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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日談警察學校親友篇】

他曾經喜歡過蛇原辰巳嗎。針尾誠司可以確切地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
因為不是他的喜好；因為他當初還壓抑著性向不去面對；因為他只適合是個好朋友——確切的理由他根本已經想不起來，但蛇原辰巳確實從來沒有成為那種存在。

那太不適合那個人。

在操場邊光禿禿的櫻樹下，剛結束今天受訓的兩人雙雙撐著膝蓋和額頭喘息。自從某天一起吃了飯後，他終於找到了分隊的夥伴能讓他專注在訓練，用不著顧慮其他事情。
蛇原肯定沒問出口，但他的心思就像寫在臉上。所以針尾輕笑了聲：「因為你總是一個人吃飯。」
「欸？」
「我不大擅長跟大群人一起吃飯，但一個人太安靜了。」

理由只是這樣而已。他誠實地說，而蛇原辰巳愣了下，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就算是，那有什麼關係！會願意跟我當朋友的只有你了，誠司。」

那有什麼關係。
純粹無垢的話語也能像是利器，但蛇原辰巳不曉得，他也習慣裝不曉得了。所以他再次露出淺笑。



「我很羨慕你。」

－

結局C兩年後，世界的局勢稍微穩定後。
隔了半年回到警局的針尾誠司變了。糟糕的風評沒那麼容易煙消雲散，仍是在職員中流傳，還加了個可能是酉井班長的小白臉的傳聞──因為確實是酉井政義保了失蹤半年的他回到警局同一職位上的──但說上話的每個人都有所感觸：他真的變了。
寡言、沉穩、工作的手腕依舊優秀，但酒氣和張揚都不再，甚至以往被他強烈排斥的女性職員擺著臭臉與他交涉時，也不再見他以往的帶刺，沉默地接下所有反過來指向他的怨氣。
即使外表還是維持著與五年前的他不同的張揚，但對五年前原本的他有所認識的職員幾乎都感受到：感覺過去那個菁英似的針尾誠司真的回來了。

有另一個人也把這件事看在眼底。
蛇原辰巳。
在兩年半前的那天之後，他再也沒跟針尾誠司說上話。

當時被調查後離開拘留所後，他曾找班長道過歉。那時酉井仍然是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一直都是這樣子，沒什麼好道歉的吧。」
他很感激班長的寬容，但那顆大石從來沒有放下。

「誠……、他……。算了，抱歉，班長。」


在那之後他調查過其他同事是怎麼說針尾誠司的，卻只是迎來更深的不解。
就算是在兩年後、同事們為他的改變紛紛談論的現在，也仍然如此。

蛇原遠遠地望著那個身影。在這警署裡不難找到他──他的態度回歸了收斂，只有外表仍是同樣張揚──但他就是沒辦法開口。
我認識的那個人，到底在哪裡呢。

就在此時，針尾誠司回過頭，偶然對上了他的視線。
在他反應過來前，就看那個人笑了笑揮揮手，一言不發的離開。
一瞬間，他想叫出針尾誠司的名字，又黯然。


某天，他們被排到了同樣的調查小組。
懷抱著尷尬和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硬著頭皮，卻沒有想像中的難熬。
除了那個事件以外，這幾乎是他第一次跟好好工作的針尾誠司在同一個組別，他這才知道大家所謂工作的手腕依舊優秀是什麼意思。
閱讀資料的迅速，簡單扼要的整理，對偵結點和矛盾的敏銳。刑警的工作就是經驗與腳踏實地的累積，而他確實很適合這樣的工作。蛇原留心了這些，但更被另一個感覺捕捉。

認真的、冷靜的、銳利的。實在是太像了。就像在警校的時候、過去的他。

結束案子並解散小組時，針尾只是迅速地整理完自己的資料，並靜靜的離開了會議室。他想也沒想地就追了上去。


「──誠、針尾！」
煞不住了。他後悔了自己的衝動，但眼前的人已經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維持了半晌的面無表情後，化作跟初見當時一樣的淺笑。
「……跟我說話好嗎？」


那回應幾乎打碎了所有防備。


他抓住針尾誠司哭了，哭得很狼狽。

搞不好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但是那天的怪物到底是什麼呢。

他沒有看見的針尾誠司則是歛下了笑。那雙手既沒有安慰似地拍拍他、也沒有將他推開，只是維持著垂下，站在原地沉默地嘆息。

之後他看到針尾雖然會有點侷促，或許心中還有什麼糾結吧，但開始會努力稍微笑笑，對他揮揮手。
誠司也會回以勾勾嘴角揮揮手，什麼都不說。

就像以前一樣。




警局有好幾個吸煙區。
這天他們偶然遇到時，針尾晃了晃菸盒，去處不言而明，他也點了點頭。讓針尾領著前頭，到了南館。
只有待了很久的人才知道，南棟3樓的吸菸區因為位置偏遠，不大會有人特地走過去抽菸，那裡的監視器也因此年久失修。

「……誠司啊，我可以問嗎？」抓緊機會，他少有的戰戰兢兢，自己都感覺有些彆扭，但就是沒有辦法像平時與他人一般大咧咧地說話。「……為什麼，變成這樣了？」

「……」
「……我也不知道。覺得是自由吧。」
是接收到了他沒有前後文的的問題為何吧。他沒有拒絕回答。只是隨意的靠上椅背，淡淡的，「你也去查過吧，我不檢點流連酒吧的傳聞。那些是真的。雖然現在我不幹了。」

「誠司……。」
這人需要幫忙。
雖然他還是不懂，但當時朱巳也受過精神疾病所苦。

「別那種表情啊，至少那時我覺得是自由。」
那人點起菸，表情沒什麼變化。
「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性向，跟你認識的時候也是。但是獨子，父母和社會需求不好不找個女人結婚。所以我找上了她，甚至騙到了婚，卻沒辦法給她應得的愛情。」

「……她是車禍死的。在她的火化過後，我就變得每晚會聽見她的聲音了。
騙人的是我，自顧自的患病扭曲她面容的人也是我，哪有這種方便自憐的藉口。……所以我一直想，那大概是她的亡靈來索命。」
要是那樣該有多好呢。低語的聲音，在煙霧中的眼神平淡無波。

是嗎。他停頓下來。
要是幸佳ちゃん還在的話，自己大概也會來氣的抓住背叛了妻子的這人的領子，大喊「我無法原諒你這種男人！」吧。
但現在什麼都結束了，自己的好友仍在受苦。

「……………………你已經、承受的夠多了。」消散的憤怒和自始至終都得不到的解答，在看到男人平靜的面容和真實都完全的煙消雲散。

既然誠司知道自己的錯了，那就夠了吧。眼前的人已經備受折磨。
他早就過了憤怒跟衝動的情緒了，也不是希望他痛苦。

針尾誠司凝視著他一會。「是嗎。」
放下菸呼出一口，眼神持平於不是蛇原的遠方。
然後猝不及防地，從腰間伸出了黑暗的四爪巨影。

「……然後我自殺，變成了怪物。變化的基準大概是偶然吧，像被雷打到那樣……。傷了你的當下是真的沒有意識沒錯，但結果我也不是很懂到底我現在是什麼。」
對蛇原看見觸手的驚恐面色視若無睹，針尾彎起腰，把手撐上臉頰，視線仍然定在遠處。

「我知道モズ事件的真相，但是沒辦法告訴你。因為那場大災害過後的現在，要於法於私究責都成了不可能。」
「你認識的針尾誠司是個混帳，現在的針尾誠司是自己也不知道底細的怪物。
就算這樣，你也還能認為我是最好的親友嗎。」


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的，聽見後話後便沉默了下來。

「…………………………」

誠司，大抵也是沒有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的，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吧。

「………………………………嗯，是最好的親友喔。」皺著眉像是要哭似的笑了出來。



「…………真是笨蛋啊。」
他維持著平靜的神情再提起了菸，同時迅速地收起了觸手。
然後伸出手隨意地拍了拍蛇原的肩後，馬上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我沒那麼熱血，要抱個滿懷那種激烈的我可沒辦法啊。」

也在同時。急躁的聲響從走廊上傳來──是今天的工作在隔壁棟的酉井政義。
急忙地衝到兩人面前：「你、是白痴嗎？！為什麼要把那東西放出來啊！」
大概是從隔壁棟看到了剛剛那幕了吧。

針尾迎著突然出現的暴跳聲音沒啥笑意的扯了扯嘴角。「在和好。」
「和好就和好，把你那東西收好。」沒好氣。
「啊，沒關係的班長……………………」其實腦袋還是不太明白但總之還是想相信誠司就幫忙說話了。
「所以我現在不是收起來了嗎。你哪裡看到了？」悠悠的滅掉菸把手插進口袋。「突然的暴跳如雷是中風的前兆，小心啊班長。」

他沒很懂，但總覺得誠司跟班長說話的態度不大一樣。

「不要吵架啊。」兩個人說話怎麼都這麼兇啊。
「聽到沒？班長，別自己找架吵嘛。」
「……」

酉井氣惱的瞪了眼針尾，又匆匆地離去。

「……嘛，就是這樣了。」針尾看了眼酉井離開的背影，對身旁不知如何是好的他歪了歪腦袋。「有什麼疑慮的話，班長會負責解決我的。至少在那之後我也沒什麼失憶的狀況，大概還算挺安全的吧？」

「解決……？」疑惑了一下，大概是開玩笑吧。
「這樣啊……班長雖然有點嚴厲，但是是很溫柔的人呢。」
既然班長插手就比較安心了，那個人雖然有點兇但什麼都記著呢。

他看著誠司的微笑，也迎上了笑容。


－

……幸虧班長這麼會找時機打斷了啊，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針尾誠司漠然的想。

「是最好的親友」啊。你明明也是為找不到答案的問題折磨至今吧。
是了，你就是這樣的男人。

真是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