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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身邊〉




　　「哈托爾，挺起胸膛。」

　　坐在身旁的男人膚色黝黑，輪廓剛毅，正瞅著她。碧空下陽光抖摟，點綴他一身閃亮的金飾，也照耀得盤桓在他腰背上的大金蛇皮膚光潔發亮。

　　而此刻的哈托爾亦打扮得格外隆重，身上穿的露腰紗裙用料是最上乘的白紗與麻布，覆蓋面雖小價格卻昂貴非常，精緻剪裁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平日她不愛配戴的彩釉陶寶石項鍊和金器，現正沉甸甸地掛在她的頸和腕上。

　　這副裝扮的重量，將她壓在轎上、王座旁邊的位置，與她的王阿爾瑪卡一同君臨於頂點。

　　環視夾道兩旁，盡是看熱鬧的人民，歡呼與議論聲不絕。整個哈利奧巴布德的目光，都集中在高抬的轎子上——他們的國王阿爾瑪卡與王妃哈托爾。

　　她早該習慣了。
　　成為王妃不久，她已參與過幾次君臣大會、宴會場合，來到今天的巡遊。然而，她發覺自己仍未能在眾目所指中自若而處。

　　她回想起幾次朝會之上伴在阿爾瑪卡身側，大殿之內王座之下，群臣指向她的視線，有赤誠的、敬畏的、羨慕的；也有猜疑的、妒嫉的、仇恨的、擔憂的……

　　她是知道的，對於她這位來自異國、本是無名奴隸的女人竟能攀上金枝，有多少人對她抱有各種質疑與不滿，甚至想要把她從枝頭上擊落。

　　——她有足夠的能力扶助陛下、母儀天下嗎？
　　——區區一個奴隸，身體還是殘缺的，憑甚麼當上王妃？
　　——聽說她是替身族裔後代啊……又學習過魔法，該不會是用甚麼邪法妖術迷惑陛下的吧？

　　數之不盡的蜚短流長，躲在長廊的雕梁畫棟後，埋在她休憩的藥圃小花園外，圍繞在僕人的餐桌之上……她所經之處，每個角落，皆能拾掇。
　　她不在乎後世史冊對自己的評價，唯獨怕令阿爾瑪卡蒙羞。

　　「小心！」王的吶喊終斷了她的思緒。

　　如閃電般迅速，鷹爪般鋒利精準，一發暗箭不知從哪裡射出，刺向轎上的二人。
　　這短短一瞬，行動反應不過來，畫面卻在哈托爾眼前似慢鏡播放，每一個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

　　慢慢放大的箭尖瞄準的是她，仿若猛獸要將她吞噬撕裂。一股熟悉的力量套住她，她聽到人群的尖叫和紛亂的腳步，隨行的心腹納爾梅斯大喊著下達指令。

　　一道血痕拖在她潔白的裙襬上。血並非自她身上流出，而是來自阿爾瑪卡牢牢地抱緊她的臂彎。


※　※


　　「疑犯抓到了，不過幕後主使恐怕另有其人。我會派人嚴密看守，留著活口讓陛下親自審問發落。」

　　哈托爾聽著納爾梅斯的報告，同時細心地為躺在床上的阿爾瑪卡拭擦臉額上的汗水。

　　「都是我的錯……」一雙烏眸微斂，輕喟出一句：「要不是我，阿爾就不會受傷了。」

　　「哈托爾，您現在貴為王妃，您的安危也十分重要，請不要因為陛下保護了您而感到內疚。況且多得您，陛下的傷勢才這麼快妥善處理好。」暗殺的箭頭塗上了毒液，哈托爾豐富的藥草知識臨場派上用場，立即判斷出毒性與調製出解藥。

　　「不！刺客的目標是我！」一向溫馴的少女突然有些激動，叫納爾梅斯訝異。

　　她重重地嘆一口氣，平復下來，才緩緩地說下去。

　　「我知道……很多人看我不順眼。我留在阿爾的身邊，對他真的好嗎？」她坐在床緣，輕輕撫上男人的手背，唇邊溢出一絲苦笑：「應該是說……這對哈利奧巴布德真的好嗎？」

　　她的手腕馬上被用力反握——阿爾瑪卡緩緩地睜開了眼。

　　「哈托爾。」他的語氣平和，指節卻捏出深深的力度，陷入她白晢的皮肉裡；被紗布扎著的臂也滲出一絲血紅。「一輩子都不准離開我身邊。」

　　身後的納爾梅斯不動聲色地，退出了房間。

　　「給我搞清楚，妳是我的王妃。」他凝視著她，瞳中的碧綠也許不復以往的明亮，但眼底深處的滄瀾洶湧如昔，將她席捲。「妳只屬於我。」

　　她聽懂了。

　　哈托爾並不屬於哈利奧巴布德。
　　哈托爾只屬於阿爾瑪卡。

　　縱使千萬對眼光都在指責、批判她，他的眼神始終堅定如盾，他以身、以心，為她擋下一切明槍暗箭。

　　她深吸一口氣，忍住在眼框中流轉的淚水，努力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是的，吾王。」




-fin-
15/08/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