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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讓借來的小客車停進運動中心外的停車場,せ就像要把這輛車連同駕駛都一起丟棄那般下了車並摔上門。

  另一隻手扳開了駕駛座的門,い跟隨在他的背後,走向浪濤翻湧的海濱。現在還未到水上活動的季節,對面只有巨龍般高高橫過海面的坂神高速公路。翱翔於鋼鐵之風中的水泥飛龍身下,無數的波濤激起,於鉛色的天與海之間綻放出雪白的浪花,然後在到達岸邊之前就虛無地消失。

  「這樣的海浪,在日文又叫做adanami喔。」並肩與せ一同望著蒼茫的海,い像是為了打破這片喧噪的無言一般,忽然講起了不著邊際的話。

  「阿達浪?」せ用難以置信到帶了幾分莞爾的聲音回問。多虧大阪的各種古名與近郊地名,他已經差不多學會了所有「波」與「浪」字在日文中的讀音。但這種念起來與台灣的譏諷之詞如出一轍的名稱,在此之前倒真的完全沒聽過。

  身旁的い似乎早已預料到他會有這樣的疑問。不知是輕笑,還是嘆息了一聲後,便繼續解釋下去:

  「這個ada寫作仇人的『仇』或是徒弟的『徒』,可以解釋成輕薄、不誠實和徒然、徒勞無功兩種意思。」

  聽見這段像是從字典上照本宣科背下來的話,せ卻感覺某種像過去他經常握的劍一般,堅硬冰冷的東西貫穿了胸口。耳膜因為激動熱了起來。

  前面那聲若非因為せ的聽力敏銳,又沒有放鬆對い的戒備,肯定會被隱沒於潮聲之中的輕笑或嘆息,也許是他要透過風與浪來特地傳達給我的訊息。但如果在那看似沒有半點陰翳的笑容下,隱藏的真心是如此,又為什麼要緊接著就像要代替我來說那樣,講出如讖語一般的話呢?


  闇夜正在迫近。這片風景就像橫亙於せ面前的將來一樣荒涼而又嚴酷,幾乎讓人無法相信對面就是瀨戶內海上最大的淡路島,無法相信這片海其實也連接著せ出生長大,然後與い相遇的臺灣。

  風越來越強了。無法觸及岸濱的浪花在空中撞碎成細霧。鹹苦的海霧凝在眼睫上,並沒有什麼落淚似的溫柔。

  我不可能哭的,不論是現在,還是註定會到訪的那天。於是逐漸高漲,洶湧著翻捲而上的阿達浪,代替不會在那天落下的眼淚,濺濕了せ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