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海】

　　風起。是炎夏的薰風驚起了滿樹蟬鳴，唧唧宣布著暑假的到來，像外頭奔跑的幼童終於如脫韁野馬逃離校園的恣意奔放。卡米爾垂了眼往窗外看去，原先林立的高樓不知何時已轉為生了些雜草的貧脊土地，而在土地之後便是白沙、大海，以及連綿其上的蔚藍天空。遠方的船隻是海天之界線，分明耳邊只有火車咯噠咯噠的齒輪聲，卻竟似航船鳴笛的嗚嗚聲，隨著鷗鳥將思緒從陸地延伸到海洋，乘載著不知所云的少年思緒向理想而往。是理想嗎，是嚮往嗎，是渴求之物嗎，這個答案其實並不重要。


　　根本不重要。他看著飛掠過海蝕崖的鷗鳥，漫不經心地想。


　　是嵐將他的思緒拉回來的，女孩子如松墨深沉的眸子掩著幾分夏日的明媚，看似是不搭調的組合卻又融合得恰到好處，或許是年輕人無須刻意顯擺便自然流於舉止間的青春活力──她遞了根棒棒糖給卡米爾，莓紅的糖體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晶亮，少年說了聲謝謝，然後將其放進嘴裡，是草莓味的。比起真正的草莓來說自然是廉價了些，徒有香精過於甜膩的氣味，但卡米爾並不介意，只是在糖果漸小後嘎啦咬碎，將塑膠棍扔進座位前方的垃圾袋。


　　與此同時的是火車上的廣播響起，參雜著電子雜音的機械女聲溫和地提醒旅客已到達終點站，記得攜帶隨身行李……他們並肩下了車，嵐被強勁的海風吹瞇了眼，幾縷髮絲拂過卡米爾頰畔，捎來鹹澀的海味與還殘留在齒間的草莓味。


　　他們的行程簡單，下車後便沿著蜿蜒沙岸一路走去海生館中夜宿──這是嵐無聊滑著網頁時看到的廣告，她幾乎想也沒想便將連結傳給卡米爾，兩人從梅雨季節開始規劃，又經過了期末考的摧殘最後才敲定在暑假第一天就出發。


　　由於只有決定過夜一天，所以兩人的行李倒也不多，但卡米爾仍是向嵐伸出手，示意她把自己的行李交給他，後者擺了擺手，這點行李她還能拿呢，才不是柔弱的小女孩。


　　「路程有十五分鐘左右。」卡米爾的言下之意就是在指她肯定拿不動了，嵐轉頭朝學弟眨眨眼：「那又如何？快走吧，我可不想熱暈在大太陽下。」


─


　　他們在傍晚披著餘暉抵達海生館，金橙色的夕陽在他髮梢增添一抹暖意，嵐伸手替他攏了攏被海風吹揚的髮尾，然後在卡米爾的注視中淺淺一笑。依著服務台的指示，兩人很快就把行李安置好，在簡單用過晚餐後便領了寢具走到海底隧道那兒鋪床。床位的選擇很多，還有沉船甲板區、珊瑚王國、海藻森林、極地水域……他們當時看著網站上滿滿的照片，最後不約而同地選擇在海底隧道渡過他們的第一個夜晚。


　　許是下午被海風吹得腦袋昏沉，許是漫步於沙岸上實在令雙腿痠乏，又或許是行李對於嵐而言還是有些重的，總之他們並沒有急於夜遊海生館，而是決定把時間留給明天精力充沛的他們去探索。女孩子在洗澡上所花的時間總歸是長些的，當嵐從淋浴間回到海底隧道時卡米爾已經坐在被窩中滑著手機，後者見到嵐才收起手機，待嵐收拾好東西才同她一起躺下。


　　有時候嵐會對於卡米爾的細心感到溫暖，瞧，他總是這樣默默地看著她，即使未明言，嵐也知道卡米爾是在等自己回來才躺下。她看著上頭與兩人僅有一層強化玻璃之隔的魚兒，一時竟有些感動。夜晚的海洋比想像中要不一樣，微弱的光線提供不了光照，僅能看見魚群與鯨豚的輪廓游過她眼前一次又一次。她轉頭瞅向卡米爾，少年還稍有些許稚嫩的臉龐也在昏暗中顯得不真切，可嵐卻能從他鈷藍的眼裡看出幾縷微光，是來自海洋的光。


　　他嚮往著大海，可他分明就是那浩瀚汪洋，而她是海裡的魚，仰頭去看那來自天空的光線、看那折射在他身上的朦朧稜光。若說直視陽光過於刺眼的話，那麼就透過海去看吧。是震動，伴著海豚輕淺的笑聲，那片汪洋掀起了幾波小小的浪潮──卡米爾察覺到她的視線，便開口詢問：「怎麼了？」


　　嵐彎起眸子：「沒什麼，就想跟你說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