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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笼
克劳德拿着钥匙,对准锈迹斑斑的锁孔,尝试了好几次,才将门锁拧开。

房间内一片昏暗,夕阳如血,透过灰蒙蒙的窗户,在木质地板上漫延开。

因为呛人的霉味,克劳德打了个喷嚏。

房间内的陈设非常简单,由于位置偏僻,已经空置了一段时间,所以才会以如此低的价格出租。

这是他脱离萨菲罗斯的第一步。在偷偷修改了填报的大学后,克劳德如愿被另一所城市的学校录取。

萨菲罗斯必然不肯轻易放手。

克劳德对此再清楚不过。所以他将一切都隐瞒了下来,花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以同学的姓名购买车票,在网上匿名寻找便宜的出租屋,并且在生日宴会的当天,带着自己的行李不辞而别。

他会在这座城市里勤工俭学,隐瞒自己的来历与身份,最终彻底忘记萨菲罗斯——这个在他生命里留下无尽恐惧与痛苦的人。

……真的只有痛苦吗?

克劳德背倚窗户而立,身后余晖浓烈,赤色的光将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耀眼中。

克劳德想起最初遇见那个人的经历,想起那条无意间踏上的石子小路,小路的尽头是挥着斧子的银发男人,温柔而又和蔼地告诉他:“我在打猎。”

然后递给他一颗糖。

克劳德松开手,掌心握着的,赫然是一颗尚未拆封的糖果,早已经不能吃了。

当时,他是多么迷恋那个男人,多么崇拜他执枪伫立在森林里的背影。

萨菲罗斯的长发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香,掺杂着身上的烟味,年幼的克劳德坐在他的怀里时,会刻意去嗅这些陌生的味道。

只是那些稚嫩的憧憬,早就已经和这颗存放了八年的糖果一样,变了质。

克劳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将那颗糖丢进了垃圾桶。



萨菲罗斯真的没有找到这里。

克劳德有时会想到那间和萨菲罗斯生活了四年的屋子,想到萨菲罗斯坐在书桌前翻阅文件,想到沙发、床、阳台与浴室,每一处他们拥抱过的地方。

但回过神后,克劳德便会猛然止住这样的思考。

这已经和他无关了。年少的自己一直困在各种挣扎中,现在,他应该要学会走向更远的地方。

日子在缓慢地推进着。克劳德进入了大学,每日在学校、打工商店与出租屋三个地方来回奔波,独自负担学费与生活费的压力很大,但克劳德从来没有想过再去联系萨菲罗斯。

但兴许是运气还可以,再加上本身的勤劳,店主给克劳德开出的工资比其他人更高,使得他勉强可以撑起现在的生活。

萨菲罗斯离他的生活越来越远。这应该是好事,只是克劳德偶尔照镜子时,依旧会有些发愣。

他的耳垂上仍然戴着那枚小巧的银色耳钉。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克劳德犹豫再三,并没有把那枚耳钉扔掉。

与过去无关,仅仅作为一件饰品,只是无聊生活的一点纪念罢了。



十二月了。

街角的立起了高大的圣诞树,店铺外摆出了雪人模型,就连克劳德所在的这一片老宅区,也拉上了五彩缤纷的装饰。

但这一切都和克劳德无关。圣诞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而克劳德没有家人。

圣诞节前夕下了大雪。因为是平安夜,店铺很早就打烊了,克劳德和店主告别后,踏着积雪一路走回出租屋中。

街上空旷而寂静,唯有万家灯火长明,将雪夜染成温暖的色彩。

克劳德站在出租屋门外,意外地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包裹。

他犹豫了片刻,将包裹带进了屋内。

出租屋里很冷。克劳德打开灯,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关上厨房的窗户,北风夹杂着雪花吹进屋内,还带入了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烟味。

克劳德关上窗户后,才转身拆起包裹。

寄件人的名字一看便是假名,里面被严密包装的物品,居然是一张光碟。

克劳德提出电脑,将光碟插入。

光碟内的东西整整有几十个G,完全超乎克劳德的想象,他搬过一把椅子坐下,才开始一点一点浏览这些内容。

全部是视频,以日期命名,让人完全无法揣摩里面的内容。

克劳德的目光锁定到了日期最早的视频,上面标注的是四年前。

四年前……

克劳德握住鼠标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才点开视频。

出现在屏幕上的,赫然是一片森林。

克劳德的心跳骤然加速。

镜头晃动得很厉害,似乎有人端着摄像机奔跑,片刻后,便出现了几座矮小的房屋。

即便是离开四年,克劳德也立马认出了,那便是自己曾经生活过十几年,而今已经被焚毁了的村庄。

镜头始终低垂着。克劳德皱着眉,只能看见铺着红色砖石的小路歪歪扭扭。

“克劳德?”

熟悉的声音如雷贯耳,克劳德一时分不清它是来自于视频还是现实,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村庄里的一个大人,曾经对他做过那些恶心事的大人。

镜头很快便转向了那个人,接着是克劳德自己的声音,少年的声线尚且有几分稚嫩,低沉得宛如哭诉。

坐在桌前的克劳德沉默地听着。他回想起来了,这是在他刚刚从那些录像带中知道了真相之后,踉踉跄跄地跑回村庄时的事情。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克劳德一片茫然,只记得萨菲罗斯伫立在火海前擦拭着刀刃。

画面是从克劳德的视角展开的,摄像机似乎就固定在克劳德身上的某个位置。但克劳德并不记得自己有拿过摄像设备。

忽然,整个画面都颤动了起来,一柄匕首出现在画面的右下角,紧接着便捅入那名男人的心脏!

匕首是横向插入的,有意识地避开了肋骨的阻挠,完全是渴望着一击致命。

克劳德愣住了。屋内一片寂静,唯有心脏鼓动得几乎要撕开胸膛。

视频接下来的内容,彻底打破了克劳德几年来的认知。

那个半大的少年——被萨菲罗斯培养着,懂得简单的射击与格斗术的少年——拿起刀具、斧头与猎枪,行走在整座村庄。

克劳德麻木的盯着屏幕,拍摄的镜头上也溅有鲜血。

这是一场疯狂而无法抑制的复仇。

到最后,一双属于少年的、满是鲜血的手,在草垛旁擦亮了火柴。

火势随风而起,浓烟笼罩了大半座村庄。

“你疯了!”镜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侥幸逃出来的孩子大吼着,“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在做什么!”

“别靠近他!”一名老人咳嗽着说,“快,报警……”
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颗子弹就贯穿了他的脑颅。

萨菲罗斯从不远处的森林里走出,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

他缓步向前,抽出长剑,杀死了那个想要逃跑的孩子。

镜头下移,那名孩子的血流到了克劳德的脚边。

“凶器的指纹必须清理干净,木柄的斧头可以放到火中烧毁,最重要的是,不能留下目击证人。”萨菲罗斯的声音响起,宛如天籁一般温柔悦耳,“没关系,我来帮助你。”

之后的镜头一直低垂着。但克劳德明白萨菲罗斯去做了什么——他销毁了克劳德留下的一切证据。

全部的物证和人证。

画面里是浸润着鲜血的草地,耳畔风声呼啸。

直到镜头再次抬高,便是克劳德记忆中近乎凝固的一幕,萨菲罗斯擦着带血的刀刃,再转身向他走来。

银发染血,映着火海的光。

男人的唇缓慢地凑近镜头,几乎要直接触及。

他说出了克劳德遗忘在记忆深处的那句话。

“克劳德,你做得非常好。”

坐在桌前的克劳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颤抖着,摸上了那枚银色的耳钉。

萨菲罗斯曾经跟他说,这枚耳钉是一种标记。

……标记着什么?标记着他永远是萨菲罗斯的猎物吗?

克劳德第一次亲手将这枚耳钉取下,耳钉上绘制者简单的纹路,微微向上凸起。

克劳德用坚硬的物品将其砸开。

剥离了扭曲变形的外壳后,耳钉内藏着的,是极其微小而又复杂精致的针孔摄像头。

曾经无数次,萨菲罗斯不允许他取下这枚耳钉,却会以清洁的名义,定期拿走它。

克劳德凝视着那微小的装置,像是倏忽间想到了什么,猛然握上鼠标。

他翻着一条条的视频,直到日期靠近,到了他离开萨菲罗斯的这几个月。

点开视频,出现的画面并不是来自耳钉内的针孔摄像头,而是来自于另一个固定好了的设备,拍摄的是克劳德卧室的画面。

再点开一个,是打工的地方,视频最开始是那位愿意给克劳德加工资的好心店主,笑眯眯地把镜头安置好。

客厅、厨房、浴室……各种地方,各种不同的角度。克劳德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站起身,拳头砸在电灯的开关上。

房间内陷入黯淡无光的长夜。

克劳德打开手机摄像,对着无边的黑暗,缓缓地扫过一周。

大大小小的红点浮现在手机上,置物架、花盆、装饰画、插座……

克劳德仿佛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从来都没能逃脱。

他早就被培养成了和萨菲罗斯一样嗜血的怪物,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萨菲罗斯的掌控下。

淡淡的烟味依旧萦绕在周围,它们并不是从未关好的窗户飘入的,而是来自门缝半掩的浴室。

一片漆黑的浴室中,银色长发的男人将快要燃尽的烟蒂在掌心掐灭。听见外面的动静猛然止住,男人俊美的面孔绽放出笑容,妖冶的绿色竖瞳闪着喜悦的光芒。

他轻轻地将门拉开,在一片沉默的黑暗中,准确地走到了克劳德身后。

克劳德听见了背后的声音,但已经不再试图挣扎。

他知道自己注定无法逃脱,永生永世。



萨菲罗斯俯下身,从后方紧紧抱住了静坐在椅子上的克劳德。

他的年轻的、并不乖巧的爱人,在玩了几个月的出逃游戏后,终究是在平安夜这一天,回归了他的怀抱。

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