茶叶的苦涩。

“哦,”吉田夫人沉重地说,“利维坦找到了她的孩子。”

“知道了这个你们应该就安心了吧。”文森特既不嘲讽也不尖刻地说道。吉田夫人呷了一口茶,打开了送来的盒子,抽出其中一捆捆精致又色彩缤纷的纸。他望着她舞动着灵巧地手指叠着一张黑纸,一边听她喋喋不休,一边在脑海里复盘着他们之前的谈话。而当他喝完茶时,吉田夫人手里正好折好了一只鸟。他仔细地观察了好久才辨认出来这是一只乌鸦,然后礼貌地鞠了一躬,收下了它。

“老鸹预兆着死亡和战争来临。”她神神秘秘地说道,“但记住,死亡与复生相生相克,相伴相随。”

他了解地点点头,又鞠了一躬,再次感谢了她的茶,然后走出了商店。走到街上之后,文森特闪烁着眸光环视四周,果不其然地有了新的发现。有三名男子都公然违反了神罗的规定,穿着传统服饰,在附近一条小巷的阴影中等着他。他手里仍旧拿着这只折好的纸乌鸦,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三天之后,第四贫民窟。”一阵转瞬即逝的耳语传来,“我认为我们没必要叫你一个人去。”

文森特并没有给他们丝毫眼神,只是淡淡一笑,径直前去做下一份报酬足以填饱之后几天肚皮的零工。

......

克劳德站在基萨尔指挥官的面前,心里提醒着自己要放松。中等身材的指挥官长着鹰钩鼻又蓄着一头蓬乱的红发,而这让克劳德联想到尼布尔海姆狼的后颈毛。而对方说话的口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大陆东部。克劳德安静地站在桌前,看着对方读了一遍利贝拉博士送过来的报告后,抬起蓝眼睛犀利地盯着自己。

“这可是个很严重的情况。”指挥官轻轻说道。

“是,长官。”克劳德顶着被对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的眼神,试图尽可能地站地更笔直。

“这可能会让你比其他同年军校生拥有些不公平的优势。”

“恕我直言,长官,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克劳德答道,“特种兵计划就是基于每个军校生的优点进行选拔,而非是顺着他们的学年等级。而每年不同的学员招收数量也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基萨尔后靠着椅背,把手交叉搭在一起沉思着。“这确实是事实。但还有一个事实是,我绝不会允许一个军校生打破规矩的代价将由其他同年生一同承担。”

曾经军校里传过一个流言,有人会检举任何犯规的人,即使那是他的亲生母亲。就个人来讲,在神罗这个垃圾堆里,克劳德还是很钦佩这种不徇私的行为。

“你为什么想成为一名特种兵,斯特莱夫?”

克劳德的呼吸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为了我的家人,长官。”他最后如此说道。

基萨尔扬起眉毛,“解释。”

“我......曾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没能保护好他们,长官。”

他强迫着自己不要移开视线。而经过了漫长而紧张的几分钟后,指挥官开口道,“只要你遵医嘱,我就同意你继续进行这一计划。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先例,而这也是我们接下来会持续监督你的原因,明白吗?”

换句话说,他会受到严密的监视,而他最好不要搞砸这一切。“是,长官。”

“行吧,我认为你明白了。”基萨尔平静地说,“忘掉这一切吧,斯特莱夫,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谢谢你,长官。”

而当他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克劳德短暂地放任自己靠在门上,颤抖着长舒一口气。而直到回到营房准备进行枪械训练时,他沉思了一下,才发现伊丽娜并没有告知自己究竟是哪个特种兵送自己去的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