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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Evidence〉

  城裡不太平靜。

  連續三個月來,每週都有人遭到謀殺,受害者完全沒有任何共通點,無論男女、年紀、貧窮或富有都可能成為目標,作案地點也是除了都在大首都圈的範圍內毫無關聯。如此隨機且頻繁的作案鬧得人心惶惶,更糟的是還陸續有了攪局的模仿犯。

  雖說無法推論出下一個受害者,但連環殺手的特徵還是能歸結出一些。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兩點,一是從遠處使用狙擊槍擊殺目標,並且槍法極其精準,都是一槍穿過腦殼的致命傷;二是開槍的地點總會留下一枚火種,就是很普通的、在大賣場能用幾枚硬幣就買到一整包的商品。針對這兩點有了許多猜測,只要隨意在網路論壇瀏覽就能看到各種離奇的故事,當然都沒有獲得證實。

  米涅奧為了此案件已經多日超時工作,有時甚至得在警局過夜,累積下來的疲勞讓他的目標從一開始的替受害者伸張正義,到現在只希望能睡個好覺。他們對外都說會全力查緝,可事實是警方到目前都沒有掌握任何關鍵證據,知道的並不比記者要多。

  也許還是多一點。

  想起經常從他家門前「路過」的紅髮青年,米涅奧揉了揉眉心。第一次見面時,他兩日未歸,頂著一頭亂髮將車停在路邊的車格,透過副駕駛座的窗戶看見青年坐在他家門口的階梯上逗著流浪狗,才下車對方就起身離開了。他覺得不對勁卻也沒多想,直到他在信箱裡發現一枚火種。雖然無法斷言火種是青年留下的,也無法確定和案件有關,但他幾乎是馬上就把兩者聯想在了一塊。

  大概是刑警的直覺吧。

  後來青年隔三差五就會到他家附近散步,像是算準時間一樣,總在他的車駛入巷口時出現,接著他們會擦身而過。說來詭異,對方真的就什麼也沒做,最多的不過是對他點頭或相視而笑,前後不超過一分鐘。

  總之,他比其他人多擁有的不過是些無用資訊,還無從考證真實性。

  「隊長——」伊利安將電話掛上,轉頭朝著米涅奧喊道:「又有人死了。」

  米涅奧蹙起眉頭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案件還是副隊長輕浮的語氣更令他煩悶。迅速披上外衣,他小跑到室外鑽進了警車的副駕駛座,而伊利安則坐進駕駛的位置。他知道對方的道德感一向薄弱,有了鳴笛的幫助更是變本加厲,在馬路上橫衝直撞地飆起車來。

  他們一下就到了現場,是個鬧區的十字路口,來往的人很多,正一圈一圈包圍著死者。米涅奧簡單將任務交代下去便觀察起四周,受害者是個年輕女性,傷口很乾淨,直直穿過腦袋,血和腦漿流了整個柏油路。他環顧附近的高樓,鎖定了對街的商場。

  等爬上頂樓時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狂烈的風吹亂了他的髮絲。米涅奧緩緩走向圍牆,在離邊緣一步遠的地方發現了火種。他正想通知隊友,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皮鞋跟踩在水泥地上很響亮,一聲聲地朝他靠近。

  「找到線索了嗎?」

  清亮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米涅奧起身面向來人,看清是紅髮青年後微微一愣,很快又平復情緒。他的犯罪學知識告訴他,犯案者常常會重返現場,但也沒曾想過會是眼下的情形。天臺只有他們兩人,青年斜靠在了離他稍遠的牆邊,看起來心情很輕鬆,問話也像是和熟識的人之間的閒聊。

  「有人說火種是『犯案即玩火』的意思,你覺得呢?」他朝青年走近,隨口問著。

  「誰知道呢?但我比較喜歡說這是在刑警大人跟前盜火。」青年擺了擺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隨機殺人能替人類帶來什麼福祉?」米涅奧抿了抿唇,臉上寫滿了反對。

  面對異議,青年站直了身體,眼神也突然變得凝重,一雙黃色的眼瞳直盯著米涅奧。沉默滲進了空氣之中,連狂風也安靜了下來。米涅奧有一絲後悔,他不該因為有過幾次接觸,就以為對方不會對他不利。

  他們對於彼此絕不是多年老友這樣穩定的關係,最多就是看似風平浪靜的暗流。

  他的手悄悄覆上了腰間的配槍。

  青年掃了一眼他的動作,隨後兩手撐著圍牆坐了上去。

  「你不覺得世界很糟糕嗎?戰爭、貧富差距、人口買賣,骯髒的事情天天發生,有些人出生的意義彷彿就是受苦受難。像是刑警大人可以被人類寄予希望,但也有人每天在泥濘中打滾。」他輕蔑地笑了笑,又說:「可是死亡不一樣,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米涅奧頓時語塞,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或者該說他竟然有幾分贊同。由於工作性質的緣故,他很少能看見人性的善良,也確實覺得社會很難堪。平等、自由一類的價值於他而言都只是口號,面對個人利益的時候人往往貪婪而邪惡,他能理解。

  但就算世界有黑暗是必然的結果也無所謂,他和隊友們都會成為星光。

  「為什麼找上我?」他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都是我在回答可不行,我們得公平貿易,畢竟刑警大人不該佔人便宜吧。」青年在嘴唇上點了點,做出了噤聲的手勢,「你怎麼分辨出哪些是模仿犯的?」

  「直覺。」他謹慎地回應。

  「真是個好答案。」燦爛地笑了出來,青年瞇起笑眼說:「我的答案只能是『喜歡你的直覺』了。」

  在心中權衡了下利弊,米涅奧如實開口:「槍法太糟了。」

  「謝謝誇獎。」單手撐著頭,青年的紅髮在陽光下閃耀著,有些像火焰在飄動,「你每次都能很快找到放火種的地點,大概是我見過的人之中最有可能破案的。」

  「我都幾天沒回家了你知道嗎?普羅米修斯。」他自嘲地笑了,又驚覺失態。實在不該在青年面前暗示警方毫無進展,但連日的疲勞和壓力又讓抱怨脫口而出。

  「知道。」青年跳下了圍牆,朝米涅奧靠近,「我的基因能當作證據吧?」

  還對問句毫無頭緒時,米涅奧就感覺到對方用雙手捧起了他的臉,指腹上的槍繭刮著他的皮膚,帶來了些微刺痛。青年吻了上來,舌頭強硬地舔開了米涅奧的唇,一一掃過了每顆牙。他瞪大了雙眼,沒有回應也沒有抵抗,任由對方將唾沫送進他的口中。

  分開時,他們之間牽起了一條銀絲,分不清該屬於誰。

  「說不定在現場可以找到比對成功的皮屑。」青年往米涅奧的嘴唇比劃了下,接著揮了揮手,「下次見面叫我羅琴吧。米涅奧。」

  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樓梯間,獨留米涅奧在天臺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