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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夜巡（11）
直到自暴自弃地穿着爱丽丝的小睡裙躺在被子里时，克劳德还在思考


不光是这一整天收到的各种冲击性的消息，还有他隐秘怯懦，不敢言说的恐惧：比起亡灵骑士可能重返大地，实现他千年前的预言这一可怕的威胁，他内心更害怕自己没有办法回家


一方面他知道杰内西斯是对的，和整个世界相比一个小男孩的性命不值一提。一旦世界重新陷入战火，会有无数个孩子因此死去。电车轨道上的一个人，和车厢内的一个世界，这是很划算的交易，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但另一方面，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我想要活下来”的意志。多卑劣啊，他悲哀地想。现在他有了一个他一直梦想的，能拯救世界的机会，可他却只是自私地想活下去，想亲吻妈妈的脸颊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是那个拯救世界的英雄

克劳德·斯特莱夫，只是一个懦弱的，卑劣的，自私的十三岁男孩


他甚至害怕让其他人发现这一点。这些新认识的朋友——萨菲也算进去，即使他随时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敌人——他们每一个都意志坚定，手中掌握着强大的力量，随时准备为了守护世界和自己的朋友挺身而出

如果是他们，如果是他们……大概都能微笑着蔑视死神（抽象）的镰刀吧……即使另一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会感激这样的牺牲。他们甚至不会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曾经有生灵为了拯救他们主动选择走向消亡


这才是他心目中英雄的样子，而他们每一个都是


男孩把头缩回杯子里彻底蒙住。从卧室里他还能听见扎克斯趴在炉火前熟睡的沉重呼吸，因为被爱丽丝压住偶尔会发出几声可笑的鼾声。他知道累了整整一天的女孩腾出自己舒适的床铺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则只是盖着薄毯靠着情人的厚重毛皮

他知道安吉尔拒绝睡眠，重新化身巨狼在四周巡视，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个邪恶的东西敢闯进来。爱丽丝说他虽是亡灵，但心中始终没有任何怨恨，依然恪守美德，所以实际上叫圣灵更为准确，因此他能毫无阻碍地跨过这里天然的溪水结界

那个男人的确就是克劳德心中想象过的，奇幻画本里圣骑士的样貌


他们都在保护自己，克劳德心知肚明，而可耻的是自己真的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无耻地仰仗着自己孩子的身份肆无忌惮地贪婪与自私。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自己保护的根本是个丝毫不值得拯救的小杂种


可即使如此，他仍然想活下去


克劳德把被子拉严了些，不想让听觉敏锐的扎克斯察觉到自己在哭泣


先前药草浴带来的清爽感早就消散殆尽，那种从灵魂深处扩散开的疲惫感又擭住了他。疲劳和激烈的思绪争夺着他的所有权，像要把可怜的男孩撕成两半。头很痛，他无法入睡


男孩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干掉的衣物已经被爱丽丝细心叠好，整整齐齐码在床边。他只抽起了自己的斗篷裹在身上，轻轻摸出门。扎克斯的确是累得狠了，丝毫没有察觉


克劳德并不打算真的离开小屋，那样只会再一次给他们带来麻烦。之前放在门口的提灯不见了，他猜扎克斯当时叼他回来的时候大概顾不上这个。男孩裹紧身上的斗篷，夜晚冰冷彻骨的寒气侵蚀着他赤裸的双脚和小腿，他就这么坐在屋前门口的台阶上，在黑暗里凝视更深远的黑暗


这里没有星星，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到底是想干嘛，或许是寻求浮动着花香的凛冽空气。注视着无光的世界确实扫平了他的一些情绪。大部分时候，黑暗象征恐怖与危险，但是当你知道自己的背后是安全的时候，它就会温柔地包容一切不完美

他知道自己应该走进去，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睡不着吗？”骤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确实吓了他一大跳。是安吉尔。

克劳德连忙摇摇头，擦了擦眼角，往旁边腾了腾，安吉尔顺势挨着他坐下

“是……想家人了吗？”男人温和地询问

克劳德瞬间有点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擦着脸僵硬地点头。安吉尔虽然看起来憨厚，但不代表他真的愚钝，他知道这孩子大概是有别的心事。他猜大概是杰内西斯的话让他不安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扎克斯不是说了吗？他去见你妈妈了。”可他没法直接问

男孩沉默了，不知如何回复。母亲的部分是另一个他不敢去思考的痛楚

他们的计划是寻找边界薄弱处的同时从外界建立一条足够紧密的锁链，让生者世界的意志牵引他回归

他们有7天时间，在这期间边界会格外不稳定，保留了通过的可能性。但昨天克劳德表现出的状况让情况变得不容乐观

如果他不是被足以强大到进入这里的恶灵魇住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空间，萨菲的精神领域不接受他，与他相斥，正在努力尝试吞噬同化他的精神

他撑不过七天


所以扎克斯穿越了边界去村子里找他母亲，希望她的情感有足够的力量带孩子回家。这位狼人哥哥甚至从村民家里“借”了衣服，乔装后去找她

他告诉克劳蒂娅这几天让她带人在山中呼唤她孩子的名字，她的孩子才能回家。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丢了孩子的母亲面前说这种神神叨叨的话，结局自然是，他是夹着尾巴逃回来的

连续跨过两次边界，难怪他累成那样一滩死狗


扎克斯的话带来了希望，但是也增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天使在耳边高歌你应该相信你母亲的爱，恶魔在另一边低语，你知道没有你她会过得更好

男孩抓紧身上的斗篷，缩得更小了


安吉尔就这么和他一起坐在黑暗里，陪伴着他，一言不发

“真的……会有人来找我吗？……”许久，他听见男孩颤抖的声音


“……”

安吉尔是个诚实的人，他无法回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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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