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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ardian】

  嘩啦——
  伴隨著水花翻湧的聲響,一道身形纖細的人影倏然從浴池澄澈的池水底下冒出,黑色的長髮隨著仰起頭顱的動作一甩,便有被帶起的晶瑩水滴宛如璀璨寶石般在空中飛揚。
  坐在浴池旁的Terence幾乎是癡迷的望著那副景象,甚至都不關心飛濺的水珠在自己褲腿布料上留下零星深色的漬痕,青年侍衛僅僅是專注地凝視著那正在沐浴淨身的褐膚王子,以一種直白到近乎冒犯的目光,撐著下巴毫不客氣的欣賞對方赤裸著的上身,好像那是某種展覽中的雕塑藝術品那般。
  興許是察覺到他過於熱切的視線,王子Damian帶著警告意味不滿的斜睨了恬不知恥的Terence一眼,樣子不像是被如此明目張膽的窺視後該有的羞赧或惱怒,反而有股全然不在意的隨性與自然。
  「你沒有比盯著看我更值得做的事情嗎?」他呼出口氣,將散落的瀏海一手撩至腦後,嗓音裡夾雜幾分帶刺的冷淡。
  「確實沒有!」好似沒聽出Damian話語中的不耐,Terence裝傻著咧開一抹沒心沒肺的笑,理所當然的說著滿嘴胡話:「我作為王子護衛,哪還有事情會比讓我親眼確認你是否安全更重要,對吧?親愛的殿下?」
  大概是聽出了Terence刻意的調侃,這個踰矩的玩笑話才沒有被Damian繼續,褐膚王子無視朝自己擠眉弄眼的金髮侍衛,也沒有接話,只是莫可奈何的嘆息,隨後像是不想浪費力氣和他爭論毫無意義的事情似的,默默靠在浴池邊閉目養神。
  Terence很沒眼力見的腆著臉上前打擾:「Damian,需不需要我服侍啊?」
  「不需要。」Damian瞥了Terence偷偷湊近的臉龐一眼。
  「我的搓澡技術可是很高超的,我出手保證洗得乾乾淨淨!」Terence被拒絕也沒有氣餒,繼續毛遂自薦。
  「不必,你別總想著打擾我就好。」覺得Terence只是閒得慌想拿他尋開心的Damian別開臉,一副懶得應付的模樣,卻沒看見對方輕輕撩起自己落在肩上的一綹濕漉漉的長髮,狎昵的在修長手指間把玩了一下,又在被察覺以前輕輕鬆開了手,讓頭髮從掌心滑落。
  「怎麼能說是打擾呢,我是怕Damian一個人會很孤單又無聊,出自真心的想陪著你啊!」感受到自己被質疑了的Terence大聲澄清,雖然他確實是打算趁服侍Damian洗澡時搔他癢,看他會不會笑的,但那是因為Damian每天板著一張臭臉,他只是想幫對方轉換一下心情而已!只是出於好心!……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有那麼一點點私心,想看Damian的笑容啦。Terence望向Damian沒有情緒波動的冷漠側臉,忍不住可惜的嘆了口氣。
  ——雖然現在這樣也很可愛,但他彆扭的王子殿下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開心的笑啊?

  對於在熱沙環伺、氣候炎熱乾燥的土地上生活的人們而言,洗澡絕對是日常中不可或缺的活動之一。數百年前,流經國土的河川便滋養了一方人民,直至如今昌盛繁榮的大國,人們普遍相信那是神賜的甘霖、自天孕育而生的甘泉,而河水可以洗淨所有的汙穢,祝福人們免受病痛與灼熱之苦。
  而擁有一國王子、唯一繼承人的尊貴身分與名號,Damian是不染骯髒的千金之軀,不論做任何事情都有專門的下人伺候。
  可唯獨在沐浴淨身時,他從不讓任何人服侍。
  而Damian會如此忌諱的原因,自小便陪伴在他身旁的Terence比誰都還要清楚。
  年輕的侍衛恍惚地望著身旁的王子,他額前的水珠緩緩滾落,從堅挺的鼻子、輕抿的薄唇、起伏的喉結與鎖骨、胸膛、小腹,一直到流過腰間那一道顯眼又猙獰的疤痕,他便像是陡然回過神般挪開了視線,不敢再多看一眼,好像那道傷口灼傷了他的眼睛似的。
  Terence垂下眼簾。
  他永遠無法忘記,Damian疤痕的模樣。
  那是他第一次被以「未能盡責守護王子」的罪名懲罰之前的事情。
  他從未思考過,成為一國的君王究竟代表了什麼,年幼的他第一次穿著髒兮兮的破鞋踏入富麗堂皇的宮殿時,只覺得當王族真好,這麼有錢也不用煩惱生存和溫飽,一定很幸福吧。所以他起初實在無法理解,為何王子Damian會是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而不是他想像中豪奢又無憂無慮的快樂。
  這時的他還不知道,Damian作為國家僅剩的繼承人,血脈注定的下一代王朝維繫者,他僅僅是存在,便要背負起多麼沉重的包袱。
  直到,一場意外的發生。
  偽裝成伺候王子沐浴的僕從露出了獠牙,刺客掏出藏著的懷刀,淬了毒的惡意朝著池中毫無防備的王子刺去——差那麼一點,若不是王子自身機敏閃身避開,這柄刀就是刺向心臟,而不是從腰側劃過了。
  每每想起,Terence都仍會感到一陣手心被冷汗浸濕的後怕。
  他一劍封喉,及時殺死了行刺的暗殺者,噴濺的血液把他們半側的身體都染紅了,當下他是有點後悔的,想著自己情急下竟忘了留下刺客的命來審訊,又想著自己這副模樣會不會嚇到受傷的王子。可當他回過身,想安撫本該驚魂未定的人,卻看見Damian只是面無表情的垂眸注視著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刺客,未曾握過武器的手按著自己腰上的刀傷,鮮血從指縫間流出,卻從始自終都沒有喊出一聲痛來。
  Damian像是早已習慣了,毫無波瀾的神色只有些許失了血的蒼白,Terence不知道那傷口該有多痛,可褐膚的王子哪怕一身狼狽也依舊站的挺直。
  或許是那副出乎預料的鎮定模樣讓他感到驚詫,他竟然沒有先確認對方的傷勢,而是鬼使神差般問出了心底的疑惑:「為什麼你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你事先知道了這場刺殺會發生嗎?」
  王子沉默了半晌,略顯嘶啞隱忍的嗓音裡有一種近乎淡然的難堪:「不,我只是知道這遲早都會發生罷了。」
  他突然意識到了,儘管被守護在深宮中,Damian仍舊難以真正過上他父王所期盼的「安穩的日子」。王子的身份便是枷鎖,是桎梏,是意圖謀反政權者的眼中釘肉中刺,是Damian注定無法自由平凡度過一生的惡毒詛咒。
  王子只要活著,便會成為某些人的絆腳石。聰慧早熟的Damian理解了,也親身體會了,才會對於自己性命被旁人所覬覦的事實表現的那般無所謂。
  世人總說王族生性多疑,他如今終於明白了箇中緣由。
  Terence突然很想知道,Damian那副渾身帶刺的軀殼,彷彿刻意叫人疏離的話語,究竟是用多少次的失望堆疊而成的。
  後來,知曉此事的國王在盛怒下要將沒能守護好王子的他處以死刑,還是Damian本人阻止的,懲罰最終換成了鞭刑。鞭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可他滿腦子都是Damian那一日的神情,怎麼也揮之不去。
  也許是他覺得那雙褐色眼眸,讓他想到了母親總藏著些許寂寞的眼神,所以才會只看了一眼,就這般耿耿於懷吧。
  在王子肌膚上扎根的疤痕,會不會就這麼如同附骨之蛆,時時刻刻提醒著傷痕的主人曾經的黑暗?因為Damian總是那副冰冷表情,Terence甚至不曉得對方是否曾有為了這些遭遇而難受,儘管他數次上前關心,也只得到了一句輕輕淡淡的「少管閒事」。
  他心思不夠細膩,不曉得王子懷抱著遮掩醜陋疤痕的自尊,安慰也只是在對方的驕傲上踩了兩腳,就這麼碰了一鼻子灰,久而久之他也知道了王子不想再提起這件事。
  所以他也絕口不提,好像這樣就什麼都沒變,刺殺不曾發生,傷疤不曾存在,他就一如既往地陪伴在王子身旁,想各種辦法努力逗他開心。
  ……他希望Damian開心。
  突然一陣刷拉聲響起,將陷入自己回憶中的Terence喚回了神。清洗完畢的Damian踏著石階走出浴池,池水順著身體的肌肉弧線向下流淌,在砂石地板上留下一灘深色的水痕。Terence馬上拿出準備好的棉布巾,伸長雙臂拉開布巾後將對方緊緊抱住,被包在浴巾裡頭的Damian掙扎了兩下也沒掙開。
  「……放開,我自己可以擦。」Damian冷哼一聲。
  「沒關係,是我自願想幫你擦的,不用介意!」Terence充耳不聞,甚至還得寸進尺的低下頭,在Damian的頸邊嗅了兩下。
  王族專用的特製肥皂膏和下人所使用的草木灰與油的混合物截然不同,夾帶著一股不知道是什麼植物的溫和精油香氣,Terence只要動動鼻子便能嗅到這股好聞的氣息。「嗯……香香的!」
  「管好你的鼻子,別到處亂聞。」或許是覺得Terence太過黏人,Damian踢了侍衛一腳想把他趕走,沒有用多大力,Terence卻故意嚎了一聲然後裝模作樣的控訴:「Damian你怎麼踢我!好痛喔!」
  「怕痛?」Damian揚起眉,也不管Terence就拉著布巾自顧自地快步走開了,「那你還是別當我的侍衛了,能少吃點苦。」
  見王子不為所動,Terence一邊打著哈哈一邊追上真把他丟在後頭的Damian,雖然褐膚王子加快了腳步想甩開這個黏人精,金髮侍衛也還是窮追不捨。「不要說這種話啊!你明明知道我對你一心一意,又怎麼會離開你呢!」
  或許是一時間忽略了自己還濕著,Damian突然腳底一滑,失足就要摔倒的王子下意識的閉緊雙眼,然而他預想中撞擊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圈抱住他的腰,將他撈入結實的懷抱中。
  「Damian!你還好吧!」Terence顯然也被這突發意外嚇了一跳,看著呆愣住還沒反應過來的王子,他用眼睛上上下下掃視了Damian,確認他沒有受傷才鬆了一大口氣:「天啊,別這樣嚇我啊!」
  出於尷尬,Damian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小小的說了聲沒事,然後向後退了幾步。他只把加快的心跳當成是自己被嚇到後的反應。
  「沒事就好!」Terence笑了笑,然後主動伸手牽住了Damian的手,還不等王子斥責他的無禮,便主動開口道:「Damian你扶著我吧,這樣就不會滑倒了!」
  這回,Damian沒有讓他鬆手。

  Terence看著Damian換上潔白的長袍,接著拿起放在桌上的胸飾與項鍊一一戴上。用黃金、紅玉髓和綠松石串成的飾品是平民想都不敢想的寶物,他印象中的母親也只能戴著一些貝殼和珠子串成的廉價飾品,儘管那仍舊不損她的美麗。
  他依稀記得那些飾品會在母親舞蹈時發出悅耳的響聲。
  就像Damian腰間束著的腰帶,象徵著太陽神的金製雕刻裝飾物裡頭盛裝著不知是什麼的小顆粒,讓他在行走時也會自然地發出清亮的叮噹聲。雖然Terence本身對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可當他看著珠寶一個個妝點上樸素的白衣,那襯得Damian褐膚與身姿越發精緻動人的金銀首飾,Terence好像突然就理解了,那些被冠以「美麗」之名的事物為何總是讓人趨之若鶩。
  見Damian將手伸向腳環,Terence先他一步將東西搶到手,他迎上王子蹙起眉像是在質問他這是什麼意思的眼神,嘿嘿笑了幾聲:「腳環自己穿很不方便不是嗎?讓我幫你吧!」
  拗不過那期待的閃亮眼神,王子實在莫可奈何,只能被自己的侍衛半推半就地按在椅子上。他撐著下巴垂著頭,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
  Terence輕柔地捧起Damian的腳,拿著紫水晶的腳環繞過纖細的腳踝,輕輕扣上金色的扣環。
  才剛一做完,Damian馬上收回了自己的腳,動作中帶起了清脆的聲響。
  「我的王子殿下啊,有必要這麼著急嗎?讓我多欣賞一下又不會怎麼樣!」Terence都還來不及欣賞自己的傑作呢,大聲抱怨著王子的無情,Damian沒有理會,只是站起身逕自走了出門,發出一連串匆忙中夾帶著幾分狼狽的響聲。Terence在後頭喊著:「等等我,別丟下我啊!Damian!」

  儘管Damian平時就十分注重形象,可能夠讓王子如此「盛裝打扮」的機會並不多——每五年定期舉辦一次的神廟祭祀是其中之一。
  王族血脈代代被視為光榮的太陽神之子,是神明在人間的代理人和化身,因此也負責操辦祭祀活動,那既是流淌著王族血脈的人的義務,也是證明自身作為國家統治者的正當權力宣示,在大眾普遍信仰著神明的時代,神權便是穩固王權的最佳手段。就算Damian是深宮中的王子,也沒辦法將自己排除在責任之外。
  Terence對政治權力不感興趣,只覺得祭祀是個冗長又無趣的活動,越快結束越好。
  神廟作為至聖場所,自然並非人人都能進出,唯有王族、大祭司、少數協助祭祀的高級祭司與侍衛才被允許進入。Terence這般階級身分低下的平民本來是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踏入神廟的,旁人聽聞此事不知有多麼艷羨,總說他是運氣好,沾了Damian的光。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懷抱著對傳說中神廟的好奇,實際見了也確實恢弘雄偉,栩栩如生的高大雕塑與牆壁上神靈的壁畫與文字紀錄,可感想也就僅止於此。
  Terence不是很懂藝術,看了兩眼就覺得無趣,沒受過教育的他也搞不懂那一牆奇怪的文字書寫著什麼,他更不會參與祭祀過程中的任何活動。他的任務就只是護衛,拿著長槍像那些動也不動的雕塑一樣佇立著。
  枯燥的不行。
  如果不是對神靈的輕慢不敬會引來殺身之禍,Terence甚至想打呵欠了。
  國王拿著莎草紙朗聲誦讀著祈禱祝言,讚揚著神靈的偉大、祈願著國家繁榮,請求著祂的回應,Damian和大祭司一左一右站在後頭,安靜地垂著頭聆聽。冗長的話語像是催眠曲,叫Terence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打起瞌睡來。
  因為身體不能動,他只能百無聊賴地轉動眼珠子,尋找有趣的東西讓自己提振下精神。
  Terence忍不住看向Damian。
  他心心念念的王子此刻神色淡淡,看上去好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可Terence一眼就看出了Damian的心不在焉,對方大概什麼都沒想,只是單純在放空發呆而已。
  興許是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Damian悄然向著旁邊一瞥,便無意間迎上了Terence的注視。短暫的四目相交,侍衛咧開了一抹開心的笑容,用口型無聲的呼喚著Damian的名字,而王子卻假裝什麼都沒看見般挪開了視線,忽視那越發灼熱的目光。
  這時,國王恰好唸完了祝詞,下一個流程便是由國王和王子親手呈上要獻祭給神靈的祭品。幾位高級祭司會將準備好的祭品送至他們手邊,同時大祭司會開始誦唸請求神明降世的咒語。
  高級祭司們端著許多農耕作物果物、預製的食物和新宰的牲畜肉類,一一從侍衛的身旁經過。Terence漫不經心的用眼角餘光看了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祭司一眼,突然像是察覺了什麼似的,若有所思的盯著他手中端著的、盛有新鮮水果的盤碗。
  他好像看到了裡頭有什麼東西在閃?
  來不及多想,面色如常的祭司便已從他身旁經過,被白布遮掩了大半的臉龐讓Terence看不出對方是否有任何不對勁。
  祭品被逐個端上,素來喜愛整潔的Damian還很認真地按照祭品種類與大小整齊的排列,這大概也是每次祭祀都要花上大半天的理由之一。Terence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真不愧是他的王子殿下啊。
  最後一名祭司來到了Damian身旁。王子將上頭堆成小山的葡萄和無花果一一拿下……直到,他在椰棗堆中,看見了一柄本不該出現短匕刀尖,露了出來。
  Damian瞪大了雙眼。
  只在一剎那間,祭司便暴露出他兇惡的真面目,迅速拔出自己藏在祭品堆中的匕首,陶瓷碗盤摔在地上,碎片和破裂的果物碎肉與汁水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刺客將刀尖對準了王子的左胸,猛地刺去——
  ——然後,被一道鋒利無匹的銀芒斬斷了手腕。
  Damian什麼都沒能看見,擋在他身前的Terence一甩斗篷,便將噴濺的鮮血和刺客的慘狀通通遮擋在白布後頭。
  「……Terence。」他無意識的喃喃出聲。
  聽見王子的呼喚,侍衛回過頭去,朝著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主人勾起一抹自信又張揚笑來:「我可不會再一次犯下相同的錯誤了。」
  Terence並不單純只是運氣好才成為了Damian的貼身護衛。他擁有強大的戰鬥天賦,只是平日裡總是容易懈怠而掉以輕心,才有了那一次的失職。他想起那天王子用細布包起傷口的腰,想起那雙死水般平靜的褐色的眼眸,想起自己在深夜裡,不經意地窺見了Damian在臥室獨處時,無意識流露出那份埋在冷漠疏遠下的孤寂。
  他想成為Damian的助力。
  他想成為Damian能夠放下戒備全心信賴地露出笑容的人。
  Terence不夠聰明,大概一輩子都無法理解政治、特權和階級究竟是什麼,他確實很衝動、做事也不經思考,可他卻覺得那樣或許也不壞。他不喜歡瞻前顧後,所以下定決心遵從自己內心最直白坦承的想法:他不要再看到Damian受傷了,只是這樣而已。
  「我絕對會保護好你的,Damian!」
  王子頓了頓,看著侍衛堅定護在他身前的背影,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本就是你應該做的。」


小彩蛋:

  在那之後,Damian過上了數月足不出戶的生活。
  或許是因為實在是沒什麼好做的事情,無聊的王子便拿了莎草紙就開始在上頭寫寫畫畫,在一旁探頭探腦看著的Terence沒搞懂他在做什麼,便忍不住好奇的問道:「Damian,你這是在寫什麼啊?」
  Damian停下書寫,本想問對方難道不識字,又想起平民一般沒辦法接受教育,在當前的體制下,文字是只有頂層的王室貴族才被允許學習的。
  知識是一柄能夠帶來改變世界力量的強大武器,所以為了鞏固自身政權,平民不被允許擁有這樣的「武器」。
  思及此,他抿了抿唇,話鋒一轉便問道:「你想學認字嗎?」
  Terence對學習沒有半點興趣,也不覺得學字會對自己有什麼幫助,可這事如果是Damian提出的,那自然得另當別論——只要是能和Damian一起做的事情,什麼都好。「當然好啊!Damian你對我真好!」他歡天喜地的從旁邊拉過凳子坐在Damian旁邊,肩膀緊挨著對方,儘管這張大桌子分明有足夠兩人個別使用的空間,Terence 卻還硬是擠了過去。
  王子也沒有責備他那毫無距離感的親暱行為,只是拿了一張新的莎草紙,逐個將現有的文字寫上,然後在侍衛呆滯的目光中,將植物根莖製成的筆桿沾了沾顏料後遞給他,「首先,按照我寫的方式寫十遍。」
  「……怎麼這麼多?」Terence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下筆。這就是在衝動下答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所要付出的代價嗎?
  儘管如此,他還是在王子的凝視下,含著淚硬著頭皮乖乖開始一筆一畫寫了起來。
  「筆劃錯了。」、「寫得太醜了。」、「重寫一遍。」
  在Damian魔鬼般嚴厲的斯巴達教育過後,Terence的字也終於是越寫越漂亮——很遺憾,這是假的,事實是對學習寫字非常沒有興趣和毅力的侍衛才寫了一行,就拋下了手中的筆趴在桌上開始耍賴起來。「Damian你對我太嚴厲了吧,練槍都沒有寫字累人!你還不握著我的手帶我寫一遍!」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二十幾歲吧?」Damian揚眉。
  「可是我是初學者!你就不能先教我簡單的東西嗎!」Terence持續抗議。
  看著自己護衛那副沒出息的幼稚模樣——雖然他年紀確實不大,但實際上也只小自己一點——Damian忍不住頭痛的捏了捏眉心,然後像是退了一步般再次提筆,往紙上寫了簡短的幾個字。
  Terence看著他的動作終於不再鬧騰,在Damian放下筆後拿起紙張仔細的瞧了瞧,又問:「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啊?」
  「那是你的名字。」
  金髮侍衛愣了一下,然後緩緩地笑了開來:「真的?原來我的名字寫起來是這樣!」說完,又愛不釋手的捧著紙張,一邊讚嘆著王子殿下的美麗字跡,一邊耍寶的在自己名字上親了親。
  「別鬧了,繼續練習寫字。」Damian用手指敲了桌面。
  充滿幹勁的Terence提起筆,氣勢洶洶的好像能把名字寫一百遍似的,可在筆尖落下的前一刻,他停下了動作,轉頭看向Damian。
  「……那,Damian的名字該怎麼寫?」
  「你問這個做什麼?」
  Terence答的毫無道理卻又理直氣壯:「因為,我也想寫Damian的名字啊!」
  Damian愣了一下,隨後像是認輸了般長長的嘆息出聲,莫可奈何的把自己的名字寫在Terence的名字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