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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夜巡（15）
我是谁？

他在漆黑的泥潭中苏醒。千年前某个人的记忆和自己儿时的记忆混合在一起，还零零碎碎地夹杂着更多奇怪的片段

他看见蒂法穿着古老的服饰在人群中嬉笑，看见妈妈头顶着瓦罐走过；他看见身着铠甲的士兵走在米德加的高楼大厦下，他看见城市里竖起的白色宫殿；他看见一个男人手持长刀站在炮台上的身影，他的银发像风中流动的月光；看见爱丽丝跪在古老的神殿中祈祷；看见黑发蓝眼的青年背着他的同伴艰难前进，不知为何他认出来那一定是扎克斯……

无数的记忆与幻想穿越时间与空间汇聚于此，再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我是谁？他在虚空之中迷茫地询问自己，却只得到无数的回声，仿佛每一个时空之中的他都在发问

他们找到答案了吗？

没人可以回答他


这样啊……

男孩有些失望地，想转身回到死寂的黑暗中，在那里他可以停止一切思绪，再也不用醒来

他的意识感觉到泥潭中有只手拉住了他，轻柔却有力

那个人拉住了他，像是找到了遗失多年的珍宝

曾经听到过的温柔而悲伤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克劳德，尼布尔海姆的克劳德


他睁开双眼


——————

萨菲罗斯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言不发


他见过爱丽丝打扮得并不那么有心的时候，毕竟她虽然不敢亲近他，却还是将他视为家人

但他们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女孩的眼圈通红头发凌乱，肿起的双眼却还狠狠瞪着他。她一手艰难地抱着那个男孩，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长杖，仿佛随时要跟自己拼命


不自量力，他冷漠地想


“为什么！……”他听见少女悲愤的质问，“如果你想杀了他，当初为什么要把他带来……玩弄人心真的使你快乐吗？！”


不，他并不在乎。如果他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少女一定能直白地读懂他眼中的冷漠与厌烦

但如今他只能依靠语言为自己辩解


“不，爱丽丝。”骑士缓缓开口，“我并没有打算杀他。”

少女睁大了双眼：“那为什么……”

“你不是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吗？姑娘。”男人优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邪恶的愉悦，“那个你不敢去相信，不敢承认的答案。”

少女如他预想般地露出惊惧与绝望交杂的眼神，紧咬着嘴唇。啊，对，这样才能算玩弄人心，虽然也并不值得在意

他向少女伸出了手：“把他交给我吧。”那只手甲曾经银光锃亮，属于最英勇强大的战士，如今时间和鲜血将它染黑

爱丽丝只能瞪着他，抓着男孩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萨菲罗斯也并不打算催促她，他知道结局已经注定，只是平静地再一次陈述现实

“你知道他在这里多待的每一秒，都在远离人世，不是吗？”声音中勾起一丝玩味，“如果你并没有做好准备，为何要呼唤我呢？”

“因为我还想相信你！”少女愤怒地顶撞他，“像安吉尔他们一样！我们想相信你还是最初的那个令人骄傲的英雄，你会选择保护而不是去伤害那个世界！”

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了，她听见萨菲罗斯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冰冷无情，将她拒之千里之外

“英雄？多么可笑。”尽管骑士的头颅被他掩藏在斗篷之下，她还能想象出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自己的心脏

“虚假的偶像在千年之前就被杀死了，爱丽丝。被他所谓值得守护的东西背叛。人世的一切皆尽虚无幻象，不值一提。”

“而我，”少女听见他傲慢的宣告，“我会再一次为他们带去真实，和母亲一起。现在，愚蠢的过家家游戏结束了。”

他再一次伸出手

“把他交给我。”

女孩颤抖着摸上怀中孩子的脸颊，冰冷的手指几乎快感觉不到他的鼻息。她知道自己输了，她只是个年轻的女孩，一个人对抗不了这个可能已经策划了千年的阴谋

难以想象的仇恨与耐心。杰内西斯说的对，他始终不曾忘记

可她只能松手，无助地看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被男人抱在怀中。她甚至看见那孩子在梦中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为什么……”眼泪什么都拯救不了，“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一个孩子会与这亡灵之地相连呢？

骑士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翻身上马，轻轻拽着缰绳优雅地转了一圈

“有一点你说错了，”他平静地为女孩揭开谜底，“他并非无罪。”

漆黑的身影缓缓离去，被浓雾吞没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屋子，坐在台阶前。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改变，因为萨菲罗斯正在回收自己的力量，这个领域会被压缩

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远方逐渐蔓延的黑暗将迷雾吞噬，她知道那是彻底的虚无

一切都结束了，她闭上眼蜷成一团，等待着或许早就该到来的死亡

到现在她都无法理解萨菲罗斯为什么当初不是简单地把自己扔在那里等死。他刚刚说“和母亲一起”，难道他还会思念母亲吗，像她一样？所以放过了被母亲用生命守护的自己？

算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等待着自身存在的消亡，过度的悲伤与疲惫也让她昏昏欲睡。她没有听见黑暗中疾驰而来的猛兽的足音


扎克斯顾不得伤痕累累，一路径直向着小屋狂奔，他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担忧。一心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她受伤

从村庄打探到的信息很不妙。因为浓雾，村里的搜救搜救工作被暂停了，因为有成员在雾中受了伤，出于对安全考虑他们打算等雾散去再进山。现在进山的道路已经再次被封锁

他正准备返回禀报这个糟糕的消息，再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可回去的路也受到了阻碍

他明显地感觉到边界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退缩，而他艰难穿过时眼前的景象更让人担忧。明明时间还是白天，他看见这里不再是充斥着挥散不去的白色烟雾。纯粹的虚空正在吞噬这里，黑暗突兀地出现在天幕中，在不断蔓延

爱丽丝！他的身体比大脑行动得更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在朝着熟悉的方向狂奔

虚空会吞噬一切，那黑暗本身就在渴望进食，它们追上了他的步伐，扎克斯感到它们在试探他的躯体。

好在他好歹算有些魔力，他有些没心没肺地想，希望见到爱丽丝的时候身上的毛别秃得太难看


他看见女孩的时候就是这幅场景：世界仍在不断坍缩，他的女孩却像察觉不到一般蜷在台阶上

那个孩子呢？他没有问出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放慢脚步，疲惫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用鼻子亲吻她的脸

你尽力了，好姑娘。他这么想着，却吐不出一丝声音

现在怎么办呢？他趴下来，看着远方的黑暗朝这里逼近。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扎克斯更想和她一起活下去

想带她回到她一直恐惧的人类世界，想带她见证更多美丽的风景，想看到她更多的笑脸。他们可以在那边也拥有一个小屋，种更多没见过的花花草草，等女孩再大一些或许他们可以有几只小狼崽……

他们还有无尽的未来没有实现，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于是他用长吻拱拱女孩的脸颊，“我们必须走了，爱丽丝，离开这里。”

女孩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皮毛，表情却不是如他想象中的悲伤。爱丽丝的眼神亮亮的，里面像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生命之火

“扎克斯！带我去找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快！”她的语气急切而坚定，“抱歉，你一定很累，但是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了。”她捡起自己的法杖给两人上了个防护咒，巨狼没有多言，他们离开被黑暗逼近的小屋，毫无留恋，在一片未知之中奔驰

扎克斯在这里也失去了方向，但爱丽丝坐在他背上向远方狼嚎，这一次，安吉尔回应了他们。他听起来陷入了苦战之中


他们到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在攻击的是什么

整个领域坍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场景，像一个景观球，他们能看见萨菲罗斯骑着马漫步，怀中静静躺着那个金发的男孩

而他们无法闯进去。领域已经被前所未有地强化，周边的黑暗中还包裹着无形的利刃

爱丽丝看见球形世界的顶端不断绽放着火花，她猜那是杰内西斯


“安吉尔！杰内西斯！过来！”她毫不在意形象地滚下狼背，扎克斯终于可以趴在安吉尔附近获得短暂的歇息，他的力量还是要强大很多

杰内西斯也飞了下来。他蹭了一把脸上的血痕，赤红的大衣也被划得破烂不堪

“我就知道！”他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愤怒，“我就说应该把那孩子杀了，这样一切都结束了。”

安吉尔没有再与他辩驳，眼前的情势确实十分糟糕。但即使是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仍然不会杀了他。有些事情只是……永远比结果重要

爱丽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这整件事跟我们的选择一点关系都没有，杰内西斯。即使你杀了那个孩子，在未来也会有另一个踏入这里，把他带出去。”

“哪怕力量再强，他还能撑多少年呢？”杰内西斯眯着眼睛反驳，“规则始终是规则。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爱丽丝。最初这里是血肉之地，现在一片荒芜，时间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还是说，”

他锐利地蓝眼睛盯着女孩，爱丽丝平静而坚定地和他对视，“你发现了什么？”

“我确实发现了点东西。”她的声音平缓却潜藏着力量

“如你所说，规则始终是规则。即使是强大如萨菲罗斯也不能违背。”

“无头骑士在怨念没有消散，没有找回自己丢失的那部分时不会离去，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寻找它，在世间徘徊。”

“萨菲罗斯死前利用了这个规则，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它藏了起来，让自己停留于世不至于消散。而他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了去寻找它的本能。”

“你明白了吗？杰内西斯。”

她看着死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萨菲罗斯从来没有找回自己的头颅。”


她看见死神的眼睛惊恐地放大，知道他明白了自己没有说出的剩下内容。杰内西斯始终是敏锐的，他一直在背地里调查萨菲罗斯的各种信息

但是安吉尔还无法察觉

“那……那他一直抱着的那个是？”

“神灵的躯体是不朽的。”杰内西斯嘴唇苍白地回答他

“他说要和母亲一起，回到人间。”


TBC