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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WAR ─ endgame】

00:00:00:16。
許久未經顫動的睫、微微捲曲起的指尖。
純白色的連衣裙飄浮在營養皿裡,那張似被凍結時間的容顏,看不出一絲歲月,實已過了千年。

掩住鼻嘴的罩氣氤氳上了霧,呼吸的頻率逐漸提升。
逐漸從深眠已久的光陰裡,緩緩張開了眉眼。
倒數的時間,在女子開始清醒的那刻起,悄悄歸零。

忽地、巨罐玻璃瓶皿內的水迅速地朝底座開啟的排孔那散去,頂部的精密鎖扣儀器應聲開啟,連接在女子身上的導管、面罩全數像是電源被切斷般隨著排開的水接連掉落。
肌膚接觸上了空氣、營養液被抽乾而濕透的身體,女子因久未感受自身重量而不習慣的跌坐在地。
輕輕,眨起了眼睛。
佩戴在頸上的一圈細小電子鍊的小小紅燈終於熄滅。

『實驗體000號,代碼:Queen──沉睡狀態解禁。』
『重申一次,沉睡狀態解禁,over。』

Queen......?
000號,是代表什麼實驗的數字?
終於逐漸恢復感知的女子,跪坐在一旁,滿臉迷茫地抬起頭四處張望。
是的,妳清醒了,在沉睡了千年後的今天。

早已不是自己該存在的這個世界。


——


傷口沾染上氣味、混亂而泛疼的流起了鮮血。
千瘡百孔拉扯著早已停止跳動的心扉。
妳是誰?
憑什麼一個眼神,就足以融化那埋藏寂寞的冷冽。

005、救贖

皮膚毫無血色的染上了月的皎潔,寧靜而孤寂的永夜。
已經習慣性地在這裡清醒,儘管被允許徘徊在人間,睜開雙眼後卻總是先撫上自己左胸口,確認是否依舊「活著」。

平寂無聲。
依舊是被囚困在這身份裡,成為那東西的掌上玩物,也因這個身份,所有眼見之處的奇妖異魔都敬畏自己三分,對於沒有任何理由地成為了被尊敬者,起初覺得荒謬,但對現況毫無幫助,也就當作不見為淨。

打從那天到現在,經歷了多長一段時日,想來已經不再重要。
所謂永夜,是沒有時間可言的。
這具空殼,連擁有自我的權利、感受生命流逝的資格,都成了罪孽下的犧牲。

只記得自己的名,能談什麼過往。
曾幾度想像著能讓自己終結一切,真動了手才發現,就算將利器刺入身體,也毫無痛楚,更是沒有傷口。
有的,只是更加空虛的寂寥。
身體依然像「活著」般茍言殘喘。
沒有結尾的渡日,沒有期限的徒刑。

為什麼還要存在?
我想,可能都是因為這一瞬間。

「李澤言......?」

純白色的裙、濕濡地貼緊了身軀,出現在我的眼前。
而我不過只是習慣性地透過永夜水潭穿梭在人界,在走過稀少人煙的這個地底空間內,被這個女人給輕輕抓住了翼梢。

要不是注意到了她微微的呼喚,幾乎都要以為是這兒的儀器干擾了自己的行進,隨手就要扔出一抹夜咒清掉阻礙。
她很虛弱,身上並非殘存下來的人類鑲有金屬的氣味,反而是更加乾淨的......她是完全人類?
更加困惑的是,當她呼喚自己的那一瞬間,竟然讓自己的胸口抽痛了陣。

為什麼?

「......妳認識我?」

小小的身子一愣,視線對上了我,她忽地睜大了眼,沒點血色的唇輕啟。

「我在問妳話,女人。」
「為什麼妳知道我的名字?」

欺身靠近,那味道特殊得讓人不禁瞇起了眸,原來真實的血液聞起來是這般香甜?

「......我、你怎麼......所以說,你真的是......」

「是又怎樣?如果我說是,這就是妳將我留在這兒的理由?」

「......不,只是我腦袋、稍微有些混亂......」
「......你的樣子......」

發顫的身子、抬眼望向我的神情,欲言又止的反應,眼眸裡是閃著某種不知名的感情,朝著我的方向投遞。
幾乎像是被燙著般,手用力地按向了心臟。

......好疼.....?
為什麼?不是已經毫無知覺了?
但此時此刻,竟像是被撕裂般不停拉扯。

「......妳是誰......?」

「......果然很不對勁......」
「這個翅膀、這對角,還有你的眼睛......」
「你......忘記我了麼,李澤言?」

當我的名字出自她口,那痛楚更是掐得我皺起了眉。
砰、砰咚。

心,很細微、很細微地顫動了瞬間。

我望向她,不過是弱不禁風的一介臂膀,輕輕施個力,便能粉身碎骨的模樣。
卻讓許久不曾有過知覺的自己出現了反應。
她做了什麼?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你......」

纖細的手伸向自己,輕輕撫上了面容。
是如此溫暖而有生命力。

「你忘記我了,對不對。」
「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只是心裡想著你,你就出現了。」
「儘管已經是這樣,你的身體似乎還是掛念著我啊......」

「澤言。」

疼得只能輕喘著,似火燒融在體內,咆哮著烙印她的掌心。
腦子開始疼起,聽見了枷鎖鬆動的聲音。
眼眶滑下的是什麼?為什麼滾燙得像是利刃滑過?

「怎麼哭了......」

如墨般兩行淚,刻劃在臉龐成了兩道紋痕。
握緊了在自己頰上的那只手,用力拉往懷中,便久久地、久久地不想鬆身。
為什麼只是喊著我的名字,就能夠讓這副已經死去的軀殼重生。

妳是誰?
妳是誰?

漫漫時日裡,為什麼才在此刻找到了妳。
告訴我,妳究竟是誰?


——


夢境與真實,如流星劃過天際後終將墜入黑夜。
虛假的不像存在過,卻又是讓人這般痛徹心扉。
沒關係,我都還記得。
關於妳,是如此深深愛著。

006、追夢

來不及擦乾全身的汗與淚水,只是拼命地在心裡描繪著那個身影,在張開眼後,依然止不住哭泣。
終於想起來的......不、已經就快要遺忘了。

不、不,別忘記,別忘!
逐漸模糊的畫面,像是被強行抹除在自己腦海。

倏地彈跳起身,雙手抱緊了自己的頭,使勁用力地搖了搖首,甚至開始搥打起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記起來、記起來啊!

連滾帶爬地下了床,用力地在地上、拾起了起火用的黑炭,將自己的名字、妳說過的話、經歷過的事、那一句「喜歡」,努力地寫了出來......
寫多少算多少,求求妳了、這一次,不要再離開我......

「周棋洛」、「妳喜歡笑」、「薯片小姐」、「做妳的英雄」。
「還有、我喜......」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了自己手上。
啊啊,剛剛、我在做什麼呢?
為什麼拿著黑炭、為什麼坐在這兒,是睡傻了所以跌下床麼?
怎麼地板上有字?寫了些什麼東西?

不知道。
只是心中有一塊很重要的什麼,像是消失了,疼得無法停住淚,好痛好痛。
鬆開緊握的手,指尖殘留著碳粉,張開雙手、身體往後一躺。

今天,會不會過得比昨天稍微過得美好一些些呢?

平淡無奇的日子,就這樣再過了幾夜。
咳出了一點碎沙、睡醒了就將腦袋格式化。
感受著被掏空的過去,依然在清醒時分,感受到了淚留在頰上的那幾道痕。
自從那天過後,對於寫在地上的那幾個詞語,總能依悉像是知道,那些對於自己是多麼重要的資訊,所以從不將它們擦去。
就只是望著那幾字,愣著坐在床沿,一天一天減少著的記憶,習慣了越來越平靜的感情。
撫向自己的臉,總感覺最近起床發現哭濕了枕頭的次數,也逐漸變少了。

這代表著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麼?
真的,已經再也不需要了麼?
關於那些曾經存在過的一切,只要忘記了,就是找不回來了......
我真的,希望是以這種結果待在這兒永遠生活麼......?

「咳!......咳、呃......」

輕輕吐出晶瑩閃爍的細砂,一閃一閃地滾動在手心。

如果說.....
如果說,這些是唯一從自己的身體裡產出的東西,會不會就是被拿走的記憶?
如果說,我不想因為這層關係,而待在這受到永遠的庇護,可以將那些通通還給我麼?
......這樣的決定,會不會帶來什麼天罰?

但這卻是最最真實的心之所向。
將碎沙裝進了一直以來收集起的瓶子,入夜的前一刻,默默地披上了白肩巾,打開房門。
漫漫長途,試圖走到離人間最近最近的地方。
無論如何都想拿回來的、很重要,絕不能忘記的。

願用落入凡間換取再度擁有心的資格。
只因為,讓我如此不捨的那個「理由」......

「可以的話、如果能以我的血脈作為交換。」
「請讓我,永遠不再遺忘任何過去......」
「換回,我的眷戀。」

仰起頭,不再有他地一口飲下了所有沙粒──
忽地,數道光芒從腳底竄起。
一陣頭重腳輕、暈眩得讓人向前撲跪在地。
在即將暈過去之際,似乎又聽見了某一聲呼喚自己的聲音。

『棋洛......』
『你在哪裡?......』

柔軟的、有些光滑的觸感。
啊啊,還稍微有一點溫度,嗯......是什麼呢?

「......你、你醒一醒啦,周棋洛!」

「周棋洛」。
這是我的名字......對、沒錯,是我的名字!
啊,不過、頭好痛啊。

悄悄睜開了眼,無法對焦地稍微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是夢境麼?還是那個交換真的實現了?
在眼前的這個聲音,隨著頭暈得想直接放棄思考的前夕,終於是跳出了主人的身影......

「你......你是做什麼去了......」
「我實在搞不清楚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喃喃自語著你在哪兒,不一會你就憑空出現了......」
「咦?等、怎麼回事?你怎麼......」

「那些都不重要。」
找回了聲音,才發現又是哽咽著像是要哭出來般眼眶痠澀。
真的是、真的是流盡了一生的眼淚,好不容易才把妳給找回——

就是如此深刻的掛念,才能將我喚回妳的身邊。

「嗯──應該說、我回來了,薯片小姐。」


——


常常在閉上眼的同時輕聲呼喊,試圖盼得回音。
在張開手的那刻描繪想像,製造幸福錯覺。
妳好麼?我仍然想著妳。
今天,依舊是跨越時間的思念。

007、守護者

親眼見證天使製造的神話,只覺得一切來得太過不實際,一旦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好像也只能選擇相信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純白如雪般的羽翼、永不傷亡的軀體。
難以想像長生,卻總是暗自慶幸自己能以這副模樣保有自己的靈魂。
副作用是,我的腦海裡,全都是妳。

另一難以置信的是,evol在這種狀況下,居然還是存在的。
偶爾想起學校旁的銀杏葉,隨意地信手一拈、才發現依舊能將它們聚散在掌心。
常常飛往各地,為了能保有這個模樣與姿態,總在腦海裡像是建立了與「祂」相連的單向對話機制,何時何地、只要聽見那位的聲音,就必須執行所謂的聖役。

已經過了千年之久,如果不是這個身份,想來早已不存在在這個世界。
曾經和妳同在的這片天空,怎麼捨得轉身就走。
原諒我當時什麼話都開不了口,就這樣什麼都錯了過。
其實,一直都好想對妳說......

我深深喜歡著妳。

「我喜歡妳。」

每一天都做著說這句話的練習。
想著妳,就能有繼續等待下去的勇氣。
就算只有億分之一渺茫的機率,也能夠用這份思念延續著屬於我的奇蹟。

一定是因為要見妳,才得以活下來的這份奇蹟。
所以,當聽見了許久許久未曾真實在耳際響起的聲音,竟然忘記了振翅在即。
傻愣著直到幾乎要狠狠摔落,才以風的緩速降低了傷害,勉強算是安全降地。

有聽錯麼?
會有可能麼?
按著心臟噗通噗通跳動的狂喜,仔細的再次感受風帶來的消息。

『......白起......』
『我、想你。』

......眼眶似沾染水氣,逐漸泛紅著溢滿酸楚。
不會錯認的,就是心心念念著、成為了自己存在的理由,怎麼樣也不會錯了。

是妳。
妳還在這兒、還在這個地方。
歲月洗刷著感情歷久彌新,一個人守候著兩份記憶。
高興得連想著為什麼都可以不去計較、只要妳依然活著就好,其他的全都不重要。

「我也很想妳......」

等著飛往妳的身邊。
帶著我懷惴千年的思念。

『這是幾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一個普通的人類,經過了千年、居然還能存活著並呼喚我的遺志者。』
『是連我也創造不出來的神話。』
『你的執著,確實強大得足以讓命運為之動容。』

再快一點吧、再快些。
已經沒有時間能夠浪費,少了一分一秒,都不能夠原諒。

妳的所在之處,就是我一生的駐足。

『你曾說過,如果我遇到危險,就呼喚你的名。』
『......假如我只想見上你一面、那麼......』

尋著人煙、穿透過地底所有的阻礙,直奔那道白色大門,終是停了下來。

『你會不會出現?』

一步、兩步。
看見妳的剎那,胸口漲滿的都是難以自拔的痛楚。
找到妳了。

「會。」

深深地,從背後將這個人抱進懷裡。
汲取著體溫與氣息,是天使都難以抵抗妳的柔情。

「我會出現,只要妳呼喚我。」

感受著懷中的人一顫一顫無聲的掉淚,心疼得讓人幾乎想給予所有,只求妳別再哭泣。

「......怎麼見到我就哭了。」
「笑一個,我想看看妳的笑容,已經很久......很久不曾看過。」

「你才是,明明你、你也哭了......」

埋住自己臂窩的棕髮女孩輕輕轉過頭,噙著淚的雙眸就只是望著,便破涕為笑地漾出了一抹燦爛。
纖細而小的指尖,勾勒著我的臉龐、輕輕撫向我的背,感受兩具有力的純白翅膀。

「......怎麼會有這個,為什麼你......會成了這樣?」

「說來話長。」
「但最重要的一句......得先對妳講。」

噓,這是練習了足足一千年的愛情。
濃濃情意,讓人禁不住地細耳傾聽。


——


冀盼過沙漠中能遇到綠洲、彼得潘能帶孩子們入夢。
想望過信子鳥能代來新生、困咒者能期盼真愛之吻。
人的一生,平均總會出現一次奇蹟。
在我身上發生的,即是遇見了妳。

008、潘朵拉

我曾想過,假如那個時間點迎接而來的不是甦醒,那麼就將自己永生永世封存於此便罷。
謹慎地不去破壞這些封存構造,僅是因為檢查到了連接心臟的那條迴路假如被破壞,肯定也保不住全副身心,所以才只能等待、只能冀盼。

從不相信沒有根據的「幸運」,在束手無策的結局面前,也開始祈求將我一生的幸運發生在妳身上。

當眼前的數字逐漸趨近於零,只得輕輕走近了點距離。
已經如此看著妳許久許久。
已經在沒有妳呼喚我的時日裡獨自守候。

妳還、記不記得我?

儀器以機械構造收到指令般地閃熄了倒數計時,喀嚓幾聲,看見妳緩緩睜開了眼、手腳開始擁有自主意識,一切都是那樣的讓人屏息。

我竟是像生了根般忽地無法挪動半點腳步,似乎還沒接受這件事已成真、還能夠這樣地與妳相會。
從妳的眼神裡彷彿看見徬徨,似乎根本不記得這個地方,直到迷濛眼神與自己對上的剎那。
原諒我還是無法很好地組織起語言,只因妳的聲音著實讓人啞了嗓子、陷入深深懷念。

「許墨......?」

妳醒了,就在我眼前。
逐漸恢復血色的唇、開始溫潤起來的膚色。
多麼失態,即使每一天都隔著一層罐皿試圖想像、條列證明著能與妳重新相見的可能性,在這個瞬間卻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妳就在眼前,並非等待著一個不可能的數字、並非是將妳帶離這個世界,而是活了下來,就在我的面前。

身體與心,即使是平穩得加速了運行,也難以壓抑此時此刻顫抖著想緊緊擁抱的「狂喜」。
走向妳的眼前,伸出手輕輕撫觸那抹記憶中最美的面顏。
明明沒有了人類該具備的一切生理反應,機械構成的整副軀體,依舊是為了這一刻,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溫熱而抖大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幾乎不可能會發生,卻一顆一顆地、怎麼樣也止不住。

「......妳總是在我身上製造所有不可能。」
「我該如何是好,即使過了千年、即使我已不復從前。」

妳的存在,卻驅使我靜候妳的歸來。
那只覆上我手的柔荑抹平了所有思念,帶著沉甸甸地感情、深深望向我的眼。
解析而出的,是為此而生的心痛。

「......即使不太明白你說的千年或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你怎麼會這樣......身子全都、你發生了什麼......」

將人輕輕攬進懷中,我想,已不能用任何數值去解釋。
7%的不能更動體,一定是這顆必須被妳佔據著、才能活下來的心啊。

日以繼夜地,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睡眠,在這個只有科研與研究體的世界,只有一件事能讓存在於此的人有所掛念。

「是『記憶』。」
「讓所有身子被機械代替的實驗體能夠永存的祕密。」

冰冷的手因為妳的體溫而逐漸發熱,在這個地底唯一擁有自動控溫的房間裡,靜靜聽著我訴說一切的妳,不真實得讓人必須一再確認,才得以安心。

「一切的開端,都是源於人的貪婪。」
「留下來的『人』,都將償還著名為貪婪的罪──可笑的是,這些人也同樣貪婪著乞求永生,才成為了實驗體。」

「那你呢?」
「為什麼連你也成為了這項實驗的人選,還是第一人?」

只是微微一笑。
是為什麼呢?

當初毫不猶豫便出聲阻止,現在想起來也僅只那一個理由。

「可能我也是,貪婪的人吧。」

貪婪著妳的安逸、貪婪著妳的無憂。
對我全然信任的眼神,給予他人最純粹無私的關懷。
如此絢麗而溫柔地,點亮了我的世界。

貪婪著妳所有的美好,即使要用千年的孤寂去廝守——
我貪婪著妳,傾生所有的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