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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爸媽在搬家前說「貓帶到新家會抓家具」便把兩隻貓留給我養，一隻年紀較大是我妹幼時的生日禮物，另一隻純種白波斯本是有人討好親戚送的禮，親戚後來不養了才送給我家，爸媽又留給我。當時自家已經有一隻撿來從幼貓養起的小黑貓，寵得不行，幸好三隻貓最後順利相處。

過了幾年，老的那隻腎病走了，火葬、捨不得埋，把骨灰罈帶回家收著，難過好久。之後陸續再領養兩隻小街貓，家裡四隻跑來跑去好不熱鬧。小貓漸漸長大，波斯開始不適應，貓砂有其他貓碰過他就不用了，總是上在外面。吃東西單獨拉開餵，也不太吃，總覺得他不快樂。那時工作正忙，能顧，但顧不好。想了很久，覺得波斯討人喜歡也需要注意，如果能送給很寵貓的人單獨養，似乎會比在我這好些。當時貼文很受歡迎，馬上就許多人寫很有誠意的信來想養，既然一時還沒問題，找人不急，可以慢慢挑。

沒想到跟家裡人一提，卻引起很大反彈。在國外唸書結婚多年沒見到貓的妹妹說「好捨不得」，爸媽附和，說是暫時寄養罷了，這是妹妹的貓，不是我能決定。如果不養，那他們要拿回去。那幾年慢慢懂得養貓怎麼回事，心知以前爸媽養法不行，然而他們堅持，且送給陌生人而不還給父母，很難說得過去。最後沒辦法，只好讓他們帶回去。

家中其他貓越長越大，而工作只有更忙，這一帶走，心知日後很難接回。沒有獨立空間能給他，就算有，在裡面也太孤獨。關籠更不可能。但爸媽接手後，幾次回去，情況都不好。食物緊鄰貓砂、毛太長糾結成一團團也不剪，指甲太長戳進肉墊。幾次幫忙處理，心裡難受，請他們記得送美容，還得和顏悅色以免又吵起來。後來妹妹生了，他們多次出國幫照顧孩子，一住幾個月，只托人給食清貓砂，其他時間貓就自己待在偌大房中。去看他時，狀況越來越差，開始不親人、有時一抱會攻擊，我也沒信心能照顧好了。實在看不下去，跟爸媽提，問能不能試著再幫貓找願意養的人，以前堅持留下貓的他們一口答應，還逼著我在他們回國前處理完畢。然而貓的情況跟當年不同，已經不是一隻純白、蓬鬆、漂亮的波斯貓了。那幾年創業，工作很緊張，一時找不到能接手的人，爸又逼很緊，後來真的火大在 LINE 上寫一篇長文痛罵，之後全家就絕口不提這話題。

COVID 來襲，這幾年待在國內，父親開始以在沙發便溺、會抓家具為理由，綁繩限制貓行動，貓只能待在廁所以及外面幾步之遙。爸好幾次說：「你看綁這樣鬆鬆的，他也很好啊」，那時只能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他不是我的貓了，別再多說什麼。這是個選擇，選擇不為貓跟父母翻臉、沒有選擇不惜一切帶回家照顧，就必然要付出代價。再過一陣子，爸說貓不吃以前會吃的飼料，問我怎麼辦。知道不妙，仍然推了幾種主食罐，包括自家貓吃的高價品，但心知他不會挑貴的，且貓可能也沒多少時間了。

1/16 週一，爸突然傳訊來，說貓狀況很差，他不用送獸醫檢查，也知道貓一定快不行了。他要找獸醫來家裡看看，是不是該安樂死，要問我意見。我口氣平板的說，沒有任何意見，心知不論獸醫說什麼，他也會盡力推動安樂死這選項。很快，1/19 下午四時許，收到訊息說獸醫意見是可請寵物保母一週照顧兩次、也可安樂死。他們選擇安樂，貓已經走了，訊息裡有許多「祝禱」、「安祥」、「一路好走」、「送葬的人說氣很平順」之類的詞句。後來是太太想通：近來開放出國，他們想去看我妹以及孫子女們，所以必須趕快處理掉這「問題」。無論如何，貓是過不了這個年的。

順帶一提，當年說「好捨不得」的妹妹，至今一次也沒回來看過他。

這種時候，心裡總有很多的也許。如果當年沒領養其他貓、如果先斬後奏找到好人家送了才告知、如果發現他們不想養了就接回，然後付出家中根本沒剩的心力跟時間照顧，也許貓不用吃那麼多苦、也許貓現在還活著。然而不論別人怎麼做，終究我做了自己的選擇。貓從一開始就沒有遇到真正對的機運，他從來不是我的、也不是任何人的最優先。家裡三隻貓圓圓胖胖，冬天暖氣夏天冷氣，整天跳上跳下或是睡到翻肚。我選了他們，而貓數小時後將被火化，骨灰埋在一棵樹下。

小乖，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