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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沒事……大司馬不用擔心。」 「你……唉!」 輕嘆一聲,大司馬伸手用拇指按了按武邑率然的眼角,即便武邑率然匆忙地拭去了淚,那略微泛紅的眼梢早就出賣了他所企圖隱瞞的事實。 「吾對你的嚴厲,是因為對你有所冀望,雖然吾要你自信堅強,卻並非表示要你獨自一人逞強。」 「——有什麼煩惱,你也可以對我說,我都聽著。」大司馬又拍了拍武邑率然的肩膀,便將手縮了回來。 ——他本想輕揉率然的頭的,但這個頭飾……嘖。 「大司馬,吾、收到了一封情書,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半晌,武邑率然終於鼓起勇氣,滿臉通紅地說。 「你呀——這信的用色,你不覺得有點眼熟嗎?」大司馬又嘆了口氣,瞥了武邑率然手裡的信一眼,隨即移開視線,意有所指地說。 「這?」武邑率然怔愣地望了手中的信,粉紫色的柔和信箋,卻裝在了白色的信封袋裡,反倒多了點拘謹凜然,用鵝黃色的絲線給繫著,更顯得一絲不苟。 望著這如此熟悉的配色,武邑率然在信紙與眼前人之間逡巡片刻,靈光一閃、心中一驚,接著——他逃了。 ——使出他最快的速度,落荒而逃。 他還未釐清好自己的心情,只是本能地逃走了。 武邑率然低頭狂奔,他漫無目的,不知該往何方,只是一個勁兒的想要逃。然後,他狠狠地撞著了一個人。 「啊——」兩聲輕呼,兩個人一同跌扑在地,武邑率然扶著頭,看清了來人,便著急的去攙扶對方,擔憂地問: 「抱歉,少陽……你無事吧?」 少陽君卻不理他,直盯著空中發愣,武邑率然循著少陽君的視線看去,正好看見了那剛好飄揚落地的信紙。 「啊……!」武邑率然連忙將信給攢進了懷裡,而後,裝作一臉無事,輕咳一聲,說道: 「少陽——你怎麼會在此?」 「你答應他了嗎?」少陽君卻一把抓住武邑率然持信的那手,沉下聲來,聲音裡帶著些許低落,又問:「那是——情書對吧?」 「吾、還沒……。」武邑率然在少陽君的情緒裡感受到了一絲壓迫,不禁慌張起來,想抽回那被抓著的手,卻被對方給牢牢握住,他們仍維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勢,少陽君卻又用另一手撐著地面,俯身湊了過來。 「還沒答應的意思是——你打算要答應嗎?」少陽君偏了偏頭,又道:「還是你不打算答應呢?」 「這……。」 少陽君靠得極近,迫得自己只能仰首看他,那貌似成年男子的氣息拂在武邑率然臉上,微暖和煦,又好似清晨裡的第一道光,充滿生機與希望,吸引他去接近。 ——不對,這一切只是假象,少陽他才不過是個半歲的小娃兒。 武邑率然用力搖了搖頭,試圖驅散自己的滿臉紅暈,嘴裡喃喃地說:「我不知道。」 話一說完,武邑率然視野裡驟然一黯,他納悶地抬頭,只見少陽君正俯瞰著他,又伸手朝自己的肩膀輕輕一推,整個人隨之壓了上來。 「大哥哥那天不是說,少陽是很重要的人嗎?」少陽君滿臉怒容,整個人氣呼呼地趴在自己身上,用手抓著自己的衣角,鬧著脾氣,看起來好像要不到糖果的小孩似的。 「我——」武邑率然猶疑片刻,面對這實齡不足半歲的稚子,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純真又真摯的問話,只得伸手輕拍著少陽君的後背,安撫道:「少陽對我確實很重要,但是這兩種重要的涵義不太相同。」 「哪裡不一樣?」少陽君將雙手撐在武邑率然的臉頰兩側,好似在佔地盤一般,低頭俯視著對方,逼問道。 「這……等你再大一些,自然會明白的。」武邑率然別過頭去,逃避似的說。 兩人正僵持著,忽然,一旁的草叢裡傳來一聲尷尬的咳嗽,旋即,一名白髮劍客跳了出來,一副碰巧路過似的,說道: 「咳,年輕真好。」 「是傲神州!」武邑率然立刻推開了身上的少陽君,而後迅速站起身來的同時,又順手拉了少陽君一把,接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再用手裡的銅鏡偷偷打量了自己的儀容一眼。 ——嗯,表情上看起來沒什麼奇怪之處。 武邑率然正感到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聽見少陽君好奇地朝傲神州問道: 「為什麼說年輕真好?這跟年齡又有什麼關係?」 「感情要的不是清清楚楚,而是輕輕鬆鬆。」傲神州朝少陽君比了個「讚」,又伸手拍了拍武邑率然的肩膀,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 「年輕人,沒事不要想這麼多——重點是,兩個人相處起來開不開心,順著自己的心去做就對了。」 「順著自己的心……?」少陽君聽罷,若有所思了片刻,隨後,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緊緊抓住了武邑率然的肩膀,然後,大聲的宣誓道: 「大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人!」 「少陽,你……那你的父母,還有日新莊主呢……?」突如其來的告白令武邑率然猝不及防,即便他尚無法釐清自己的心意,他仍舊不希望少陽君因為年少懵懂而錯付了真心。 「我知道,他們也很重要,但是和率然的重要是不一樣的。」少陽君伸手環住武邑率然,將頭擱在了他的肩上,又道:「方才率然說的話語,小可總算是明白了。」 「讚讚讚,少年人,本魔師欣賞你的直率——」傲神州先是拍手鼓掌,讚嘆道,接著,食指指向武邑率然,說道: 「本魔師今日心情好,插手管這樁閒事。來來來,三條路給你選:第一,拒絕他的告白,沒眼力有勇氣;第二,直接落荒而逃,沒勇氣又漏氣;第三,現在直接送入洞房——皆大歡喜,我勸你最好是選第三條哦!」 「吾——」武邑率然鮮少如此被人相逼,支吾著,急紅了臉,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一道沉穩內斂的聲音響起,說道: 「你們想對這個孩子做什麼?」 來者手持紫氣蓬萊,身著道家服飾,鶴髮慈眉,正是湯問夢澤山座.香六牙。 「山座!」武邑率然猛然回神,正欲開口進行解釋,香六牙卻又制止了他的行動,又說:「感情之事,不應操之過急。」接著,一手拎著一人,歉然地對傲神州微一致意,說道: 「抱歉,這兩個孩子,我得帶他們去找各自的家長談談。」 香六牙帶著兩人先尋到了巍翼,武邑率然只得硬著頭皮,跟師尊將前因後果皆解釋了一遍。 令武邑率然意外的是,師尊巍翼聽了此事之後,竟突發奇想地說:「率然也大了,我們就來個比武招親吧!」 「師尊!」武邑率然驚愕萬分,還來不及阻止,一旁的少陽君便緊接著說: 「請務必讓小可也報名參加。」語畢,甚至握緊了拳頭,眼裡滿是鬥志。 「嗯,那便昭告天下,云岩武邑要為嫡傳人進行比武招親,地點便在試鋒岩,雖說是比武,卻也不願有人受傷,因此,第一場比武招親的競賽項目是百米賽跑。」 消息一出,不少武林人士紛紛聞訊而來,但參加者大多仍侷限於正道群俠,而其餘邪派人士則多作壁上觀,只遠遠地觀察這彼方動靜,畢竟,人家師父都這麼說了—— 「八無暇也想參加?笑話!要六崇越跟八無暇聯姻,吾第一個就不同意!」 「越絕老,吾有疑問!鷺君因何可以參加?」 「嗯——鷺君為何不能參加?只要臉長得好看的人,都可以參加!吾徒是如此貌美如花……咳咳,吾說笑的,只要心性為善,不存邪佞之意者皆可參加,所以,鷺君當然可以。」 「啊,小可明白了。」少陽君獲得解答,偷偷看了武邑率然一眼,只見他正尷尬地握著洞心直觀,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這時,步虛行揹著泥菩薩,腳步輕快地走到武邑率然身邊,笑著說道:「聽說你要比武招親,我覺得實在是太有趣了,所以就報名啦!」 「步虛行……。」武邑率然一臉無奈,此時,泥菩薩語帶嚴肅地說話了: 「步虛行,這件事情參加與否,你不當用是否有趣來衡量他,而該綜觀整件事情的利益。」 「哦,老頭,這又是何意?」 「你想啊,這件廣傳武林的大事,倘若你拔得頭籌,不也是你揚名武林的機會?同時又能獲得一樁好姻緣,不也是一件美事?」 「哇,你說的真是太有理了,拔得頭籌、名利雙收,最後,抱得美人歸!」 「你們兩個……一定要在我面前講這種事嗎……?」武邑率然的表情更是無奈,他的手卻突然被步虛行給握住了,少年的眼裡閃爍著光,單膝下跪,誠懇地說: 「既然這樣,率然,你就等著我吧!」 巍翼宣布了比賽即將開始,並增添了一項規則:「率然會在終點等你們,只要率先通過終點線,並且抱住他的參賽者就是第一名,現在,比賽準備開始——」 「等一等,讓率然待在終點,看五個人朝自己衝過來,這樣不是很恐怖嗎?」關娘擔憂地問。 「不用擔心,我們要相信,率然有直面自己所愛的勇氣。」巍翼輕捻鬍鬚,悠悠地說,接著對眾人朗聲說道: 「各位參賽者請各就各位,預備——起——」 轟然一聲砲響,五條人影拔足狂奔,直往終點而去,除了香九霞之外,其餘四人差距甚微,步虛行稍稍落在最後,少陽君與司馬駿業勢均力敵,兩人緊追著半步之前的西窗月,死咬著不肯退讓。 「鷺君不愧是女臥龍,果真巾幗不讓鬚眉啊!」巍翼坐在裁判席,一臉欣賞地對關娘說道。 「可惡,吾怎能在此落敗!」跑至半途,大司馬怒吼一聲,化作馬形,頃刻間便超越了最前方的西窗月,直逼終點。 「這樣子是可以的嗎!」其餘四人怒不可遏,在後頭大聲嚷道。 香九霞見狀,立刻變作巨象,追在大司馬之後不放,少陽君亦同時行動,巨靈鳥飛了下來,載著他朝終點飛去,三人幾乎要同時通過終點之時,一道颶風颳來,竟加速了巨靈鳥的移動,少陽君駕著鳥向下俯衝,趁著人形的優勢,一把將武邑率然給拉進懷裡。 ——變成動物型態的其他人可無法抱住率然。 「那是——颱風?」看台上的香六牙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甚是驚訝,而一旁的巍翼則一臉若有所思,沉吟道: 「少陽君心性純正,故得天助之,這場比賽的結果,或許……。」 少陽君很是開心,乘著巨靈鳥在天上盤旋,雙手緊摟著心上人,就差點沒高興的把對方往空中拋,滿臉喜悅地說:「率然!小可勝利了,吾做到了!」 「少陽,你做的很好,恭喜你。」武邑率然見到少陽君的笑容,心裡也跟著高興,話一說完,卻又驚覺自己的鼓勵,是否對其他參賽者來說,有所私心或偏頗,便又臉色一紅,訥訥地別開了眼。 少陽君終於帶著武邑率然飛了下來,他正要躍下巨靈鳥,衣角卻被武邑率然給抓住了,只聽武邑率然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 「少陽,接下來的比賽,不要太過勉強,吾不希望你受傷。」 「率然不用擔心,小可絕不勉強自己。」少陽君將手覆在武邑率然手背上,寬慰道,接著,拉著對方的手,走回賽場。 「第二場比賽的內容是大胃王比賽,云岩武邑準備了十大鍋蟒肉,以供各位參賽者所用。」巍翼一邊順著鬍鬚,高聲宣布道。 「八無暇禍亂世間,眾所皆知,便以這十大鍋蟒肉,以明云岩武邑懲奸除惡之志,現在,吾在此宣布,第二場比賽開始——」 巍翼話一說完,五位參賽者便開始埋頭苦吃起來,武邑率然心裡憂慮著蟒肉骨細刺人,擔心有人給噎著了,便斟了五杯茶,以及五條用於拭汗的方巾,一一擺在眾參賽者身前,賽至半途,香九霞率先退出,摀著肚子奔出了場外。 「山座?」由於香九霞刻意扮作香六牙的模樣,武邑率然便也未瞧出對方的真身,正想要跟上去關心對方的情況,卻被人抓住手腕,只聽那人說道: 「真正的山座跟上去了,率然不用擔心。」 「你——無恙乎?」武邑率然見那人滿臉是汗,遂用方巾幫對方拭去了汗水,武邑率然正要將手縮回,卻被對方給緊緊握住。 「大、大司馬……?」被這雙嚴肅的眼眸盯著瞧,武邑率然莫名的緊張起來,語帶疑惑地問。 「率然,你果然還是跟以往一樣,細心又溫柔。」 「吾——」武邑率然又一貫地想說一些貶低自己的話,大司馬卻搶先發話了: 「不管你怎麼想,你都是巍翼所認可的嫡傳人,也是未來的武邑之主,並且,也是吾所認可的重要之人,就如同吾在信裡所寫的一般。」 「率然,你對吾來說,非常的重要。」說完話,便握著武邑率然的手,嘴唇輕吻了一下。 「大、大大司馬——」武邑率然從未與人有過如此肌膚之親,不禁驚呼一聲,猛然抽回了手,一張俊臉紅的彷彿番茄似的。 「哼。」 即便在比賽當中,少陽君仍舊不時注意著武邑率然的情況,當見著武邑率然的手被抓住的時候,便已打翻了醋桶,內心妒火中燒,憤恨地大口大口的咬著蟒肉,藉此來洩憤著,眼睛仍死盯著率然的方向,聚精會神地瞧著。 步虛行亦注意到了彼處的情況,卻是樂開了花,吃肉配茶看戲,簡直人生一大樂事,一邊笑吟吟地吹了聲口哨,一邊跟泥菩薩聊起了八卦。 「呦,這齣戲,簡直比八點檔還狗血有趣。」 「步虛行,先擔心你自己,還是你只是來領參加獎的?」泥菩薩吐槽道。 「唉——我後來想想,拆人姻緣,可是會被驢踢的,志在參與嘛!」步虛行倒是一臉無所謂,悠哉游哉的吃著肉,一邊看著這三個人一台戲,不亦樂乎! 另一邊,少陽君忽地靈光一閃,摀著喉嚨難受的大聲咳嗽起來,好似被噎著了一樣的倒在了桌上。 乍聞另一處的動靜,武邑率然與大司馬齊齊轉頭,「少陽——」武邑率然一見到少陽君痛楚難耐的樣子,驚呼一聲,匆忙地撥開了大司馬的手,一瘸一拐地朝著少陽君衝了過去,滿臉焦急的扶起對方,問道:「你噎著了嗎?我幫你拍拍——」 武邑率然只專注在拍打著少陽君的後背,沒注意到懷中人竟悄悄的把手摸向自己腰際,接著伸手環住。 ——率然的腰,果然跟腿一樣,都很纖細呢? 少陽君一邊偷吃著豆腐,腦海裡一邊亂七八糟的想著,不知不覺便把頭埋在武邑率然胸前,聞著對方衣上那淡淡的薰香,忍不住用臉頰蹭了一下胸口。 「少陽,你好些了嗎?」武邑率然未曾多想,只見少陽君似乎好多了些,便伸手扶著他的肩膀,關心地問。 「小可感覺好多了,多虧有率然在。」少陽君說著話的同時,又將下巴擱在武邑率然肩上,撒嬌似的說著,眼神掃向另一端的大司馬,便朝他扮了個鬼臉。 「哐啷」一聲,大司馬手中的筷箸落到了地面。 ——正心持志、正心持志……。 司馬駿業在心中默念著,企圖讓自己專心在比賽上頭,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筷子,自顧自的埋頭苦吃,也不先將筷子上的灰塵給擦乾淨。 ——只要贏得比賽就好了吧?……專心吃肉、專心吃肉……可惡,好想把少陽君給拍暈啊。 大司馬想到痛處,不禁握緊了拳頭,眼睛死瞪著碗裡的肉,忽然,一雙筷子晃進了視線裡,他便驚愕地抬起頭來,他惦記心頭的人正站在自己眼前,遞給他一雙筷子,用一貫的溫潤聲線,關心地說: 「大司馬,筷子都髒了,先換一雙筷子吧。」 「嗯,多謝。」大司馬接過筷子,夾起一塊蟒肉,卻未將之夾到自己嘴邊,反倒往前遞向武邑率然,迅速餵進對方嘴裡,而後,嘴角一勾,笑著問道: 「好吃嗎?」 「唔……!」武邑率然一怔,乖順地嚼了幾口蟒肉,而後將之嚥下,他本以為這肉應當帶有野味的腥氣,不料卻是毫無腥羶之味,反倒帶著一絲鮮美,軟嫩非常。 「……好吃!」武邑率然眨了眨眼睛,想起這約莫是關娘的手藝,心中一暖,又道:「謝謝大司馬。」 「不用謝。」司馬駿業盯著那沾著油汙的粉唇,狀若無事的將之用拇指抹去,又逕自拉著武邑率然坐到自己身邊,說道: 「一直站著,你也該累了,坐下來歇一會兒吧。」 「大、大司馬……好。」 唇上仍殘留著對方拇指摩擦過的觸感,那是略顯粗糙的,成年男人的手,足以讓他感到依戀及安心。 「第二場比賽結束,嗯,讓我來公布一下比賽結果,這場比賽的勝利者是——司馬駿業。」巍翼甫宣布完比賽成績,少陽君便立刻起身,走到兩人旁邊,說道: 「大司馬,小可還以為你忙著嗯——還真是黑罐子裝醬油,真是看不出來。」 「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讓。」大司馬淡淡地答道,面上不甚在意。 「不說這些了,率然,你還會覺得累嗎?比賽要不要先暫停?」少陽君伸手搭在武邑率然肩上,一臉關心的問。 「嗯,吾無妨,休息一會後,現在已經好多了。」 「既然率然都這麼說了,那是不是該趕快下一場比賽——」步虛行湊了過來,拍了拍吃得飽飽的肚子,接著開始伸展四肢,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我說,步虛行,比賽都過了一半,你才要開始認真啊!會不會太慢!」泥菩薩又忍不住吐槽道。 「不慢不慢,比賽才正要開始呢,對了,我忽然有個好主意,既然這是為了率然而舉辦的比武招親,是不是該由率然來出個題目?」步虛行腦筋一轉,又提出了個稀奇古怪的想法。 「小可也十分贊同,就不知道巍翼前輩覺得如何?」 「既然如此,這一場競賽便由率然來決定,率然,你有什麼想法嗎?」巍翼轉向了他的寶貝徒弟,問道。 「讓我想一想……對了,吾自幼腿腳不便,鮮少有機會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因此,我的題目是——告訴我,你所見過的,這世界上最新奇有趣的事物。」 「由吾先來吧。」西窗月輕搖羽扇,緩步向前,說道: 「吾認為這世上最新奇的事物,莫不過於新生命的誕生,而這個世界的規則,一向是由雌性負責生命的誕生,但吾之同窗,舒龍琴狐——分明是個男人,卻有了身孕,日前正在準備與吾另外一名同窗.占雲巾的婚禮。」 「哇喔,男人懷孕,還真是稀奇,並且還要跟另一名男人結婚,還真是趣味。」步虛行聽完,不禁興味盎然地插嘴道。 「步虛行,你別忘了,你現在正在參加一名男子的比武招親。」泥菩薩又接著吐槽道。 「哈哈,也是。」 「鷺君所言,確實是極為新奇的故事。」武邑率然點了點頭,又偏頭想了一下,他先是擔憂地望了少陽君一眼,轉念一想,少陽即便身懷大衍之卵,這與西窗月所說的「懷孕」還是不太相同,接著,又想起自己今後說不定也要跟在場的某位男性成婚,不禁臉頰一紅,羞赧地說: 「吾從不知曉,男人竟也可以懷上另一名男子的孩子,就不知是何原因所致?」 「這嘛……這其實是吾送給兩位同窗的禮物,畢竟,吾是現任魔筆主人。」西窗月面不改色地說完,又笑著說道: 「率然如果想要相同的禮物,吾也有把握幫你實現。」 「這——」武邑率然漲紅了臉,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步虛行又插嘴道: 「那麼可以幫老頭寫一副身體出來嗎?」 「或許,吾可以找機會試試,但是步虛行,咱們現在可是競爭者——」西窗月又說。 「那麼就換我啦,我的答案也沒有別的,當然是這神奇老頭.泥菩薩嘍!對了,率然,既然你在問世上最新奇有趣的事物,莫非是想要將之當作定情信物?我很樂意將老頭雙手奉上呦——」 步虛行先是擺了個自以為帥氣的姿勢,又牽起了武邑率然的手,接著,再一次的單膝下跪,虔誠地吻了對方的手背,然後將泥菩薩遞給了對方。 「率然是我的十重光。」步虛行先是偷看了寫在手掌心的筆記,而後擺出真摯的神情,深情地說。 ——我的天,步虛行啊,告白還看筆記是不行的啊! 在武邑率然手裡的泥菩薩滿臉黑線,如果他有身軀的話,大概會用手遮起尷尬的臉吧。 「什麼!這人居然講出了祖師爺級的告白金句!他究竟是何來歷?」一旁的武邑門人驚訝萬分,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居然說是十重光,要是我,就會說是十二重光。」另一位門人不屑地說。 「你傻啊,這是因為十重光最亮好嗎?」那人的發言隨即收到別的門人的反駁。 「……。」 雖然對云岩武邑之人來說,這或許是一個極為老派的告白詞句,但,對武邑率然來說,卻一點也不老套。 ——這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說這一句話。 武邑率然的臉又紅了起來,感動之餘,更是熱淚盈眶,他拉起半跪於地的步虛行,說道: 「步虛行,多謝你——我,很高興。」 步虛行抬起頭來,正好望見武邑率然眼角含淚、臉頰微紅的情景,內心不禁一陣衝擊。 ——率然,居然這麼好看?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美人垂淚嗎? 「誒誒誒率然你怎麼哭了啦!」步虛行連忙站起身來,抬起手就想擦掉武邑率然眼角的淚水。 「率然,換我了!」少陽君見狀,亦焦急地走了向前,急急忙忙地說: 「我要跟你說我的大鳥是怎麼來的!」 ——辰太啊,對別人講「我的大鳥」,太過直接了啦! 這是躲在暗處,偷偷觀察兒子的傻父親的心聲。 「鳥?嗯……你是說,你的坐騎?」武邑率然成功地被轉移了注意力,好奇地問。 「沒錯,就是巨靈鳥。」少陽君朝著天空揮了揮手,將巨靈鳥給招了下來,獻寶似的說: 「率然要不要摸摸牠的頭,他不會咬人的,你放心。」 「好。」武邑率然試探性的將手靠近巨靈鳥的頭頂,手還沒碰到對方,巨靈鳥將自己先低下了頭,然後往率然的手掌蹭了一下。 「咦——?」武邑率然驚呼一聲,巨靈鳥的羽毛比想像中的還來的柔軟,還挺好摸的。 「太好了!牠也喜歡率然!」少陽君很是高興,亦伸手拍了拍巨靈鳥的頭頂,接著娓娓道來: 「我撿到巨靈鳥的時候,牠還是顆蛋呢,沒想到只過了七天,牠就孵了出來,然後又過了七日,牠就長得跟現在一樣大了,很神奇吧!」 「沒想到你的坐騎也跟你一樣,生長都如此的快速!」武邑率然對此也感到驚嘆不已,正想要抽回手掌,巨靈鳥卻不同意了。 牠先是不甘願地挨著率然的手掌,又蹭了幾下,然後拍了幾下翅膀,叫道: 「啾啾啾——」 「誒?牠這又是怎麼了?」 「嗯……牠想要率然繼續撫摸牠呢!」少陽君笑著說道。 巨靈鳥見武邑率然愣著不動,先是跺了跺腳,然後,竟張嘴扯開喉嚨,大聲地唱起歌來。 「啾啾啾、啾——」 「還真是非常有趣的事物呢,謝謝你,少陽君。」武邑率然繼續撫摸著巨靈鳥的頭頂,滿臉漾著開心的笑容。 「率然,我——」少陽君瞧了一人一鳥半晌,深吸一口氣,接著,伸手握住了武邑率然的另一隻手,緩緩地說: 「我來到這個世界不足一年,見到的新奇事物不多,最新奇的事物,確實是一直陪伴我身邊的巨靈鳥,但最令我在意的『人』,卻是——你。」 少陽君說完話,將握著武邑率然的手輕輕一拉,在將人帶往自己的同時,另一手伸手一撈,便把武邑率然給打橫抱起。 「少、少陽?」 自成年以後,武邑率然就沒有被人這樣子抱過了,不禁略微緊張,不安的看著少陽君。 「小可……自第一次見到率然的時候,就想要這樣子做了,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何,大概是因為——你就如同是我的公主……一般吧?」 少陽君純真地笑著,那笑容純淨如泉,不帶有一絲雜質。 「比起浪漫的童話傳說,吾還是偏好實際一點的故事。」大司馬終於等到機會開口說話,他緩步向前,左手負於身後,右手往前一伸,先是行了個優雅的紳士禮。 接著,右手一翻,掌心向上,遞到武邑率然面前。 武邑率然一怔,而後將手搭了上去,便自少陽君懷裡站起身來。 「吾要說的是一個真實故事,一個關於『努力』的故事。」 「有一個平凡無奇的年輕人,他一無所長,雖然對儒學心中嚮往,卻由於家境清寒,無法供他讀書,只能靠著家裡僅有的一小塊田地,務農維生。」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年輕人決定要做些改變,他便把務農所得分出了一半,用於私塾讀書之上,他於天還未亮時便先處理完農活,白天則去私塾學習,然後,晚上則挑燈夜讀。」 「難不成,這名年輕人最後考上了狀元?」武邑率然好奇地問。 「不是,他最後成了儒門天下的大司馬。」 「誒……?」 「然後,他再也不會苦於生活是否溫飽了,畢竟儒門天下的薪資頗為優渥。」大司馬笑著說完,又鼓勵地拍了拍武邑率然的頭,說道: 「率然,吾認為這個故事與你相配,因為你是我所見過最為努力的孩子。這也是吾想給予你的祝福——願你所有的努力,都能夠有所成。」 司馬駿業將手往下稍移,撩起了武邑率然的一縷頭髮,輕吻了一下,接著,驀地低聲唱道: 「相逢未細睹,倏忽不見如夜月,忽隱雲霧間。」 (めぐりあひて 見しや それとも わかぬ間に 雲がくれにし 夜半の月かな) 「這是……沒聽過的語言?」 大司馬的聲音低沉而帶有磁性,加上他一向正直嚴謹的個性,唱起歌來也是中規中矩,表情既認真又深情,成功的令在場眾人皆沉醉其中,彷彿見證了一場帶有異域色彩的愛戀。 「一首異國的歌曲,就當作額外的小禮物。」 司馬駿業鬆開了手裡的髮絲,一臉志在必得的說。 「第三場比賽的結果,由率然決定。」默默在一旁見證了整場比賽過程的巍翼,終於開口說道。 「鷺君的故事,男人生子,確實是前所未聞。而步虛行所言,泥菩薩之存在,亦是駭人聽聞,而少陽所乘之巨靈鳥,亦是同樣的稀奇,吾認為,此三者確實難分高下,同樣的新奇有趣。」 「意思是,率然選不出優勝者嗎?」 「不是,吾認為這場比賽的勝利者是——大司馬。」 「雖然前三者的故事更為新奇,但,對吾來說,能夠知道『原來努力付出,有一天終究能有所回報』,更是一件新奇之事。」 「他讓我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比我所想像中還來的有更多的希望。」 「接下來的比賽又與食物有關,但這一次,換你們各自做一道料理給率然,不限菜品形式、亦不限所產國家,主菜、副菜,或者是甜品皆可,云岩武邑已準備好各式食材,供參賽者使用,比賽時間兩個時辰,現在,比賽開始——」 「太簡單了——」西窗月率先向前,逕自挑起了所需食材。 ——她可是十項全能、無所不精的新時代女性,不僅文武雙全、智勇皆備,應該說,只要是人類活著所該會的技能,她無所不能。 相比杵在一旁發愣的三名男子,自己早已決定好該做的料理。 「老頭啊,現在該怎麼辦,你有沒有什麼厲害的秘傳食譜?」 「秘傳食譜呦,燉蟒肉,你覺得如何?」 「誒?這方才已經吃那麼多了,不要了啦——唉,現在臨時抱佛腳,不知還來不來的及?」 「佛腳?我可沒有佛腳給你抱,我只有佛頭。」 而另一邊,司馬駿業與少陽君,各自盯著那成山的食材沉思著。 「……西窗月,倘若妳以為儒門教義『君子遠庖廚』,吾大司馬就不會做菜,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司馬駿業冷哼一聲,說道。 ——所謂的料理,靠得無非也是信念! 而少陽君,終於也走向前去拿取食材了。 「小可雖然年紀輕,吃過的料理不多,但是,吾的成長速度異於常人,學習能力自然也是——做料理什麼的,可難不倒我!」 兩個時辰的時間將到,此時,也已經有參賽者完成了他的料理。 第一位完成的參賽者是西窗月,只見她自信滿滿的走到裁判桌前,呈上了他的料理—— 這是一份鏡子造型的甜點,呈一方形,六面為鏡,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光芒。 「這是——六鏡骰?」 乍看之下,武邑率然猜測不出這道料理的成份,僅能猜測出這料理應當是某種甜點? 他先小心的挖了一小口放進嘴裡。 「這這這居然是麻辣餡的特級雞蛋糕!我好喜歡!」 武邑率然方嘗了一口,便驚嘆不已。 這鏡子造型的雞蛋糕,外觀上極為華麗,那六面鏡子比湖面還來的清澈,甚至還可以映出人影來。 朝裡面望去,又彷彿可以看見星空。 「率然喜歡真是太好了!」西窗月笑吟吟地說道。 「鷺君妳怎麼會知道,吾喜歡吃辣?」 「這嘛,據吾觀察,性格壓抑拘謹之人,大多都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或者說,需要一點點的刺激?」 「而經過特殊調理的辣,其辛溫之氣甚至可做藥用,也就是說,具有些許行氣血的作用。」 武邑率然確實喜歡辣的食物,一來是他吃完會覺得心情較為舒暢,二來,則是因為會覺得腿腳似乎變得更加靈活。 ——但他並不是所有的麻辣都喜歡。 「鷺君說的沒錯,吾確實喜食辛辣,但卻不是只要辣味的就行,這份料理,實在是太令我驚奇了,乍見之下會以為是個甜點,誰知竟是醇厚的辣味,以及緊追其後的麻,這個滋味,以後吾一定會時常想起。」 「率然如果喜歡,以後吾可以時常做給你吃。」西窗月一臉自信的笑著說道。 ——這一局,他勢在必得! 此時,第二位參賽者亦準備好他的料理,氣勢十足地呈了上來。 之所以使用這個形容詞,是因為這場面著實稱得上是大張旗鼓,一整團的樂隊排成了兩列進行著伴奏,並且在中央留了個通道。 ——第二位參賽者.司馬駿業端著他的料理走了過來。 「這是?」 面對著盛大浮誇的場面,武邑率然霎時有些恍然,但聞到那鍋料理傳來的藥膳之氣,眉頭不著痕跡地輕輕一皺。 武邑率然不喜歡藥膳的味道,應當說,他討厭吃藥,所以連帶的也討厭起藥膳。 ——幼時的那一場大病之後,緊接著是多年的藥物調理,師尊與關娘對此都費了許多心思,武邑率然感懷在心,因此,雖然他內心討厭著藥的味道,每一次都還是乖巧的將他們所準備的藥膳全都吃光光,並且裝作非常喜愛的樣子。 「這是吾所特製的藥膳人參雞。」司馬駿業笑著說道。 「……哎呀,大司馬,這一局,看來你是要輸得徹底,吾瞧這藥膳組成,以藥補來說,既過於補,又過於燥,而無虛之人——何需用補?」西窗月在一旁笑著說道,話語中對此料理倒是不甚贊同。 「這——」 「以越絕老對寶貝徒弟的照顧,吾想——率然的身體當無大礙,頂多,也只剩下當年病後所留下來的後遺症。」西窗月又道。 「不差……。」武邑率然勉強地將碗裡的雞湯給喝了乾淨,然後擺出一貫的溫和笑容,面上瞧不出一絲的厭惡,又緩緩地說: 「中藥的精華徹底的融進了湯汁裡頭,卻又不覺的苦澀,反而帶著一絲甘甜,而雞肉亦是軟嫩地恰到好處。」武邑率然放下了了碗,對著大司馬致意道: 「多謝您的料理。」 ——率然啊,那喝下藥膳的表情跟小時候的反應一模一樣,總是眉頭輕輕皺一下,然後便堆起笑容,裝作很喜歡的樣子。這不想讓人擔心或難過的個性,總是讓他感到非常心疼。 巍翼觀察到徒弟細微的表情變化,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僅僅是在內心感嘆著。 「小可的料理也完成了,希望率然會喜歡。」少陽君盛上了他的料理,那料理裝在一個精巧的碟子裡頭,份量不多。 「這是……梅子乾?」武邑率然用竹籤叉了一個梅子,放進嘴裡,一股清爽的酸味自嘴裡散開,沖散了先前料理的滋膩之感,酸味過後,一絲淡淡的甘甜冒了出來,讓他還想要接著再吃一口,而後,再一口。 「這是小可家裡的祖傳梅子乾,是吾的祖父特意為母親所做,祖父怕酸,但還是為了母親不斷的反覆試驗,直到滿意。後來,母親懷了吾的時候,父親也有準備這道料理給母親吃。小可認為這是一道充滿愛的料理,裏頭充滿著祖父與父親對於母親的愛。」 「所以小可準備了這道料理,它也代表了小可對率然的愛……率然?」少陽君說完了故事,才發現武邑率然的狀況似有不對,木雕似的低頭沉默著,不禁緊張地問: 「難道……率然跟祖父一樣怕酸嗎?」 武邑率然聽見了少陽君的問句,終於抬起頭來,臉頰卻似是醉酒一般的酡紅,雙眼迷離,咯咯笑了一聲,接著開口說道:「爽!」 「率然,你這是——醉了嗎?」 少陽君覺得率然的狀態看起來跟平時很不一樣,終於想起自己為了調味,在那梅子乾裡添了些許的酒。而後,他仔細一瞧,只見那一盤梅子乾,在自己說話的那段期間,竟已被武邑率然給嗑個精光。 「步虛行啊,大大的不妙,你現在的情況很是危急啊!」泥菩薩觀望到評審區的情況,便對著步虛行嚷道。 「喂!老頭,現在又是什麼情形?」步虛行正忙著將他的料理收尾,不耐煩地說。 「你的裁判評審醉了,你覺得這狀況糟不糟糕?危不危急?」 「開什麼玩笑!我要去申訴,至少也得讓率然神智清醒吧!」步虛行放下了鍋鏟,決定先去弄醒評審,再回來完成他的料理。 當步虛行走至評審席之時,現場已是一片的混亂。 只見這次比武招親的主角.武邑率然,一臉醉眼朦朧,本來就走不太穩的身軀,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搖搖晃晃,看得在場眾人,各個都感到觸目驚心,紛紛向前想要阻止他的行動。 不料,這活潑的舉止或許才是武邑率然的真實本性,酒精解除了他平時的壓抑,並且讓他忽略了自己腿腳不便的事實,總之,武邑率然拿著他的洞心直觀,一跳一跳地,還開心地轉起了圈圈,見到有人靠近,便也開心的擁住對方,將心裡話一股腦兒的往外倒。 少陽君離武邑率然最為靠近,他便緊張的想要攔住對方,但這個舉動似乎令對方誤會為擁抱了,於是,少陽君最先獲得了一個大大的擁抱,還有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少陽,我也好想要有父母跟阿公。」 「咦……?」 少陽君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武邑率然又輕快地朝著西窗月奔去,但或許是因為男女有別,這次他只抓住了對方的肩膀,大聲地說道: 「鷺君好完美,率然好喜歡啊!」 ——當步虛行見到了這一幕,他便驚訝地把佛頭給摔到了地上。 「步虛行,你居然這樣子摔我,我要詛咒你找不到媳婦!」 倒在地上的泥菩薩正大聲抱怨著,此處的動靜,卻也引起了武邑率然的注意,只見他踏著輕快的腳步衝了過來,將臉湊到步虛行眼前,先是舉起了手裡的洞心直觀,而後,扮了個鬼臉,笑道: 「我是小步寶鏡喔!」 「率、率然……!」步虛行怔愣地望著武邑率然離去的背影,先是伸手一抓,只撲了個空,接著茫茫然地說道: 「老頭,我覺得我好像找到理想中的媳婦了。」 「……蛤?」 泥菩薩還沒想到要如何吐槽步虛行,武邑率然卻已經抓到最後一名遭殃的參賽者了,只見他大力地抱住了僵著臉的司馬駿業,一張笑臉卻突然垮了下來,眼淚如同洩洪似的,啪搭啪搭地掉,同時,又一邊抽抽噎噎地問: 「大司馬……我真的好嗎?」 武邑率然的哭臉驚得司馬駿業心中一震,那長長的紫色睫毛沾著淚珠,好似清晨裡的朦朧雨露,而那清秀的眉眼因哭泣而泛紅,則彷彿抹上了胭脂一般,更是惹人憐愛。 心上人在自己懷裡無助地哭泣,這樣的情景令司馬駿業腦袋彷彿打結了似的,彷彿有警鐘在心中作響不已—— 「噹噹噹噹噹——」 ——不對,這股鐘聲是由自己所敲響的? 司馬駿業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無意識間,竟然敲響了手裡的金聲玉振。 而武邑率然聽見了響起的金聲玉振,竟也破涕為笑,盯著他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十多年前,自己也曾這樣逗弄這愛哭的小傢伙。 司馬駿業顫抖地伸出了手,輕輕撫摸著武邑率然的頭,接著,他正要再做些什麼的時候,忽然,懷裡一空,武邑率然卻已被人給奪了過去。 「步虛行!你做什麼?」 步虛行摟著仍舊醉醺醺的武邑率然,往旁邊一躍,靈敏地繞開了圍上來的眾人,直往云岩武邑的偏僻角落而去。 「率然……嫁給我好不好?咱們現在即刻成婚可好?」 成功用突襲行動甩開了眾人,步虛行抱著武邑率然躲至了無人的一角,對懷裡仍舊醉眼惺忪的人兒問道。 「啊,是步虛行——我是十重光,你也是十重光——」武邑率然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先是開心的笑著說道,而後輕輕一頓,頭一歪,又疑惑地問:「……但我也是小步寶鑑?」 「沒錯,我是十重光,你是小步寶鑑,所以咱們是一對。」 「嗯——我跟小步是一對——」武邑率然眨了眨眼,復誦道。 「既然是一對,那咱們現在立刻成親可好?」 話一說完,步虛行只覺一個強烈氣勁掃向自己,他向後一仰,堪堪避開,不料,那竟是聲東擊西之計,背後一戟才是實招,直將步虛行狠狠地掃飛出去。 「西窗月不容許任何宵小之舉,步虛行,吾會設法喚醒率然,你——給我去完成你的料理!」西窗月對著飛向天際的步虛行冷冷說道,接著,一手抓住又要開始亂跑亂竄的武邑率然,對著後面姍姍來遲的兩人命令道: 「給你們兩個一件任務,給我想辦法喚醒他——」 「吾現在就去煮解酒湯!」司馬駿業聽了,只擔心的望了武邑率然一眼,便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武邑率然有西窗月看著,他倒是不太擔心。 「那、那吾也去準備解酒之方!」少陽君愣了一下,便也急急忙忙地往廚房奔去。 一段時間之後,對此約莫是經驗老練的大司馬,率先端著一碗解酒湯走了回來,西窗月也不肯接過碗去,大司馬只得走近武邑率然,一手端著湯,一手攬著腰,開始對著醉鬼進行勸說: 「率然,喝解酒湯。」 「解酒湯?那是什麼——難道是藥!那麼吾不要喝!」 「這……這不是藥,這是好喝的飲品。」司馬駿業心思一轉,改口說道。 「是嗎?那你怎麼不喝,卻要叫我喝?」武邑率然繼續撒潑鬧騰著,盯著那張歙動的粉唇,司馬駿業略一晃神,但在西窗月的注視之下,卻也不敢妄動,只得先飲了一口藥湯,而後再將之遞往武邑率然唇邊,輕哄道: 「你看,我喝了,這不難喝呦,相信我——」 「好吧……。」 武邑率然終於乖乖將解酒湯給喝完了,又過了片刻,大司馬遂關心地問道: 「率然,你現在覺得如何?」 「什麼如何?」武邑率然疑惑地問,又取出了洞心直觀,照了自己一眼,然後開心笑道: 「我覺得自己輕飄飄的——」 ——沒想到,率然酒醉後會變得如此活潑,但,還是一樣的可愛。 司馬駿業感覺到他對武邑率然這二十年來的認識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正煩惱間,少陽君端著一碗謎樣液體回來了。 「你這碗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大司馬警戒地問著,因為他必須確認這東西沒有問題,才能放心的拿給率然服用。 「這是祖父特製的符咒兌水,具有解酒之用。」 「什麼什麼,你們在喝什麼飲料,居然沒有拿給我喝?」武邑率然湊了過來,現在的他完全是小孩子心性,別人拿給他的東西,他偏不要,但別人拿在手裡沒有給他的東西,他又非常的好奇。 「嗯,這是神奇好喝的飲料,率然要喝嗎?」少陽君笑著問道。 「好——」 武邑率然接過了符咒兌水,一飲而盡,半晌過後,便恢復了清醒—— 「方才、吾……。」似乎是想起了些許零碎的記憶,武邑率然的臉紅了個徹底,羞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氣氛正有點尷尬之時,步虛行端著一大鍋冒著蒸氣的鐵鍋走了過來,自信地說: 「再來是我的料理了——率然,你覺得清醒些了嗎?這鍋包準讓你精神一振呦!」 「是麻辣火鍋!」如同眾多喜食辛辣之人的反應一樣,武邑率然見著了那漂浮著辣椒的赤紅湯頭,亦是眼睛一亮,整個人都散發著期待欣喜的氣息。 ——如果要比擬的話,大概像是十重光的亮度,這麼說或許太過誇飾了,但至少,應當也有七重光的光亮? 司馬駿業在一旁沉思著,這一局他已無獲勝之機,但,率然的喜惡他倒是確實的記著了! 武邑率然一臉喜悅的肴起一匙,放進了嘴裡,霎時臉色一變。 大概就像看到狗骨頭的小狗狗,或者正要吃大快朵頤的小貓,突然發現那個食物竟非自己所想的那樣,在一瞬間萎靡起來,耳朵尾巴都垂得低低的了。 ——沒辦法,期待越高,失望越大,這是一貫不變的真理。 「不麻……。」武邑率然先是小聲地嘀咕了一聲,而後,驚覺自己尚在評審席上,面前之人費心費力的做了這麼一道料理要給自己。 ——再怎麼樣他還是得把料理全部吃光,才不辜負對方的一番心意啊! 「率然……?」步虛行雖然神經略微大條,多少還是捕捉到對方情緒中的一絲失落。 「嗯?我很喜歡,步虛行,多謝你——沒想到,你也知曉吾喜食辛辣。」武邑率然又端起一貫的溫柔笑容,笑著說道。 「太好了,不枉我最後在裡面加了辣椒——」步虛行一感到鬆懈下來,即刻便說溜了嘴。 「步虛行!」一旁的泥菩薩感到非常的恨鐵不成鋼,無奈地喝道。 「最後,還是由率然選出這一局的優勝者,在鷺君的麻辣雞蛋糕、大司馬的藥膳人參雞、少陽君的祖傳梅乾,以及步虛行的麻辣火鍋之中,選出你最喜歡的一道料理。」巍翼說道。 「吾……雖然鷺君的麻辣雞蛋糕使我驚艷不已,但,這一局——我所矚意的優勝者是少陽君。」 「少陽,我自小就沒有家人,對於親情的認識,來自於師尊以及關娘,對我來說,他們便是我的親人。」 「你的祖傳梅子乾,讓我感受到如同家人一般的愛,雖然乍看之下,並沒有太多引人矚目的地方,但是卻能讓我時刻記得——不管這世界變得如何、不管我遇到了怎麼樣的挫折,我的家人,一直都會是最深愛著我的。」 眾人聽完武邑率然的自述,久久沉默不語,關圖昧的眼眶泛紅,還偷偷地抹了抹眼淚。 「終於來到了最後一場競賽。」巍翼終於從方才的感動中恢復了,儘管話語裡仍帶著些許的哽咽,他仍舊努力地用冷靜的語調說道: 「題目是這樣子的:想一個辦法,逗率然開心,或者告訴我,你日後打算怎麼做,讓率然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讓吾徒最開心的那個人,就是這一局的勝利者。」 「吾是一個有運動家精神之人,因此,雖然知道勝利無望,但,吾仍會參與到最後。」西窗月輕搖著羽扇,悠然地走了向前,又娓娓說道: 「吾認為要快樂是一件簡單,卻又不易達成之事,在這之中,有一項較為簡單,卻又需要運氣的作法——只要跟正確之人在一起,自然就能開心。」 「經過這幾場競賽的觀察,我得出了一個結論:無論是老男人,還是小男人都十分優秀,為了率然的幸福,吾自願退讓。」 「這是吾所想到的,最能夠讓率然開心,並且幸福快樂的作法。」西窗月說完,漾出一抹清淺如泉的笑容,清雋卻帶著滿溢而出的祝福。 武邑率然聽聞,不禁感動萬分,除此之外,更是由衷的佩服欣賞,這一股英雄惜英雄之情,不禁使他脫口而出,道: 「謝謝鷺君,吾……有一個請求,吾、想要跟鷺君做朋友。」 「嗯?咱們難道不是本來就是朋友嗎?」西窗月聽罷,笑著反問道。 「我的意思是——更加親密的……密友,對!是密友!」 「這是自然,沒想到吾西窗月,有朝一日也能有一個閨中密友——哈哈哈,以後誰敢欺負率然,先問過吾之鳴珂秀戟!」 西窗月秀戟一揮,氣勢如虹震山岳,震得在場眾人紛紛心中一驚,默不敢言。 而後,其餘三人互望一眼,兩名年輕人的表情仍舊一臉茫然,只有司馬駿業,作為一名見慣大風大浪的成年人,對於該如何做,早已了然於心。他見到了其餘兩人的反應,先是嘆一口氣,接著,信步向前,走到那個站在人群中央,滿臉徬徨不安的人兒跟前。 「我不太會說什麼好聽話,我只希望你快樂。」大司馬習慣性地伸出了手,頓了一下,又拍了拍年輕人的頭,一如這二十年來,他們兩個的每一次相處時刻,又道: 「我能陪你一起快樂——你難過,我也會逗你開心,雖然被叫老男人這點,令我有點難過,但,如此我應該就有資格為你撐起一片天了吧?」話語中似乎帶上了些許感慨,彷彿即將面對雛鳥離巢、遊子離家,既是眷戀又萬分不捨。 「吾希望你能夠自信、自在又自由的成長,在你足夠堅強之前,我願為你撐起一片天,供你自在翱翔,而當你成熟以後,我依舊是那個在你身後,支持著你的棟樑。」 「——駿業為棟樑,吾,永遠都是你的棟樑,而那金聲玉振,永遠都會為你而響。」 這一席情真意切的話,彷如轟然巨響一般,震撼了武邑率然的內心,這一刻,似乎所有感動的言語都會變得蒼白無力,只有那張紅透了的臉頰,顯示出此刻他內心裡所受到的巨大波瀾。 「如果是這樣——那小可,願意成為率然的翅膀。」少陽君亦走了向前,懇切鄭重地說: 「率然想去哪兒,小可都會與你一起,率然所沒見過的新奇世界,小可也跟你一起,不管是要走遍天涯海角,還是翻過千山萬嶺,咱們約定好了,你走一步,我就必須要走一步——」 「我可以每天帶率然飛,去任何率然想去的地方。」 少陽君伸手握住了武邑率然手裡的鏡子,接著又將手裡的重輪返照放到對方手中,又道: 「如果……率然是小可的鏡子,映照出了另一面的我,那麼,小可會成為率然生命裡的第一道光,儘管,或許尚不夠光亮,但小可會努力,照耀率然的人生。」 「因為——吾是少陽君,是率然的少陽。」 語畢,少陽君抬起頭來,才赫然發現,本該在他面前聽他說話的武邑率然卻不知跑哪裡去了,這段肺腑之言他斟酌許久,好不容易才敢說出口來,率然卻不知有沒有聽完,他心中不免一陣失落,左右顧盼一會,才看到了躲在一旁喝著茶的武邑率然。 「率然,吾……。」少陽君心裡難過,但仍舊輕喚了一聲,武邑率然卻是別過臉去不肯看他。 「這——?」少陽君盯著對方發愣了一會兒,終於瞧見了武邑率然那紅透的耳根。 「你說的,我都有聽見……。」武邑率然低聲說著,接著,又故作冷靜的灌了一口茶。 「率然——」 少陽君終於笑了起來,笑容彷彿一朵漾開的花。 「我愛你,再會——」 突然響起的歌聲,驚得武邑率然手一震,手中的茶水差點跟著翻倒了出來,他望向了歌聲來源,驚道: 「步虛行?」 步虛行直直走向了武邑率然,腳步滄桑的好似歷經歲月磋跎的劍客,嘴裡仍舊持續地唱著: 「你猶原美麗,風中月下、無聲殘缺 ,刀影迷蒙痴戀花——」 「……?」武邑率然望著手裡忽然多出來的一朵紫色小花,聽著步虛行這帶著離愁的哀戚歌聲,忽然便哭了起來,不能自已。 步虛行繼續唱著,伸手想拭去武邑率然臉上的淚水,但卻只是徒勞,那哭泣來的突然,有如午後暴雨,淅瀝嘩啦的流個不停,怎麼樣也止不了。 「我愛你,無悔;我愛你,再會——」 終於唱完了最後一句,步虛行看著眼前哭得淚眼婆娑的人,想著這一局果真仍舊將以失敗收場,心裡不禁一陣淒涼,嘆道: 「最後一局,我卻讓你哭得如此傷心,吾,真是失敗——」 「不是……這是因為步虛行唱得太過好聽,吾聽得太過入戲——是吾,過於癡迷了。」 武邑率然緊握著手裡的紫色花朵,喃喃地說。 「最後一場比賽終於告一個段落。率然,再來就要麻煩你宣布最後一場比賽的結果。」巍翼說。 「吾……。」武邑率然掃了在場眾人一眼,西窗月眼裡滿是鼓勵與肯定、步虛行一臉釋然,而少陽君亦是溫柔的笑著,只有大司馬的表情平靜無波,彷彿古鐘,就那麼靜靜地杵在那兒,只待一生一次的一聲絕響。 ——不管吾選了誰,總是會有其他人傷心的啊? 武邑率然又陷入恍神之中,過往的所有點滴如同流水般倒了出來,與少陽、步虛行和西窗月的相識相熟,時間雖短,卻足夠他銘記一生,但,在這之前,有一個人一直都在—— 安靜、沉默地陪伴在自己身邊。 「率然?」 聽見師尊在喚著自己的名字,武邑率然不禁恍然回神。 ——對了,吾得決定這一場的結果,然後……我就要、就要……結婚? 「沒想到……你會選擇我。」 「……咦?」武邑率然愕然回神,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握緊了大司馬的手,不禁又紅透了臉。 ——這怯生生的握著自己的樣子,跟以前一模一樣。 司馬駿業一邊想著,一邊用空著的那隻手抬起了率然的下巴,笑著說道: 「其實,這次比武招親的主意是吾所提,因為,我觀察到你近來情緒不佳。」 「?」武邑率然聽聞,疑惑地眨了眨眼。 「原本吾想要用書信的方式鼓勵你,但卻發現,似乎是造成反效果了。」大司馬繼續說著,滿臉笑意。 「而這本來只是一個為你而舉辦的活動,目的只是要讓你開心起來,鷺君他們亦欣然地一同參與進來,因此,就算你最後誰都沒選,也沒關係。」 「沒錯!率然,我們只是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雖然,演到最後,吾是有點動心啦!」步虛行大聲說道。 「率然,吾也真誠的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少陽君亦說。 「但是吾——」 「但,你選擇了我,所以——你願意與我成親嗎?」 「……好。」 「那麼,金聲玉振。」大司馬舉起了手裡的古鐘,朝武邑率然遞去,而武邑率然見了,卻是一臉不解,偏了偏頭,疑惑地舉起了手裡的鏡子,說道: 「……洞心直觀?」 「……是正心持志,傻率然。」 司馬駿業輕敲了一下武邑率然的頭,然後,便將對方緊緊擁進懷裡。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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