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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也奇怪,四娘注意到素霓居——也就是她的小院裡的蓮花,除了冬季之外,一年有三季總是綻放的。

  春秋之際,寒暖交替之下,滿池的蓮花總半凋半開,有些才方新生,有些已然枯萎;而花期的初夏,滿池蓮花會在數日內交相怒放,持續數月,清風拂過如同衣香鬢影,一池春色嘩亂。

  她喜愛以蓮子為小點,對於池子一年三季皆有產出相當欣喜,倒是苦了綠兒和紅兒,得時常划著小舟入水,像那溪間的採蓮女,折下一枝枝蓮蓬,趁著新鮮,將蓮子個個剝出、去膜、去心。

  蓮子味甘性平,相當適合入菜;蓮心雖苦,但能去火降燥,養心安神。而紅兒親手做的銀耳蓮子湯,丫鬟小廝們都相當喜愛,也成了她小院三天兩頭午間時常上桌的甜湯。

  四娘站在廊下,正望著庭院裡滿池盛開的蓮花走神時,卻聽見小院外傳來綠兒的抽泣聲,還有方墨有些彆扭的應答,聲音模模糊糊地,不甚清楚。

  待兩人走到面前,四娘心裡倒是大致有了底。綠兒雙眼通紅,頰上卻沒有淚水,約莫是在進小院前拾綴過了;方墨表情倒是忿忿,有股少年人的硬氣,不自覺地嘟著嘴。

  沒等他們誰先開口,四娘倒是先發了話:「方墨,可是綠兒欺你麼?」

  「小姐……」

  「綠兒莫說話。」四娘阻止急著想開口的綠兒,望著方墨柔著聲問:「方墨,你說呢?」

  「回四小姐的話,不是綠姐兒欺負我,是那其他院子裡的……」方墨才說了兩句,就被綠兒狠狠拉了下衣角,他一時倔脾氣上了,甩開綠兒的手:「妳別拉我!妳自己做的事,還不讓我對小姐講了麼!」

  注意到四娘的眼神,綠兒連忙收回手,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

  方墨哽著氣,繼續說了下去:「今日我做完四小姐交代的工作,就去二小姐院子裡找端硯和錦心他們走雙陸。結果大小姐三小姐院子裡的那些姐兒,路過時剛好看見綠姐兒過來找我,就對她好生羞辱,還說了些不乾不淨的話!」

  「都說了些什麼?」四娘問。

  「她們先是問,五少爺院裡在擺生辰,我們怎麼在那偷懶沒去幫忙?等綠姐兒回說嬤嬤讓她待在院子裡陪四小姐,她們就在那說風涼話,說什麼,『綠兒真是跟到了好主子,成天只要守著那小院,什麼事都不用幹,還有閒來這裡找其他哥兒玩耍呢。』我一時氣不過,想上去跟他們爭辯,結果綠姐兒卻來阻我!」

  和她猜想的果然一致。四娘在心中暗道。方墨果然還是年歲尚輕,大抵上摸不轉這些宅邸後院之事,還需好生磨練。

  「當然要阻你!」綠兒立刻不服氣地回話,「你也不看看紫鵑和雪雁是誰!那可是二奶奶眼前的紅人!要是她們哪一個在伺候時往二奶奶跟前說上幾句,被家法伺候都算是輕的,說不好,你還會連累小姐!」

  方墨萬分委屈,一臉忿忿不平地瞪著綠兒,「但難道就這樣讓她們胡亂編派四小姐的不是?明明是老爺不讓四小姐出這小院,妳不幫四小姐辯解也就罷了,還陪著笑任她們說,莫不是四小姐心善讓妳欺了主?」

  「方墨。」四娘的聲音沉了下來,表情也變得嚴肅,「我知道你是為我抱不平,但即使生氣,有些話也不可胡亂出口。難道你真認為綠兒是那樣的人麼?」

  方墨扁了扁嘴,遲疑許久之後搖了搖頭,「綠姐兒……我錯了。」

  綠兒眨著眼看著方墨好一陣子,最後勉為其難點了頭,算是把這節揭過了。

  「傷人的不只是刀,方墨你可要多多謹記。」語畢,四娘轉過頭拉過綠兒的手,放軟了聲音,「綠兒,委屈妳了。」

  「我怎麼會委屈?小姐才是委屈了。」綠兒眼眶微紅,「老爺也真是的,那些遊方道士不過是些道聽塗說之輩,卻因為他們的胡說就斷送小姐一生……」

  四娘垂眸微笑,她又何嘗不是這麼想。只是親恩大過天,若她真要辯駁,豈不就是忤逆父母麼。何況她的事情已經傳遍鄉里間,也不知是誰人在其中使力,想得了好去。眼見她將要及笄,庚帖卻一直都壓在二奶奶手裡,這其中細微之處,又豈是六爻能道得分明?

  「好了,這些話休說,否則我可要惱了。」四娘笑著作勢要掩綠兒的嘴,這舉動很快就逗笑了綠兒,方墨見狀也腆著臉上來討巧,弄得綠兒又好氣又好笑,掐著他的耳朵讓他好一番求饒才放過他。

  「我知道我就是說不過小姐。」綠兒道,裝作一臉橫眉豎眼的樣子:「但小姐看上去也沒有看戲的心情了,我這就讓方墨把梯子搬回去罷。」

  「好妳個綠兒,《遊園》都唱了好半齣,春香還不快幫我把長梯架上?莫要阻了我與我那書生夢中相會。」四娘笑罵。

  主僕三人在樹下好一番擺弄,待方墨先行迴避,四娘扶著梯爬上蓮池邊的大樹,坐在枝幹間望著鄰園高架的戲台,吃著綠兒剝好的蓮子,倚著大樹乘蔭,津津有味地看起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